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遭遇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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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马耳朵沟的教育诗(4)

大夫原来是村里的兽医,因为听说给娘们做人流挣钱快,就临时揽下了活。没有想到钱没挣到,还挨了父亲一记响彻云天的脖拐。因为打得太突然,大夫没有防备,脖子被打出了毛病,落下了后遗症:脖子总朝着右边瞅,顺了边了。大夫觉得亏了,去告过父亲。父亲那时候正在痛苦中煎熬,秋月那里还算能解释得通,秋月的父母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父亲的话。大夫去乡里告父亲,正被村长碰上了。一打听事情的原委,村长知道父亲又惹祸了,赶紧把大夫拉到僻静处说话。村长提出了另外的解决方案,积极倡导大夫私了为佳。大夫被说动了心,跟村长讨价还价一番后,最后以一百斤玉米成交。大夫这样做也不算是吃亏,村长给分析了,大夫只有兽医证,不具备做人流这样的高难手术。虽说以前接过生,可那是给牲畜接生,跟给人接生有本质上的区别。据说给牲畜接生,兽医可以伸手进去掏,而人就不行,门口太窄架不住他这么野蛮地胡掏一气。

父亲糊里糊涂就被罚去了一百斤玉米。玉米是村长从集体的粮食中先行扣下的。几年后才让父亲知道。父亲那个时候,在村里的帐本上看到了一百斤玉米的事,父亲很纳闷,找村长问个究竟。村长只顾笑,说:你去兽医那看看就知道了。父亲真看到兽医了,兽医正在乡里给母猪进行人工授精,歪着脑袋趴在母猪屁股后面找门口。兽医看到父亲,咧嘴笑了,说:操,真不够意思,看把我脖子扇的,让你们村长把我唬了,一百斤玉米便宜你了。父亲就什么都明白了,把一百斤玉米分两年还给集体了。

从兽医家出来,吴彤彤钻进父亲的怀里好一顿地哭,把父亲的心当时哭得乱七八糟。父亲抱着吴彤彤说:我也不知道咋整了?都怪那个狗杂种李海生。父亲始终认为吴彤彤肚子里的孩子是李海生的。吴彤彤说:要不你和我结婚吧?只要能结婚,有人认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用做下去了。见父亲愣着,吴彤彤说:结完婚,你以后还可以跟我离婚,我决不赖帐。父亲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吴彤彤一鼓动,父亲就真的去了村长家。

村长说:看你挺老实的人,啥事你都敢做啊,啥祸你都敢捅啊。父亲申辩到:我是为了吴彤彤和她的孩子,结完婚生完孩子,我们还离婚呢。村长就傻了,说:马大志,你没毛病吧?哪有结完婚再离着玩的,你得想好了,想好了我才能给你们开结婚介绍信。父亲咬牙说:你就开吧。村长问:那秋月咋整?父亲的心头马上掠过了一丝不安。事情后来发展下去的结果,验证了父亲的不安是有道理的。秋月的父母忍受不了父亲荒唐的决定,把父亲原来下的订礼钱退了回来。更加糟糕的是,秋月也同意她父母这样做,秋月在路上看见父亲紧紧抱着哭泣的吴彤彤那一幕了。还有父亲当时不知道的事情,吴彤彤找秋月谈过话。吴彤彤说孩子确实不是父亲的,可就在三年前她和父亲有过几次肌肤之亲,他们一直是相爱的。秋月想了吴彤彤的话,秋月觉得吴彤彤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父亲不也交代过,他和吴彤彤亲过嘴吗?难道仅仅是亲过嘴吗?亲完嘴就能把持住自己吗?秋月甚至问过自己,自己要是真和父亲亲了嘴,她会拒绝父亲接下来的举动吗?这三年她没有暗示过父亲亲她,就是怕欲望的潮水涌上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秋月想好了,就过来对父亲说: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祝福你们。

