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击声又来了,仍旧是那种沉重且极富韵律的击打,就像是铁锤迸击在地板的感觉。
“妈的,还让睡不!?”饱受蹂躏的林浩掀起被子,绷着睡眼惺忪的脸,骂骂咧咧。
这种奇怪的敲击声已经持续三晚了,就像有预谋一般,准时在2点响起,几乎令得他难以安睡。
“哎,早知道就不要贪便宜了……”长长吁出一口气,他有点愤懑地摇着头。
其实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说起,那时候林浩还住在市区,与高大奢华的住宅为伍,灯红酒绿的生活为伴,但好景不长,一次粗心大意让他失去了金饭碗,也失去了高昂房费的支付能力。无奈之下,只好搬迁至郊区,也就是如今这幢老式公寓。
实话说,这里除了低廉之外,确实一无是处。但对于一穷二白的林浩来说,也堪堪可忍。可这连续几晚的噪音,却是将内心深处蛰伏已久的几瓣埋怨彻底点燃。
“小样儿,真找抽是吧!?”听着越发沉闷的击打声,他剑眉一立,蹬起人字拖便往外奔去。虽然与楼上的住户素未谋面,但气上来了,连天王老子也不会留情面。
很快,林浩便停在四层,也正是他的楼上。夜色正浓,将皎洁的月华投射到狭长的栏廊上,可以看出,这里异常整洁,连垃圾桶都空无一物,而且各家各户的信箱竟也鲜有广告,实属奇事。
难道这层的人都有洁癖?他任凭思想信马由缰,徐徐挪到406,也正是怪声的发源点。不出意料,这里也是大门紧闭,丝毫看不出有人的痕迹。
林浩未及多想,抡起拳头就咚咚敲拍门。
“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别躲了,是男人就出来!”
尽管他又叫又捶,但残旧的门依旧如隔山石一般岿然不动,遑论敲打声,里面连最细微的步伐声都丝毫难觅,就像风平浪静的湖面一样沉寂。
“切!怕且是胆小鬼一个!”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林浩紧蹙双眉,低下头踟蹰不前。如果就这么回去,万一又再敲怎么办?可转念一想,呆在这吃西北风也是于事无补啊。
正当他纠结之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呜呜袭来,仿若老妇悲转哀切的柔声啜泣。而几张素白纸片也伴随着如此低鸣疾速飘来,有预谋般扑到他的前襟。
“这……什么鬼!?”他慌忙将糊在身上的纸片摞开,但刹那间却打了个寒颤。那根本不是什么纸片,而是冥钱,烧给死人的那种!
“呸呸呸……太邪了吧!”林浩吓了一跳,忙不迭掷开手中的阴纸,还不忘加上一脚,但在鞋子挪开之时,才猛然惊觉,走廊上竟全是冥钱,一摞一摞地,散落在那户门前,甚至有几张还夹在门缝,迎着阴测测的夜风频频点头。
“这家人……该不会是……”目光游离在白装素裹的门廊前,林浩满心凄惶,宛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攫住,把心头的那抹淡定剥得点滴不剩。
“滋滋……”恰在此时,额顶的灯泡发出低沉的暗吼,那本初就昏黄的光晕更加黯淡,最后竟噼噼啪啪地眨动起来,霎时间,逼仄的长廊被诡异盘踞,如梦魇般死死萦绕在林浩身旁。
“啊……啊……。”他绷着通红的双瞳,竭力想要挪走,然而双足却重达千钧,连小小的一步也要穷尽毕生之力。
明暗不定的境况还在继续,不仅如此,在林浩的右边,一圈虚影突兀显现,正悄无声息地向着他逼近。
“小伙子……。你……。找……。谁?”
诡谲的询问响彻耳畔,他瑟瑟偏过头,下一瞬间,瞳孔和着骇然扩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
“喂,小伙子,醒醒……。”朦胧间,林浩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唤。紧接着,沉坠的眼皮慢慢扩张,映入视线的竟是一张粗粝如核桃的脸!
“鬼啊!”他尖叫着跃起,一祛疲乏之意,哆哆嗦嗦地蜷到墙角等死。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昏过去之前,出现的就是这只鬼!
“呸!你才是鬼呢!”厉叱如一阵清冷的夜风,呼啸着卷过来,微微撑起林浩的双眼,他这才发现,眼前之物哪是什么鬼魂,不过是一个白发苍颜的老妇罢了。
“好好看看,我是人啊!”老妇板着脸,绷紧食指申辩道。那沟壑纵横的脸颊形如岩嵁,再配上浑浊不堪的眼白,难怪会误认为是幽灵。
“这……我……对不起……”林浩搔着脑袋,一阵尴尬。
但那老妇却不罢甘休,似乎将其视为窃贼,趋前一步逼问:“你是谁?大半夜的瞎嚷什么啊?”
“这样的……”林浩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密闭的门户,缓声道,“我是3层的住户,这几晚老被楼上的敲打声吵醒,便上来看看。”
顺着他的目光,老妇的视线也聚焦到冥钱零落的门前,“这间?”
