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正视乔娜和云淡烟大有可能是一个人的问题。万般滋味齐上心头,过去与乔娜相处,现在与云淡烟相遇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般在他心头涌现,一些与乔娜和云淡烟无关的事情也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痛苦地感觉到,乔娜一直都没有放弃对他的关心,可她愈关心他,也愈是无奈,乔娜真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生命体,他们中间横亘着一条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就这么放弃了么?当然不会!他还要竭尽全力去争取!他还有很多朋友一定会帮他的,即使不成功也没关系。经过这样一番生死挣扎后,乔娜已经不再是他生命的全部,他还有很多关心他的朋友。他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了,为自己,为乔娜,更为了周围那些关心他的人。酒宴歌席莫辞频。这是乔娜对他的殷殷期望啊!
门响,打断了银星熠的思索,是卓宁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进来。
银星熠深吸一口气,离开他躺了好几天的木榻,接过碗放在桌子上,道:“师傅,我已经好多了,以后就不用麻烦师傅了。”
卓宁在桌子旁坐下,看了看银星熠的气色,满意地道:“看来你确实是好多了。不过这碗粥可不是我给你熬的,而是爷爷、梁默和小叶子的心血。梁先生已经好了很一些,和梁默一起回到了乌衣镇。小叶子没了威胁,在爷爷的劝说和保证下,终于肯回来了。他虽然顽皮一点,但心地善良,听说了你的情况后,自己主动贡献出精华,加上爷爷和梁默的珍藏药材,才合力弄出这碗一点也不好吃的东西给你。”
银星熠鼻子微微发酸,掩饰地端起粥来大口的喝着。喝完后放下碗道:“的确是很不好喝,告诉爷爷和小叶子,以后别给我弄了。”
卓宁摇头笑道:“那可不成。爷爷说了,你这次做的事情太离谱了,所以必须要接受一些惩罚,喝这种苦粥还是轻的呢,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了,心情也真的平静了,还有一道酷刑在等着你呢。”
银星熠当然知道卓宁说的不是真正的酷刑,但还是有些诧异,不明白卓宁的意思。
卓宁像平常一样的微笑道:“你这次是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气坏了,所以连外人都看不过眼,酷刑是梁先生的意思。你在现在的情况其实很糟糕,梁先生有一个秘方,虽然会难受一些,但可以帮你脱胎换骨,恢复元气。现在还差了好几味药没有找齐,爷爷带着小叶子,还有雷柏和雷骅正在采集。在他们回来以前,你都必须喝那种苦粥,不然你以后永远都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了,随便一个力气大一点的人,一掌就可以把你推dao。”
练了一天功以后,银星熠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没想到情况还是这么严重,不禁愕然呆瞪着卓宁。
卓宁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冥界妄动干戈,受伤不轻。这可不是一般的伤害,而是魂魄受损,加上你的身体也正好经过改造,实在是太虚弱了,身心俱损本来就很糟糕了,可你的精神还十分恍惚,自己毫无生气,一点也不配合治疗,连黑白无常也束手无策。幸好有医理精通的梁先生在,想到等你精神恢复以后再治疗,你才会有再次飞翔的可能。”
卓宁看了看思潮翻涌的银星熠,语重心长地道:“星熠,连小叶子都在为你操心,假如你这次真能好起来,你要记住,你的身体再不是你自己的了,而是我们大家的。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没有权力再糟蹋它了。”
银星熠的鼻子再次发酸,为了不让卓宁察觉,他低下头,淡淡地道:“师傅放心,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银星熠再世为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卓宁不相信的盯着银星熠道:“你想通了?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
银星熠提起头,迎上卓宁期待的目光,眼眶中湿漉漉的,口气却依然是淡淡的,道:“师傅放心,银星熠这次是真的想通了,不会再反复了。”
卓宁发自内心地笑了,道:“其实修炼之道就是修心之道,你想通了就是想通了,想不通也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银星熠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换了一个话题,问:“师母呢?还有雷大哥和白大哥,他们在干什么?”
卓宁道:“说来也是奇怪,龙志清和岳灵风自从上次遇险后,带着赝品继续赶路,竟然一路顺利,再没有遇见凶险,此刻已经扬帆出海,看来快到目的地了。雷大哥和回澜带上真正的夜光琥珀和乾坤环去暗中跟着他们了。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说,龙志清和岳灵的运气不好,一出海就遇上了风暴,偏离了航线,要不是有回澜和雷大哥暗中照顾,怕是船毁人亡了。由于回澜和雷大哥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无法知道他们究竟是偏离了多少,会耽误一些时间是肯定的了。大海上不太平,回澜和雷大哥怕龙志清和岳灵风再有危险,加上他们随时可能到达目的地,暂时还不敢离开他们。”
银星熠诧异地道:“有师母暗中照顾,还会偏离航线,那一定是很大的风暴了。”
卓宁点头道:“风暴确实是不小,但也没有你想象的大。龙志清和岳灵风为了保密,居然一个水手也没带,就两个人便出海了。风平浪静还没什么,遇上风暴就手忙脚乱了,根本无法控制他们的船。回澜不想留下痕迹,惹得他们起疑,只是马马虎虎地小小帮了他们一把。”
银星熠忽然道:“师母和雷大哥既然在南海,有没有去幻灵岛的海水下二十米的珊瑚礁中的黑钰观中去看一下?那里有什么?”
