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荣格谈心灵之路
18401700000011

第11章 对象化过程

在观察许多人和研究他们的梦后,我发现所有梦与做梦者不同程度的生活有关。大致上,还发现它们似乎随着一个安排或模式行事。我称这模式为“个性化的过程”,因为梦每晚产生不同的景象和意念,如果我们不细心地观察,就会觉察不出任何模式。但如果我们观察一个人的梦有好几年之久,而且研究它们的前因后果,就会看到某些内容浮现、失踪,然后再次出现。许多人甚至三番四次梦到同样的人物、风景或环境,如果我们从整体来观察,会看到它们缓慢而可知觉地改变:如果做梦者的意识态度受到适切的梦解析和它们的象征内容的影响,这些改变就会加速。

因此,我们的梦生活产生一个曲折的模式,在此模式中,个体的要素或趋势逐渐可见,然后失去踪影,不久又再重现。如果我们花一段长时间来观察这个曲折的设计,就可以观察到一种调节,或指导方向的隐藏趋势在运作,产生一种缓慢不可知的心灵发展过程——个性化的过程。

逐渐地,一种较开放,较成熟的人格会出现,渐渐变得有效力,甚至别人也可以看到。其实,我们经常谈到“阻止发展”,表示我们假设每个个体这种生长和成熟的过程是可能的。虽然这种心灵发展不能借着权力意志的意识力量所完成,却会不知不觉地和自然地发生,这在梦中通常以树作象征,它缓慢、强而有力、无意识地生长,符合这种确定的模式。

在我们的心灵系统中,产生调节效能的组织中心,似乎是种“核子的分”。我们也可以称它为发明者、组织者和梦意象的泉源,而我则称这中心为“自己”。并描述它是整个心灵的总体,和组织整体心灵一小部分的“自我”作一区别。

从每个年代来看,人类曾本能地注意到这种内在中心的存在,希腊人称它为人的内在“魔鬼”。在埃及,则把它形容为“附魂”的概念,而罗马人把它当作与生俱来的“天赋”来崇敬。在更原始的社会,它通常被当作一个保护的神灵,在动物或物神中具体表现出来。

仍旧住在拉布拉多半岛森林的拿柏印第安人,以异常纯洁,未经破坏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些单纯朴素的人种都以打猎为生,每个家庭彼此独立,老死不相往来,而且每个家庭距离实在很远,以致大家不可能涉入部落的习俗,或集体宗教信仰和典礼中。在其一生的孤独岁月里,拿柏的猎人要依靠自己内在的呼声和潜意识行事——他没有宗教的导师,指导他该信什么教,而且没有祭仪、宴会或习俗帮助他。在他基本的人生观中,人类的灵魂只不过是个“内在朋友”,他称它为“我的朋友”,意指“伟大的人”。他寄住在人心之中,而且不朽,在死亡那一刻,或稍早前,他会离开个体,然后投胎,变成另一种生物。

那些对他们的梦多加注意,竭力找寻它们的意义,以及试验它们的真实性的拿柏人,可以与“伟大的人”,作更深入的联系和接触。他喜欢这些人,赐给他们更多更好的梦,因此每个拿柏人的主要责任,是照着梦所给予他的指示,然后以艺术的手法,给予它们的内容以永恒的形式。撒谎和不忠实,驱使那“伟大的人”远离个人内在的心灵,他会被慷慨大量、爱邻人或动物的心灵所吸引,而且赋予这种心灵以生命。梦赋予拿柏人找寻他生活方式的完整能力,不仅是内在世界,而且是外在的自然世界。它们帮助他预知气候,赋予他们在打猎时有价值的指引,他的生命全都依梦而定。我提到这些非常原始的人,因为他们没有被我们文明的观念所污染,对所谓的“自己”的本质,仍旧有自然的洞察力。