父亲晕了,父亲知道他和秋月之间没戏了。

直到父亲跟吴彤彤入了洞房,还一直是晕的。吴彤彤很歉意的是,父亲不能在新婚之夜就跟她同房,但她还是把父亲扒了溜光。吴彤彤怕父亲反悔,自己给不了父亲,就把父亲要了过来。父亲在阵阵剧烈地颤栗中,呜呜地哭了。父亲的眼前那个时候又浮现出他的学生秀锁,秀锁正腆着大肚子,幸福地走过来。父亲认命了,三个月后,吴彤彤产下一个女婴,随了父亲的姓,叫马民办。父亲是民办教师,就叫了这个名字。四个月后,吴彤彤出了满月,原本就迷人的体态经过父亲的精心照料更加显得丰盈。吴彤彤在春天的一个夜晚,狠狠地满足了一下父亲。父亲那个时候已经搬出了学校,到了河对岸的老宅子去住了。在贴满红色拉花纸的房间里,父亲结束了他纯真的处男时代。父亲那些日子是最幸福的。日子虽说是穷的,可父亲走路很精神,每天夹着课本高兴地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多。从这个春天到那个春天,是那样的短暂。吴彤彤突然离家出走,不知道去向了。父亲在学校教书,秋月在河边洗衣服,碰上了吴彤彤。吴彤彤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秋月妹子,帮我照顾大志。说的时候,秋月发现了吴彤彤的眼里噙着泪水。秋月说:看你说的,有嫂子在,马老师还用得着我照顾吗?吴彤彤就这样从河边消失了,好多年都没有消息。关于她的出走以及她的女儿马民办的身世,后来都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有人说吴彤彤是城里的姑娘,哪里会受得了乡下的苦日子。马大志一个穷教书的先生,咋能养活得住一个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乡亲们都知道,人家吴彤彤是见过毛主席的。就咱马耳朵沟,村长都没见过毛主席呢?这话琢磨琢磨也不对,吴彤彤跟父亲生活的那段日子,一直是勤劳的。村里的媳妇没有能比得上这个城里媳妇会过日子的,吴彤彤是不嫌弃农村的。有人说吴彤彤外面还有男人,那个男人才是她的最爱,她和父亲结婚后,连父亲都没有套出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来。在父亲看来,吴彤彤是有她的难言之隐。有同学传言,说吴彤彤爱上一个被批判的老首长,她不能公开自己的秘密,怕连累她家里的人和那个老首长。父亲一直搞不明白的是,在这一年时间里,吴彤彤对他的爱绝对是真的,父亲感觉出来了。那么,吴彤彤的消失说明了什么?说明吴彤彤的爱是两份的,一份是给了父亲,而另一份爱对于吴彤彤而言是更重要的。否则的话,一个女人怎么能舍弃刚刚得来的甜蜜舍弃自己的骨肉而去做一个负心的人呢?父亲悲哀的就是这一点,他觉得他是失败的,因为他没有能够留住吴彤彤,没有能够得知更多的秘密。换句话说,父亲的品德父亲的爱,都没有换来吴彤彤起码的信任。父亲那些日子喝大酒,上课对学生随便发火,还打学生。几个调皮的男孩子,都被父亲在那个阶段打掉过门牙。几十年以后,他们长大了,门牙都没有能够长出来。父亲的学生戏称那届学生是“门牙派”。

父亲搬出了刚住了一年时间的宅院,重新又回到学校住。在这段时间里,父亲找了吴彤彤无数次。直到把心都找凉了,也没有找到吴彤彤。父亲为此还专门去了一趟城里李海生的家,在询问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脾气暴躁的父亲把李海生打了一顿。警察给父亲戴上了手铐子,李海生坚持说和父亲闹着玩的。父亲才被放了出来,父亲就朝着李海生骂:****你妈李海生,你一定知道吴彤彤的事情。

父亲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李海生也已经结婚了,他说他不知道吴彤彤的事情。父亲回来继续喝酒,有一次竟然掉进了河里,要不是从中学回来的胡闹发现了父亲,父亲就被冻死了。

六.