卓宁看着银星熠,淡淡地道:“你现在大概也相信云姑娘和乔娜有关系了。但那是她要告诉你的私房话,没有你在,回澜怎么会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呢?”
痛楚又一次袭来,银星熠神色黯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梦呓般地道:“其实我去不去黑钰观都没有关系,云姑娘无非是想告诉我乔娜不在冥界。乔娜和我从来就没有私房话,更没有隐私,她要告诉我的话也不怕别人知道。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云姑娘又牵扯到攸关人类存亡的重大事情中,就算是我们之间真有隐私,也只有拿出来展览了。师傅,老实说,我有点害怕去那里,所以不愿意去那里。”
卓宁从来也没有见过银星熠这么软弱的样子,心中一震,忽然明白了银星熠坚持去冥界的原因。就像回澜曾经说过的,不是因为他不相信他们的推测,而是他拒绝相信他们的推测,不愿意去证实。那实在是太残酷了,他去冥界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渺茫的希望,所以用那么决绝的手段,因为他害怕回来面对这一切,可他始终是一个勇气非凡的人,毕竟还是选择回来面对这一切了。不然他尽可以在冥界喝下忘忧水,或者任由那些恶鬼消灭掉他。
卓宁并不真的认为夜光琥珀和乾坤环能左右人类的命运,见银星熠不愿意去幻灵岛,也不强迫他。伸手握住银星熠冰凉的手,缓缓地低声道:“星熠,人类既然能存在,就有他存在的理由,不是一个两个妖魔鬼怪依靠什么厉害的法宝便可以轻易灭亡的;假如人类真的要消亡,那也只是因为已经到了该消亡的时候,那我们做或者不做都无法改变什么。黑钰观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没有关系。但你要记住,你不光是有我们,你还有一个关心你的大哥在尘世。”
卓宁笑了笑,轻松地接着道:“这次我可一点也没有夸张,你那个大哥缠人的本事一流,接到你给他的信以后,抛下一切找到了夏琴,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现在白大哥就在尘世里应付他,昨天夜里偷空回来诉苦说,你要是不赶快好起来的话,他就要应付不了了。”
银星熠猛地睁开眼睛,迎上卓宁毫不掩饰的关切目光,像卓宁明白了他一般,他也突然明白了卓宁不滞一物但却博大慈悲的心肠。甫一见面,他们便救了他一命,此后又是一直那么的关心他,还想尽办法来开解他,从来也不逼迫他,更不要求他有任何的回报,而他却只斤斤计较于个人的感情挫折,根本就不值得他们那么关心。
银星熠忽然真的感觉到乔娜不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内容,除了乔娜以外,他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情。他要重新开始,他必须重新开始!就那么把自己的手放在卓宁温暖的手里,感受着周围人对自己的浓浓暖意,银星熠坐在卓宁的旁边,昂着头,放开从懂事开始就努力压抑的感情,任凭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滚滚而下。他真正的想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银星熠止住眼泪,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对卓宁孩子气地笑了笑,接过卓宁用搬运法取过来的热毛巾敷在自己的脸上,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卓宁低声道:“我明天再拿药来给你。”拿起银星熠吃完粥的空碗,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银星熠的房间。
接下来的两天中,银星熠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打坐中度过的。但他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每次练功的空隙都会走出房间,和洗剑园中关心他的众人打个招呼。卓宁很欣慰,知道银星熠是真的变了。
两天后,骋翁等人采集齐了草药,并按照梁玄的秘方制成灵药。然后梁玄撑着没有痊愈的身体再次来到洗剑园,指导骋翁和梁默既内服,也外敷,又是针扎,又是艾灸的足折腾了银星熠整整一天。最后在卓宁的帮助下,再经过一个晚上的调息,银星熠在他离开冥界五天六夜以后,终于成功的脱胎换骨,并恢复了功力。但梁玄说他此刻正是关键时刻,让他继续练功,务必要做完九九八十一次周天运转才可以收功,不然一切都还没有巩固,很可能前功尽弃。