“自己”可以被界定为内在指引的要素,它与有意识的人格不同,因为人格只能透过调查个人本身的梦,才可以理解。这表示“自己”是引起人格不断扩张和成熟的调节中心。但这较大、较接近心灵整体的一面,起先只不过现出一种天生的可能性,它可以轻微地浮现,或者可以在个体一生中作比较完整的发展。至于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则要看自我是否愿意聆听“自己”的信息,就像拿柏人已注意到,人善于接纳伟大的人的暗示,得到较好和较有帮助的梦。我们可以补充说明,善于接纳他的人,比忽视他的人更易把握“伟大的人”,而且他在前者的心中,显得更为真实。这种人同时会成为一个更完美的人。

似乎自我并非天生地随着个人恣意的冲突而产生,而是帮助制造真正的整体——整个心灵。自我把整个系统弄得畅顺起来,让它变得有意识,因而可以被识别。举例来说,如果我有种艺术天才,但我的自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有等于没有,这禀赋可说不存在。只有在自我注意到它时,才可以使它成为实际。天生但隐藏起来的心灵全体,与可以充分了解和活生生的整体并不一样。

可以用以下的方式来说明:山松的种子,以潜在的形式,包含整棵未来的树。但每棵种子在特定的时间掉落在一个特定的地点上,这个地点有许多特别的因素,诸如沙和石的品质、斜坡地,和暴露在太阳和风中。潜在种子内的松子全体会对环境起反应:回避石块,而倾向阳光,结果树的生长已形成。因此,个别的松慢慢地长出,构成整体的条件,它进入实际的领域。没有那棵活生生的树,他的意念只是个可能性,或抽象观念?个别的人实现这些奇特的事就是个性化过程的目的。

从某个观点来看,这个过程独自在人类和潜意识中进行,通过这个过程,人类从天生的个性中超越出来。严格来说,只有个体对个性化有所警觉,以及有意识地和它结合,个性化的过程才是实际的。我们不知道松树有没有警觉到它自己的生长,也不知道它有没有享受到,或受到塑造而引起不同的变化所苦,但人类确实可以有意识地参与自己的发展,他甚至经常感觉在做决定时可以主动地和它合作。以狭义的字眼来说,这种合作属于个性化的过程。

不过,人类经历到某些并没有包含在我们这个松树暗喻内的事情,个性化不仅只是整体的天生起源和外在的宿命行动之间所达成的协议。它主观的经验传达的感情,使一些“超个人”的力量主动地以一种创造的方式加以干扰。我们有时感到潜意识被引向与秘密的意图相一致,好像有些东西看着我,我并不了解那些东西,但那些东西了解我——也许是“伟大人物”在我心里,他以梦的方式,把他的意见告诉我。

但这种心灵核心有创造力的积极面,只有当自我放弃所有的意图和欲求的希望,以及努力争取较深刻的存在,较基本的形式时才能开始活动。自我必须在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图或目的之下留心地聆听,以及热切于成长的内在刺激。

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为了使人格发展,必须放弃追求功利主义的道理。有次我遇到一个老妇人,她一生都没什么大成就,不过她和一个难以取悦的丈夫相处得不错,婚姻可说美满,而且人格发展得很成熟。她曾向我埋怨过,说她一生都没什么“建树”。于是我告诉她一个有关中国哲人庄子的故事。她马上理解其中道理,感到安心不少。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个姓石的木匠到齐国去,经过曲辕,看见一株作为社稷的大栎树。这木匠对很羡慕这株大栎树的弟子说:“它是没用的散木。用它做船会沉,用它做棺材会很快腐烂,用它做器具会很快毁坏,可说是一株不材的树木。正是因为没有一点用处,它才能这样长寿。”

木匠回家以后,夜里梦见栎树对他说:“你将要用什么东西和我相比呢?你要把我比作有用的文木吗?那桃、梨、橘、柚等果实的树木,果实熟了就要遭受敲打,摘下,大枝被折断,小枝被扭烂,这都是因为它们有用而苦了自己一生。所以不能享尽天赋的寿命,而中道夭折,这是它们自己招来的打击。一切有用的东西没有不是这样子。我求做到无用的地步很久了,曾有好几次几乎被砍伐而死,现在才得到,对我自己来说正是大用。假如我有用还能生长得这么大吗?而且你和我都是物,为什么要互相利用呢?你是将要死的散人,又如何能够知道散木呢?”

