于是笑笑:“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小九点头就走,步伐匆乱。
明灯下,毓旭正一篇篇地批阅着大臣上呈的奏择。
谁说君王最威风,当中的苦累又有谁能知道。
想想许多人,为着家事,已经是操心操劳的,可是身为皇帝,却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得他操心。
人前,他光彩而威风,万人之上。
人后,他要承担的是,对万人负责的重任,他不是为着自己而活着,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苍生而活着的。
也许,有的皇帝,是享尽了荣华与快乐。可那必不是一个好的皇帝。
而毓旭,生性虽冷、狠,但是,却是一个好皇帝。他的冷、狠,全因他要活着,要当一个万人敬仰、千古流传的好皇帝。
“皇上,歇会吧!你已经看了整整一天的奏折了。”李德劝着,皇上自皇后那儿回来,就开始批阅奏章,除了吃饭,就未曾歇过一会。这阵子,皇上又要忙着批阅各地呈上的奏折,又要忙着布署与太后之间的局,皇上已经不曾好好歇过了。
“不忙,再看多两折,近来事务繁多,若不逐日完成,怕会积压成山的。”毓旭头也未抬起,双目不离奏折。
李德暗叹了一口气,若非太后储心不良的话,皇上的政事,也不至于如此费思。
“皇上,今日是重阳节,奴才让人备下了五色糕还有菊花酒。”李德知道毓旭在重阳的时候,总是会在月下单独一人吃菊花酒吃五色糕,怅念着先母。
“今天已经是重阳节了啊?”毓旭一听抬起了头,这阵子朝里朝外地忙,明里暗里地忙,连这重阳节也给忘记了。
他站了起来,伸了伸腰,行至窗前,天空明月正亮,他记得每一年重阳的月亮,那弯弯的模样,就像母妃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容的眼睛一样,明亮而亲切。
那样慈祥地看着他。
“走,去喝菊花洒。”他放下手上的事情,对着李德大声道。龙行殿外,亭台楼阁不少,可是毓旭自登基以来,却没有半分闲情雅致的时间,可以来欣赏着这些小桥流水。
看来今晚算是忙里偷闲了。
小亭中,青玉石桌上,摆着一盘五色糕,一壶菊花酒,清点却让毓旭备感亲切,记得小时候,母妃最是喜欢在重阳的时候,在月下摆一盘五色糕,一壶菊花酒。
然后静坐着看月上中天。
那时候的自己,小大人样,嫌五色糕和菊花酒都是女孩子吃的东西,半分也不肯沾,不过又想粘着母妃,结果就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那时候,总感觉那样的母妃似乎十分感伤,连在她身边的他也跟着开心不起。可是却一直不知道为何母妃会那样子。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他才终于知道,那是一种何样的滋味,思亲之感,极是伤人。
他倒出一杯菊花酒,放在鼻间细细地闻着,清香、甜蜜,其实他并不喜欢菊花酒的,他喜欢是烈性而淳朴的酒香,而不是这带着甜味与菊药味的菊花酒。
可是每年的这一天,他却总要喝上一壶。似乎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感觉得到,母妃的怀抱。
李德在毓旭身后站着,却不敢开口说上半句话。每年的这一日,皇上的情绪总是特别低潮。他本来不想告诉皇上今日是重阳日的,可是却又怕皇上若是想起来必会遗憾的。
“李德,你在朕身边也有二十来年了吧!”
“回皇上,奴才跟了皇上有二十二年了。”李德应道。
“还记得母妃的模样吧?”毓旭拿着一块五色糕,细细端祥着。
“卢娘娘长得美丽又温柔,奴才那能忘记!”李德知道,皇上,又开始思念着卢娘娘了。
就在这时,听到有宫人唱着:“皇后娘娘架到。”
其实夏女并不想来的,可是没办法,今天下午皇帝才下了命,明日的宴会要用北藩的菜色,可是御膳房却只有一位师傅做得了,一个人,又说怎么能够置得了整个宴席的菜式呢?