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父亲都在痛苦中度过。父亲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吴彤彤了。或者可以这样说,父亲从跟吴彤彤亲嘴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深深爱上了她。吴彤彤走了,只留下一个呱呱待哺的孩子。父亲手忙脚乱了,父亲彻底邋遢了。以前头发溜光的形象没有了,父亲的书教得漫不经心了。那年五年级升学考试,父亲一个学生都没有送走,村长很恼火。村长痛心地认为,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父亲不见了,那个在全乡乃至全县创造神话,把胡闹从三年级直接送到中学的老师不见了。

父亲的生活规律被完全打乱了,父亲犯愁的是,孩子民办总感觉吃不饱一样。父亲犯愁的是,家里的经济捉襟见肘,根本给孩子喂不起奶粉。民办总哭,哭着张嘴跟父亲要吃的。父亲像一只咆哮却又无奈的豹子一样,东转西转。民办不像她的母亲那样幸运,父亲可以给吴彤彤连着煮三碗面条。父亲那时候没有面条吃了,连玉米面都吃不上溜了。父亲靠每个月有限的十几块工资,来养活民办。父亲那个时候已经教了四年多学了,课本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父亲讲课的时候,要把民办交到几个大一点孩子的怀里,叫他们抱着。父亲讲完课,才接过孩子,再让抱孩子的学生写字。

父亲那个时候的学生,几乎都帮父亲抱过孩子。民办有时候尿到学生的怀里,父亲还要给学生烤衣服。白天忙忙活活地还算能对付过去,要命的是晚上。民办总要哭夜,整宿整宿不让父亲休息好。父亲想了一个办法,去供销社买来了奶嘴,没事的时候就让民办嚼在嘴里。民办这孩子很聪明,偏就能辨认出真假来。认出父亲在逗她玩,往往要哭得更凶了。

有一次父亲正感冒,民办晚上又开始哭个不停了。父亲气坏了,怎么哄也不管用。父亲就仰面躺在炕上不管民办了。父亲开始咒骂吴彤彤的没良心,父亲骂着骂着就和民办哭成了一团。父亲的哭声被秋月听见了,秋月一直在关注着父亲和民办。只是父母看得严,秋月不敢太接近父亲。秋月睡不着,虽说隔壁的两个人与她毫不相关,可是秋月的心里一直有父亲。秋月敬重有文化的父亲,秋月想帮助在无奈中挣扎的父亲。

秋月的敲门声止住了父亲的哭声,只剩下民办一个人仍旧起劲地哭。秋月进到屋里,看父亲憔悴的样子,秋月的心颤栗了一下。秋月没有管父亲,秋月还计较父亲当初选择了吴彤彤,没有跟她商量就从村长那里开来了结婚介绍信。秋月把民办抱起来,样子是很笨拙的。孩子还在哭,小脸蛋都有些发紫了。秋月学着村子里的妇女那样,用手悠荡孩子。可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倒是把孩子逗弄得更加来劲了。

秋月咬了牙,低头去解自己的上衣扣子。父亲震惊了,就那样看着秋月把自己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直到露出她少女的身体来。民办终于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头往怀里一拱。哭声嘎然而止,夜显得静极了。只有父亲的心跳声,只有民办的吮吸声,和着秋月羞涩的身躯在颤抖。

父亲的心一下子就像春天到来时河里的冰化冻那样,在秋月的面前彻底复苏了。复苏的是父亲一颗热爱生活和这个世界的心。父亲望着秋月,产生了无限美好的遐想。父亲想到了地里金黄色的油菜花散发出来的清香,父亲想到了蓝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在飘呀飘。父亲成了会赞美生活的诗人,他有了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心。

从这以后,秋月就经常偷偷地给民办“喂奶”。秋月是民办的妈妈,是一个未婚的姑娘妈妈。民办有时候会狠狠地咬一下,好像在怪秋月没有奶水。秋月就“哎呀”一声,举起手吓唬民办。民办在秋月的怀里无所畏惧,继续把小手伸进秋月的怀里。秋月无声地笑了,秋月已经被民办咬得伤痕累累了。秋月舍不得动孩子一手指头。