木匠明显地了解他的梦,完全看出完成一个人的命运,就是最大的成就,而我们功利主义的观念却在面对潜意识心灵的需求时让步。如果我们以心理学的语言翻译这个暗喻,那么,栎树就象征个性化的过程给我们短视的自我一场教训。

庄子的故事中,社稷是人们拜祭土地神的地方。社稷的象征指出一个事实:为了使个性化的过程成为事实,我们必须有意识地向潜意识的能力投降,不该自以为是,而且不应以为常理就是真理。我们必须聆听,以学习内在全体——“自己”——希望我们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做事。

我们的态度必须和上述山松一样:当它生长受到石块的阻碍时,并不因而光火,而且也没有想办法克服这困难,只是感到自己该多长向左边或右边,向斜坡或离开它,像那棵树一样,我们应该让步给这几乎是无法感知,但有强而有力支配权的冲动——这冲动来自对独特、有创造力的“自己完成”的刺激。在这过程中,我们必须三番两次地设法求得,和找寻一些谁也不晓得的东西,那些指导的线索或刺激,并非源自自我,而是心灵的全体:“自己”。

此外,对某个正在发展的人投以鬼祟的眼光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我们每人都有个“自己完成”的独特职责。虽然许多人类的问题相似,但绝非相等,所有松树都非常相像,但没有一株是全然相同的,由于这些相同和相异的因素,要扼要说明个性化过程的无限变化,可说是十分困难。事实上,每个人都有些不同的事和只属于他个人的事要做。

一、和潜意识的第一步接触

许多人的年轻时期具有逐渐觉醒的心态,因而个体慢慢地变得了解世界和他自己。童年时代是情绪波动得最剧烈的阶段,小孩最初的梦经常以象征的形式表示心灵的基本结构,显示它以后如何塑造有关个体的命运。举例来说,我曾对一班学生说及一个二十六岁的少妇,因为经常被忧虑所缠绕而自杀。当小时候,她梦到自己躺在床上时,“严寒妖精”进入她的房间,她捏住她的胃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自己的手捏住。这个梦并没有吓倒她,只记得做过这种梦,但事实上,她对自己遇到严寒的化身——冻结的生命——并没有什么情感反应,不过这是个凶兆。后来就是一只冰冷而无情的手结束她的生命。从这一个梦而言,实在可以推断那作梦者悲剧性的未来,因为这命运在她童年时代的心灵,就可预料出来。

有时并非由梦显示出,而是一些印象十分深刻而难以忘怀的实际事件,就像预言一样,以象征的形式,预料未来。人家都晓得,小孩经常忘记一些成人看来似乎印象深刻的事件,反而清楚地记得谁也不太注意的偶发事件或故事。当我们调查这些童年时代的记忆时,往往发现它描述小孩心灵组织的基本问题。

当小孩到了上学年龄时,建立自我和适应外在世界的阶段就会开始。一般而言,这阶段会带来不少痛苦的冲击,在那同一时期,有些小孩开始感到与别人不一样,这种变得独特的感觉,带来某种感伤,那是许多小孩孤寂的部分原因。世界的确不完美,以及个人内在和外在的邪恶,都变成有意识的问题,小孩必须努力以紧迫的(但还不明白的)内在刺激和需求应付外在的世界。

如果意识的发展在其正常的展开中受到阻碍时,小孩往往会从外在和内在的困难中退隐至内在的“城堡”,当这种情形发生时,他们的梦和潜意识材料的象征图形通常显示一种不寻常的圆形、四边形,及“原子”的意念。这与先前提到的心灵中心有关,从这个人格的重要中心,生出整个意识构造的发展。自自然然地,当个体的心灵生活受到威吓时,中心的意象应以特别显著的形式出现。从这个重要的中心,自我意识的整个组织得到引导,很明显,自我成为一个副本,或是原始中心组织的相对物。