“嗯,但敲了半天那货也不敢出来。”
听罢,老妇嶙峋的躯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声音倏然凝重起来,“小伙子,这有个故事,说出来怕吓着你啊……”
“啊?”林浩还有些愕然,而那老妇已兀自说了起来,“几年前,一对年轻夫妇搬了进去,刚开始,都相敬如宾,爱得如胶似漆。可过了没多久,丈夫便忍受不住寂寞,出轨了。妻子发现后非常伤心,每天以泪洗脸……。”
话到此处,老妇竟低声呜咽起来,仿佛为那个女子哀悼。
“渐渐地,丈夫变本加厉,经常彻夜不归,伤心欲绝的妻子终于忍无可忍。一天,她买了了老鼠药,谎称要为丈夫庆生,后者也没怀疑,兴奋地吃下一桌佳肴,却不知那俨然是最后的晚餐。而此时的妻子,看着怀里那个爱恨交互的男人,默默淌下两行清泪,继而又嗤嗤阴笑。
“没错,她疯了,她扯着嗓子号叫。她还拿起刀子,像宰猪羊一般割去自己的每一块肉,就像这样……”正说着,只见老妇双手绷成刀片状,麻利地划过皱纹漫生的项脖。
林浩听得心惊肉跳,不经意地抹了一把额头,发现早已湿透。
“这……是真的?”
“嗯……”微微颔首,老妇重新将脸沉入阴暗中,“打从那事之后,那户便一直空着,成了无人问津的凶宅……”
听完阴侧侧的陈述后,林浩越发害怕,心头就像装了一把反复蠕动的毛刷子,异常别扭。而再次回头间,闪烁不定的灯光滋滋而鸣,恰好将地上的冥币映得无比诡谲。
“那我听到的声音是……”呼吸渐渐加速,林浩偏向老妇,仿佛久渴之人对甘霖的无比狂热,可后者的随意一话却是彻底斩断他的念头。
“你最近印堂发黑,怕是行背运,小心点喽……”
话毕,她便如同出现时一样神秘,拖着老腿悄无声息地挪向另一边
“可…。。可是……”林浩追了上去,喋喋不休,“阿婆你住在这不怕?”
“呵呵……一把年纪了,生死由命,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是有件事真让我心烦呐……”她话锋一转,指向不远处405。
“什么事?”
“阿婆孤身一人好久喽,你愿意过来赔我聊聊?”
看着佝偻的老妇,林浩怔住了,想起老家的父母,是否也这般凄凉?末了,他点点头,随着那副蜷曲的脊梁迈进门槛。
依稀可见,房里跃动着一束红芒,飘忽不定的,有点像鬼火。而且明显可感受到一股冷气在窜动,就像进了冰窖一般。正当他疑惑间,口袋不由自主地颤动,有电话。林浩顿了顿,掏出手机。透过煞白的柔光,终于看清,是好友小马,住在二楼,也是介绍他过来的中介。
“喂,你在哪?”
“四层啊,干嘛?”
“四层!?去哪里作甚?滋滋…。。”小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战栗。
“之前不是说过吗,夜半有敲打声,便上去讨理啊!”信号有点弱,林浩只好折回到走廊,倚着栏杆回答。
“什么!?你先下来,快点!”
“到底什么事啊?”林浩有点疑惑。
“一言难尽,听我的,快来2楼!”小马的语气极其尖锐,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无奈之下,林浩只好跟老妇告别,悻悻地走向楼梯。而后者却也不怒,只是摇摇欲坠地凝立在门前,看着他告别,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没入暗夜的怀抱中……
………………
二楼,小马正焦躁地徘徊在大厅,不时探头望向黑黢黢的阶梯。
“怎么坏没来?”他搓着手,不时往掌心哈气。其实天气并不冷,可内心却宛若嵌上了万年寒冰,正缓缓地吐露着霜棱。
不多时,林浩蹬着人字拖啪啦啪啦地下来,一脸愕然:“什么事找那么急?”
“你……刚才上了4层?”
“哎,别提了,邪乎的很。原来是个凶宅,幸亏有个老太婆提醒。”
“老太婆!?”小马忽然顿住,像被惊雷劈中一样。
“有什么问题?那层似乎只剩她了吧。”
“不……”小马使劲摇头,双眼瞪得浑圆,“其实……四层已经放空很多年了。一直都是……”
“不会吧……我明明看到她……对了,她还邀请我进去……。”
“你进去了?”
“刚想……然后就被你叫下来了。”
“那还好……。”只见小马长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喂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林浩像丈二和尚,疑惑不定。
“哎,你自己看吧!”不知何时,小马手中已出现了一份报纸,正颤抖着贴到林浩脸上。纸片已经发黄,隐约可看出年代已久,可上面的内容依旧清晰可见——《昨日XX公寓四层发现尸体,高度腐烂,目前身份已确认,下面是遗照……》
当目光触及此处时,林浩瞬间便麻木了。因为,那副遗照,赫然是那张如风干核桃般粗粝的脸!
之后,林浩便搬离了公寓,但每天上班路过之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四层。那里,仿佛有个苍老的身影,正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