民办五岁那年,秋月终于狠下心来拒绝了民办的央求,不再“喂奶”了。民办会走路了,会做很多事情了,她马上就该长大了。父亲的脚步轻了,脖子上托着五岁的民办快乐起来了。那年父亲班级五年级的孩子都升上了中学。“向阳红”小学升学的成绩说来是很滑稽的,竟然与父亲的个人心情有关系。父亲高兴了,在孩子们身上投入的精力就多了,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就提高了,升学率就上去了。父亲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在孩子们身上漫不经心下去,孩子们马上就跟着一起啥也不是了。可以这样讲,父亲是决定孩子们未来的关键人物,父亲肩上的担子是重大的。村长每年从父亲的脸色上就可以看出学校的升学率来,村长一直护着父亲,把父亲当成国宝大熊猫一样保护。村长是为了全村的孩子能有学上,可这样做的结果是宠坏了父亲,助长了父亲飞扬跋扈的脾气。父亲在学生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很多年,村长上了岁数,不做村长了,父亲的脾气才得以收敛。那时候,父亲的工资仍然归村里管,仍然归不是村长的老村长每年去挨家挨户敛。可父亲有了另外的领导,乡里有了中心小学,有戴眼镜的领导干部,县里的教育局也开始管事了。父亲从旧报纸上知道了外面的天地发生了变化,国家开始重视教育了。不过,父亲那个时候,在“向阳红”小学仍然说得算,在这里,仍然是父亲的一亩三分地。父亲有时候会被中心小学的领导招呼过去开会。父亲一般不愿意去。实在催得紧了,父亲就去了。会开得索然无味,父亲往往是第一个睡着了的老师。食堂开饭了,父亲是最积极分子,小米干饭炖豆腐很和父亲的胃口。父亲有一次睡觉睡醒了,才发现大家正在鼓掌。父亲也跟着鼓掌,父亲不知道,大家鼓掌是在庆祝“向阳红”小学被上级派来了校长。父亲鼓完掌才看见,管他的新校长已经规矩地坐在台上了。父亲的眼睛就直了,那个校长,那个要管着自己的校长他认识,是以前父亲的学生胡闹。不过,胡闹现在的名字不叫胡闹了,叫胡栋梁了。奶奶的,父亲看清楚了胡闹后,嘴里骂着。

胡闹,不,是胡栋梁乖乖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回学校。父亲一路上都没有搭理胡栋梁。父亲感叹着,胡闹都毕业了,自己跟秋月的事情还拖着没解决呢。叫胡闹来当校长,纯粹是在乱开玩笑,他孩子毛还没有褪干净,刚从师范毕业,能当了校长,能管得了他过去的老师?父亲根本没有把胡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民办渐渐大了,成了父亲的学生。民办每天都在学校跟着父亲,民办就成了第二个胡闹。她聪明得很,父亲教的课程早都学会了,只是碍于年龄小,父亲没有把她着急送到中学里去。这些年,要不是有人家秋月在暗中帮忙,父亲不敢想象自己会过成什么模样。父亲想,是该到时候了,是该和秋月结婚的时候了。秋月不也是在盼望着这一天吗?

父亲感觉好日子马上要来到了,他和秋月终于可以生活在一起了。他和女儿民办一定好好对秋月好。父亲那个时候已经非常喜欢民办了,这个乖女儿,全然没有了当初哭夜的讨厌和恼人了。父亲把一切都想象得很美,想象得过于简单了。父亲和秋月的婚事在民办六岁那年的夏天,也就是父亲的学生胡栋梁分来当校长的那年有了新的进展。进展的理由挺有意思,秋月的父亲去世了。这样一来,剩下秋月娘一个人,阻力就明显小了许多。父亲感到很振奋,认为机会来了,秋月的父亲死得太是时候了。过了周年,父亲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托人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