在早期阶段,有许多小孩渴望找寻一些人生意义,可以帮助他们应付他们自己内在和外在的混乱。不过,有些小孩依然潜意识地被遗传的“物力论”和本能的原型模式所牵引。这些年轻人并不关心较深一层的人生意义,因为他们遭遇到的爱情、自然、运动和工作都令他们感到满意,他们当然比较肤浅,往往顺潮流而活,比他们那些喜内省的朋友没有如此多摩擦和不安。如果我站在汽车或火车上,并不向外看,那只有在停车、开车,和突然转弯时,才知道我在前进。

实际的个性化过程——意识与个人自己的内在中心或“自己”达成协议——一般而言,以人格受损和伴随的痛苦开始。这最初的震惊相当于一种“呼唤”,虽然它并非常常被视为这样。反过来说,自我感到意愿或欲望受阻,而且通常把妨碍投射到一些外在的事物上。即 是,自我责难上帝、经济情况,老板、婚姻伴侣,或任何要对阻碍他负责的东西。

或许每件事外表上都没什么问题,但骨子里,如果一个人受到极端无聊和厌烦所苦,就会感到每件事似乎都百般没意义和空虚。许多神话和神仙故事借叙述一个患病或衰老的皇帝,象征地描述这个个性化过程最初的阶段。其他熟悉的故事模式是一对王族夫妇无法生育,或是一只怪物偷走所有女人、小孩、马匹、国家的财富,或是一只魔鬼保护皇帝出征的军队和船只,或是邪恶迫近大地,井干涸,洪水、干旱,和霜雪肆虐整个国家。因此,这似乎恰像“内在的朋友”起先像个捕猎者在他的陷阱中抓那无助而不断挣扎中的自我。

在一些神话中,我们发现可以治疗皇帝或其国家不幸的魔法或护身符,往往是些非常奇特的东西。在某个故事中,皇帝可能需要“一只白色的鸟”,或“一尾在鳃中有金戒指的鱼”恢复健康,另一个故事中,国王希望得到“生命之水”或魔鬼头上的“三根金头发”,或“女人的金辫子”。不论是什么东西,能够驱魔避邪的,总是十分奇特,而且很难找到。

这与个体生活中最初的危机一模一样,我们寻找一些不可能找到或一无所知的东西。这时,所有出自善意而理智的劝导全然无用——劝导我们负责、休假,不要太卖力工作(或卖力工作),多和人(或少和人)接触,或养成某种习惯。那一点帮助也没有,充其量只有很少的帮助。看来只有一件事发挥作用,那就是在没有偏见和纯然天真下,直接转向逼近的黑暗,竭力找出它的目的是什么?它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通常来讲,黑暗所隐藏的目的非常奇特、异常和出人意表,以致我们要通过梦和从潜意识涌出的幻想,才可能发现它是什么东西。如果我们在没有轻率假设或情绪上的抗拒下集中注意力在潜意识上,就会冲进一条有帮助的象征意念之流中,但并非时常是这样。有时它首先命我们体验我们做错什么和意识的态度又有那里不对之处。然后必须忍受所有这种不同种类的痛苦,才可以开始这个过程。

二、“阴邪面”的具体化

不论潜意识起先以有帮助或消极的形式出现都好,经过一段时间后,通常需要借着潜意识的因素,以更好的方式重新承认意识的态度,故要接受潜意识的“批评”。通过梦,我们变得熟悉个人自己人格的层面,而为了诸多不同的理由,我们不太予以理会。这就是所谓的“最好的实现”。

影子并非潜意识人格的全体,它代表自然未知的,或只知道一点的属性和质料——有部分属于个人范围,可以被意识。在某些方面来说,影子同时可以包含从个体的生活外在资源中产生的集体要素。

当个体企图了解他的影子时,他变得注意(经常愧于)那些他自己否认而别人却清楚地看到的性格和冲动——诸如自我吹嘘;精神散漫和漫不经心;不实际的幻想、腹稿和计划;粗心和懦弱;过度贪爱金钱和占有物——简单地说,他以前已知道所有这些小瑕疵,而且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没人会注意的,反正别人也是这样。”

当你的朋友因你犯错而指责你时,如果你感到气得不得了,而且控制不了的话,那你一定会发现你没有意识到的部分影子。当有人因为你影子的错而作“不好听”的批评时,你自然会不高兴,但如果你自己的梦——你个人的内在判断——责备你,你还能说什么?那是你自我被逮到的时候,结果通常是尴尬的静默。之后,痛苦而长时间的自我教育开始,我们可以说,这项工作在心理上和海克勒斯工作相等。