等银星熠做完了八十一次周天运转以后,已经又是一个黎明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空气醉人的洁净清新。风姿绰约的洗剑园到处充盈着初升太阳柔和的金色阳光,使得天地间的万物都带上了一圈迷人的光环。鲜活碧绿的芭蕉在光环中伸展着肥大的绿叶,显得比平日更有活力;几竿带着露珠的修竹摇曳在清晨湿润的微风中,也比平日更为飘逸;红梅的花儿还没有凋谢,假山旁的一株海棠已经迫不及待地也绽放出比胭脂还红的花朵,引得几只毛色亮丽的鸟儿在喜悦的引吭高歌。歌声嘹亮,却依然掩盖不了生长迅速竹笋拔节的劈啪声。
拉开房门,银星熠走进沐浴在晨曦中的洗剑园里,第一次觉得春天是这样美好动人,到处都充满了生机。春天的确是一个希望的季节,动感的季节。他经过这次长时间的运转,自觉功力比以前精进了不少,很想试试自己目前的功力,遂离开洗剑园,来到他平时练功的接云顶。
天气比前些日子暖和多了,接云顶上的积雪都开始融化了,化成涓涓溪流滋润大地,但当银星熠抖开吹雪,不用催动真气,轻易就舞出漫天雪花后,那些融化的积雪又冻成了坚冰。
银星熠还不满意,又试着按照回澜教过的方法,将一部分他有意变得寒冷的真气注入吹雪之中,再用御物咒控制吹雪脱手飞出,同时放出一道森寒掌力裹着吹雪,以助吹雪威势。吹雪果然不负期望,乖乖地变成了一条白龙。飞舞很大的一圈以后,银星熠真气将竭,无以为继,只得收回吹雪。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由于这样做必须同时把真气分做多种用途,在这以前他是根本就做不到的。其实以前他根本连最简单的脱手御使吹雪也办不到,现在不仅是做到了将吹雪化成白龙,还可以坚持不短的时间,说明他真的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只调息了一会儿,银星熠又惊喜的发现自己刚刚用尽了的真气就完全恢复了,回气的速度也比以前快多了。
“星熠,真高兴你完全康复了。”卓宁缓缓地飘过来道。
银星熠迎着卓宁飞去,道:“师傅,我现在可以去看大哥了么?”
卓宁掉头加速朝前飞去,笑道:“当然可以了。我现在就是来带你去看你大哥的,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应该可以自己突破结界了,以后再去成都,就不用我们陪着了。”
银星熠也加快速度,跟在卓宁身边,奇道:“师傅不是说大哥在夏琴家么?怎么又回成都了?白大哥呢,不是说好他陪我去见大哥的么?”
卓宁有些好笑地道:“白大哥被你的那个大哥实在是缠怕了,昨天好说歹说地把他劝回了成都,拍着胸脯保证你今天一定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昨天夜里溜回来让我陪你去成都,告诉我他暂时无法分身,因为他要留下来弥补自己和未来岳父岳母的裂痕。他们也被你那个会磨人的大哥烦透了,殃及白大哥这个无辜的人。你离开成都的时候,究竟给温彦芹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害得他像疯了一般找你?”
银星熠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其实在信里也没说什么。只是拜托他今后帮忙处理我爸爸的工厂;又告诉他我已经把公司转移到他的名下,文件在我家里写字台的抽屉里;然后顺便告诉大哥我要去找乔娜了,让他以后照顾我爸爸,每个月按时给我爸汇去生活费;最后让大哥在我妹妹毕业的时候,给她一笔创业基金,再看情况把我爸的工厂转送给她。”
卓宁忍俊不禁,失笑道:“好家伙!简直就是一封面面俱到的遗书嘛,难怪温彦芹像疯了一样,白大哥几次问他你信中的内容,他都赌气说没有接到你的任何信件。”
银星熠更是不好意思,无限感慨地道:“像雷大哥曾经说过的,我的命真的很好,一直被你们大家宠着,自己却不懂得珍惜,动不动就犯小性子。谁的生活中没有挫折?我周围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真的该知足了。”
回去换了衣服以后,拿了卓宁为温彦芹准备的专门用塑料袋装着的龙眼,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成都。
银星熠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结界,正在体会那种空间转移的神奇时,卓宁已经察看完了这里的情况,道:“温彦芹正在你的家里呆坐,他几天没有在公司中露面,你们的公司里已经快乱套了。我看我们干脆利用隐身术直接飞过去好了。”
很快到了目的地,看看周围没有人,卓宁和银星熠同时收了隐身术,轻轻落在银星熠的家门口。摁响门铃后,银星熠察觉屋里显得很憔悴的温彦芹精神一振,倒着抓起早就放在茶几上竹制的不求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门前。
银星熠甚是抱歉,知道这次是把这个一直关心自己的大哥给气坏了,忙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架势,等待即将到来的*。
门开,温彦芹抓着不求人用来挠痒的手爪,将不求人长长的竹柄当作了惩罚的工具,举得高高的,却迟迟不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