御膳房于是找上了她,要她帮助解决。
而她那来的办法,只好来请求皇帝,看能否将菜色改过,若不然,就以我朝的菜式配搭北藩的菜式也是好的。
才走至亭外,就见毓旭一人独坐在石椅上,桌上摆的,只是一盘五色糕还有一壶酒。
看起来,竟是孤寂而消沉的。
让她原本急匆的脚步也缓了下来,慢慢走至亭内,就见毓旭根本不看向她,只是就着手中的五色糕,轻轻咬了一口。
那姿势虽优雅,却透着沉沉的伤感。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毓旭在人前,总是坚强如铁、冷傲如冰。那样高高在上,冷狠于人前的,可是此刻,却显得如此地沉寂。
而这样的他,让她一时连声音也弱了,只轻轻地问:“臣妾参见皇上。”
“有事吗?”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是。”夏女低着,忽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感觉,毓旭这个样子,让她感觉有太奇怪了:“皇上,明日北藩王过来的宴会估计是无法用上北藩的菜色了。”
“为什么?”他的言语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感情,却句句切中重点。
难怪能成为一国之君,光是这气魄,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了。
夏女本不是胆小怯弱之人,却是忍不住还是有点怯意:“御膳房里只有一个师傅是懂得做北藩菜色的,可是明日宴会重大,一人怕是忙不过来,臣妾想,不如就以咱们金龙皇朝的菜色为主菜,再配以北藩菜色,这样岂非更好,既显得咱们的盛情邀请,又不会嫌含糊。”
她说完看向毓旭,却见他只是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皇后觉得怎样合适就怎样办,不必事事来奏明朕,你拿主意便好。”
夏女低头称是。她看出毓旭今晚情绪十分奇怪,也不敢再呆着,于是请了安就要回宫。才转身,就听得毓旭唤住了她。
“皇后今日可有吃过五色糕?”
“没、没有。”夏女本来想应有的,可是细一想,那五色糕可是小九送给她的,外人可是不知道,若是说有,还不净为自己添麻烦。
“那就过来一起吃吧。”毓旭轻轻说着。虽语气平和,却仍能听出当中的霸道。
夏女有点奇怪,却不敢说不,只好轻轻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拿了一块五色糕吃了起来。
宫中的五色糕,做得是十分精美,吃起来,却是不如小九拿来的那五色糕,失了那一份亲切的味道,显得太过于形式了。
“要喝酒吗?”毓旭举了手中的杯子,问着。
夏女摇了摇头,她并不善于喝酒,只怕喝不下几杯就会醉的。
可谁知毓旭却并非在征求她的意见,只是随口问下,其实早就为她拿了主意:“李德,去为皇后添一只杯子来。”
夏女赶紧摇手,据说酒醉的人都是会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笑事,她可不想在人前出丑:“皇上,臣妾不胜酒力,吃五色糕就够了。”
毓旭只是锐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饱含威胁,让她无奈只好作罢不再开口。其实她早该知道,虽然这毓旭此看来似乎是回忆起以前的往事有些伤感,可是他可是天生霸道惯了的人,和他谈是与否,只不过是在白费口舌罢了。
倒不如静静地等他安排。
不一会儿,就见李德拿了一只白玉瓷杯过来,毓旭竟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还难得细心地解释:“这是菊花酒,香气很浓,酒味极清,轻易不醉人的。”
夏女听他这么说,有点儿怀疑,既是酒,又怎么可能轻易不醉人呢?还香气极浓,她虽从不喝酒,可是也知道酒是又苦又辣的味道的。
轻轻啖了一口,想象着那又苦又辣的味道的到来,却只尝到一股极其香甜的菊花香气,还有那暖暖的甜香。
让她惊奇地笑弯了眉眼,抬起头:“这菊花酒果然好喝。”
说着又大口地喝了一口。一脸地十分满足。
毓旭原本压抑的心情,在看到夏女那原本皱眉一脸痛苦地轻啖一口到后来笑开了眉眼大口地喝的表情时,不觉也舒畅了许多。
这丫头,还以为他是骗她的啊?!
伸手拿起菊花酒,一仰头喝了下去。
酒香轻盈,菊香弥漫,月色极美,毓旭与夏女两个人静静地喝着酒……
“你从来没有喝过菊花酒吗?”毓旭问,他是很奇怪的,记得母妃说过,重阳日,各家各户都要吃五色糕喝菊花酒,还要登山望远的,可是看这夏女,似乎从来不曾喝过菊花酒。
他虽是听说她在夏家十分不受重视,可是,这五花糕与菊花酒并非什么昂贵之物,按理说,不至于吃不起的。
夏府对待下人,尚不至于如此吧?
夏女低了低头,菊花酒,她的确是不曾吃过的,就是五色糕的滋味,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才能够想得到的味道的了。
她在夏府身份尴尬而且低微,就是连一个奴婢也不如,既是奴却非奴,因为做长工可以赚得到钱,她却是得不到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