也许你记得这位不幸的英雄的第一件差事就是要在一天之间把数十年来数以百计的牛只的粪溺清扫干净——这项差事太过艰巨,以致一般人只要想到就沮丧不已。

影子并不仅包含省略,它经常也在冲动和不慎的行为中暴露出来,在人没来得及思考之前,邪恶的意见就会冒出来策划阴谋,造成错误的决定,因而他所面对的后果绝非他的原意。此外,影子暴露在集体感染的程度,远较意识的人格为大。举例来说,当一个人独处时,他感到没什么,一旦“别人”隐秘地做事时,他就害怕自己有没有加入,是不是被认为傻瓜,因此他就会屈服于并非真正属于他的刺激。在与同性接触时,尤为明显。虽然我们看到在个人身上异性的影子,往往不会因而生气,而且很容易原谅它。

因此,在神话和梦中,影子以做梦者的同一性别的人物出现。以下的梦,可作为例子。做梦者是个四十八岁的男人,他竭力想自食其力、努力工作,律己甚严,而且压抑快乐和自发性,根本与其本性相违。

我在城里有幢房子,而且住在那里。但我还不清楚屋内个别的部分,因此到处走走。在地下室发现几个房间,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甚至地下室的门或地下街道也一样。当我看见几扇门没上锁,而且有些根本没有锁时,感到很不安,而且隔壁有些工人在工作,他们可以偷偷溜进来……。

再上到一楼时,经过一个后院,发现几扇通向街道和其他屋子的门,当我想仔细看看这些门时,有个男人大笑着向我走来,并说我们是小学时的老朋友,我也记起当他告诉我他的生活时,我紧随他向着门外走去,与他在街上漫步。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明暗对比,当我们经过一条宽阔的圆形街道,来到一个草坪时,突然有三匹马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它们是些美丽而强壮的动物,虽然看来狂野,但都被梳理得整洁,不过这三匹马没有骑者。

奇怪的通道、房间,以及地下室未锁上的门,处处使人想起古埃及地下世界的描述,它一方面显示在潜意识的影子里面,如何“打通” 其他作用,另一方面又显示超自然和相异的元素如何能闯入。可以说,那地下室是做梦者心灵的基层。在那奇怪建筑物的后园,突然出现一个同窗朋友。很明显,这个人把做梦者本人其他层面具体化——这是指他小孩时代的生活,不过他已忘记和失去了。一个人孩童时期的性格会突然消失,这是不足为怪的,而且我们不清楚它们去了那里,怎样去的。做梦者失去的性格回来了,而且想再交朋友。这意象大概代表作梦者忽视了享受生活,和他外向的影子面的包容力。

但很快就知道做梦者在遇到这位似乎无害的老朋友之前为什么会“不安”了。当他和他在街上漫步时,有几匹马逃脱,做梦者以为它们大概是从军中逃出来的。其实,那几匹没有骑者的马表示直觉的本能可以脱离意识的控制。由于这位老朋友、马匹,所有做梦者以前欠缺和极为需要的积极力量都重新出现。

当人遇到他自己的“另一面”时,这个问题经常发生。影子往往包含意识所需要的价值,但这存在的形式,很难令我们把它们整合到生活中。该梦中的通道和大屋同时表示做梦者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灵状况,而且还不能充实它们。这个梦的影子是内向人的典型,在外向人的例子中,他较向着外在的对象和外在生活,因此影子看来决不一样。

有个性情活泼的年轻人,他们进行的事每次都一帆风顺,但同时,他的梦却坚持他应该放弃一件私人创造的工作,以下是他其中的一个梦:

有个男人躺在卧榻上,把盖被拉到自己的脸上,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法国人。一个官员陪我下楼,我知道有个攻击我的阴谋正在进行:那法国人会找机会杀死我,当我们接近门时,他真的偷偷地跟着我们,不过我已提高警觉,一个高大而肥胖的男人突然靠在我旁边的墙上,看来是生病了。

我赶快找准机会一刀刺向那官员的心房。“他只发现点湿气。”——这话好像一个注解。我现在安全了,因为发号施令的人死了,那法国人不会再攻击我(大概那官员和那肥胖的人是同一个人,后者无意中代替前者)。

那亡命之徒代表做梦者的另一面——内向——这一面已达到完全穷困的境况。他躺在卧榻上,而且抓盖被遮脸,因为他希望独处。另一方面,官员和那肥胖的人把做梦者成功的外在责任和活动具体化。肥胖的人突然生病,与做梦者生过了几次病有关,因为他放纵自己的动力,过猛地用在外在生活里。但这人的脉搏里没有血——只有种湿气——这意味做梦者这些外在野心的活动并没有真实的生命和情感,只是无血色的机械结构。因此如果那肥胖的男人被杀,也没有真正的损失。梦的结尾,那法国人满意,很明显,他代表积极影子的意象,只因为做梦者的意识态度与他不一致,这种意象才变得消极而危险。

这个梦向我们表示,影子可以包含许多不同的元素——举例来说,潜意识的野心和内向。此外,该做梦者对那法国人的联想是,他们知道如何处理这类事件,因此那两个影子意象代表两种众所周知的本能:力与性。力的本能暂时以双重形式出现,同时是官员和成功的人。那官员,或公仆是具体化集体适应,反之,那成功的人表示野心,但两者都供给力的本能。当做梦者成功地阻止这内在力的危险时,那法国人突然不再怀敌意,换句话说,同样危险的性本能面也降服。

很明显,影子问题在所有政治冲突中扮演一个极重要的角色,如果做过这个梦的人不曾觉察这个有关影子问题的,就很容易把那个法国人当作“危险的”的外在生命,或把那官员和成功的人当作“贪婪的人”。如果人们以别人作标准来观察他们自己潜意识的趋势,这称之为“主观的客观化”,即投射作用。政治骚动都充满这种主观的客观化。各种主观的客观化都会妨碍我们同胞的观点,破坏其客观性,因而也破坏一切人类关系的可能性。把我们的影子作主观的客观化还有个不利点,如果我们把我们的影子认同危险的人或贪婪者,那我们部分人格仍然留在对立面上,结果将不断地背着自己做出支持另一面的事,因此我们会不知不觉间帮助了别人。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了解主观的客观化,而且在无忧无惧和不怀敌意之下讨论事情,理智地和他人相处,就会有相互了解的机会——至少会休战。

到底影子成为我们的朋友或敌人,主要是看我们自己而定。正如梦中未探查的房屋和那法国亡命之徒,两者显示影子必然老是个反对者。其实,他完全是与任何人类一模一样,我们和他相处时,有时要忍让,有时要抗拒,有时要给予爱——看情况所需而定。只有当影子被忽略或被误解时,才会变得怀有敌意。

个体有时感到被强逼保存他个性较糟的一面,而且压抑较好的一面,在这种情况中,影子在梦里以积极的意象出现。但在那些保存他自然的情绪和情感的人,影子也许以冷静而消极的知识分子姿态出现,这就代表了有害的判断,和曾予以阻止的消极思想,因此,不论采取什么形式,影子的作用都代表自我的对立面,而且把那些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的个性具体化。如果利用洞察力,把影子整合在意识的人格里,这会容易得多。但不幸地,这种企图往往没产生作用,因为人的影子部分里含有一种热情的本能,连理智也无法胜过它。偶尔,外来的痛苦经验也许有帮助,换句话说,要出过丑之后,才会停止影子的本能和冲动。有时,英雄式的决定也许会止住它们,但只要内在的“伟大的人”(“自己”)帮助个体实行,这种超人力量往往会有实现的可能。

事实上,影子包含压倒难以抵抗的冲动的力量,但这并不意味本能该老是被压抑。有时,影子很有力量,因为“自己”的刺激指向同一目标,因而我们并不知道它是“自己”或是内在压力后面的影子。在潜意识中,我们的处境就像月光照耀下的景色一样不幸。全部内容朦胧不清,而且和另一部分混淆在一起,以致我们绝对无法准确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或某物在何时开始和结束。

当我称潜意识人格某一面为影子时,我是述说一种相当明确的因素,但有时,每件自我不知道的事,与影子混合在一起,甚至包括最有价值和最大的力量。

如果影子意象包含有价值而生动的力量,它们应该同化在实际的经验中,而不该受到压抑。这要看自我放弃其骄傲、死板,以及保存某些似乎黑暗,但实际也许并非如此而定。这需要一种像英雄征服激情一样的牺牲。

当我们遇到可兰经内描述得颇详尽的影子时,就产生伦理的问题。在这个故事中,摩西在沙漠遇到基达“上帝的第一个天使”,他们一起流浪,基达表示他害怕摩西不能目睹他的行径。如果摩西受不了他的言行,那么他就会离开。

不久,基达弄沉一些穷村民的渔船,然后,在摩西眼前杀死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最后还修复不信者之城塌下的墙,摩西禁不住露出愤慨来,因此基达要离开他。不过,在分手之前,他解释他所作所为的原因:他把船弄沉,实际是想替船主保存它,因为海盗要来偷船,事后渔夫可以把船修好。那英俊的年轻人正打算犯罪,杀死他是为了不令他虔敬的双亲名誉扫地,至于修复和堵墙,是为了从废墟中拯救两个虔诚的人,因为他们的财物埋在下面。基于道德而大感愤慨的摩西现在了解,自己的判断太仓促了,虽然基达的行径似乎坏透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摩西想像的一样。

面对这个故事,我们可以假设基达是虔诚而守法的摩西的非法、善变、邪恶的影子。但事情并非如此,何况基达是上帝神秘创造行动的人格化。我没有引用一个梦来说明这个微妙的问题,实在一点也不意外。我之所以从可兰经中选出这个有名的故事,因为它概括一生的经验,这不可能在个体的梦中表示得如此清楚。

当黑暗的意象在我们的梦中出现,似乎期望什么事的时候,无法肯定它们到底只是我们影子的部分的人格化,或是“自己”,或者同时是两者人格化。要预测我们的黑暗伙伴究竟是象征一个我们应该克服的缺点,或是象征一个我们应该接受有意义的生活,确实是我们在个性化的过程中遇到最大困难。此外,梦象征通常又如此微妙和复杂,以致我们无法肯定它们的解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接受因怀疑道德引起的不安——不要下最后决定或诺言,继续观察那些梦。这和“灰姑娘”的处境相仿,她继母丢了一大堆好坏掺杂的豆到她跟前,要她把它们分类。虽然看来很无助,但“灰姑娘”开始耐性地分豆,突然间,许多鸽子(或蚂蚁)来帮助她。这些生物象征有帮助,强烈的潜意识冲动,个体自己可感觉出来,而且可以指引我们一条出路。

虽然那就在我们心底某处,但一般而言,我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该做什么。不过很多时,我们称“我”为小丑,而且心神不宁,当然无法感受到内在的呼声了。

有时,所有企图了解潜意识的线索都会前功尽弃,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鼓起勇气去做那些似乎正确的事,但如果潜意识的暗示突然指出另一个方向,就可以改变航道。

自我需要力量和内在的明晰性,以对由“伟大的人”秘密产生的指示作一决定。也许“自己”希望自我作一个自由选择,或者也许“自己”依靠人类的意识和其决定,以帮助他变得明了清楚。当它成为如此困难的道德问题时,谁也无法确实地判断别人的行为。每个人要注意自己的问题,而且要竭尽其力决定对他本人是正常的事。

这些心理学的新发现使我们集体道德观有些改变,因为它们强迫我们以一种更个人,更巧妙的方法来判断所有人类的行动。潜意识的发现,是当今一项影响最广的发现,不过说实在,体认潜意识的实体,包含了诚实的自我反省,以及改变一副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生活态度。慎重地对待潜意识,和因潜意识引起的问题,需要大量勇气。许多人太过怠惰,以致连他们能意识的行为的道德面也不作深入思考:毫无疑问,他们更懒得去考虑潜意识怎样影响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