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熠从木榻上下来,苦笑道:“我想了一个晚上,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有想出办法,看来我是斗不过师傅和师母了。不过我有点饿了,不想让你们硬灌食物给我,想自己出去找点东西吃,是师傅跟我去,还是师母陪我去?”
回澜嫣然一笑,道:“原来你不沉默的时候是这么饶舌的。”伸手一抓,就抓来一个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黄精抵给银星熠。
银星熠再次苦笑,学着回澜的语气道:“原来俘虏的待遇是这么好的。”慢吞吞的吃完黄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淡淡的道:“走吧!可以押俘虏上路了。”
离开洗剑园以后,银星熠同以往一样,坚持靠自己的力量飞翔,卓宁和回澜都不勉强他。
银星熠的速度本来就不快,现在又满怀心事,飞得还更是慢,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刚刚飞离峨眉山区,回澜不禁皱了皱眉,道:“星熠,你平时不是这样慢的啊。照你这样的速度,我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达南海。”
银星熠似乎是恢复了本色,什么也没有说,却猛然加速,不过刚刚冲出,就像真气走岔了一般,突然失去控制,朝下方坠落。
卓宁和回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银星熠开始采取行动了。回澜立刻提起全副精神注意周围的情况,卓宁去追急速坠落的银星熠。
银星熠本来就是假意下坠,也早料到卓宁和回澜要干涉,立刻倾尽全力就要对卓宁出掌攻击,却发现卓宁非是玉娘可比,在接近自己的同时,气劲早先一步控制了全局,不仅减轻了他的下坠之势,还让他缚手缚脚地难以动作,掌力自然是无法攻出了。
幸好他也早料到这是必然的结果了,来不及奇怪回澜为什么没有过来,将攻击卓宁的掌力全部回撤,重重地似乎是要打在自己的身上。他知道在一般情况下,卓宁只会阻止他的掌力攻击,而不会防止他的掌力自伤,但这次情况特殊,卓宁一定会阻止他的。果然,他才有动作,卓宁的阻力已经到了,且正是他希望地回夺之力。
银星熠歉疚地对卓宁笑了笑,掌力不仅不自伤,还全力攻向卓宁。这就等于是两个人都用力拉扯一根绳子,其中一人不仅突然放手,还打了对方一掌,对方自然禁受不住,只有跌倒地命运了。
卓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银星熠这是借助他的力量在对付他,幸好银星熠目前还实在和他差得太远了,他根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来阻止银星熠,不然真的可能栽个大跟斗呢。不过由于回夺之力是发自他自己的,他也必须要加意应付才行。
就在这时,卓宁骇然发现银星熠又提起了全身的功力,不过目标却是他自己的经脉,卓宁再顾不得自己,一把抓住银星熠的手,送出真气,务必要阻止银星熠的举动。经脉受伤非同小可,可不是说救治就可以救治的。
一直在找神秘人的回澜也吃了一惊,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全速赶来。只听见银星熠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以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气。只剩下卓宁脸色惨白的抱着他的躯壳,停留在离地面不远的半空中。
回澜看出卓宁也受了伤,接过银星熠,同时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卓宁一边调息,一边拔高身体,缓缓地朝回飞去,苦笑道:“我不过是受了自己的反震之力,没关系的。问题是星熠,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泣,他的功力虽然不高,但对真气运用的灵活程度却不下于你我,竟然可以控制我输进他体内的真气,又冷静得可怕,懂得集中力量的道理,只利用我的真气绞碎了他的冲脉。万幸的是,我本来就有意放他一马,阻止他的时候,就没有用尽全力,才有余力可以及时阻止他破坏自己的丹田。”
回澜伴在卓宁的身边朝回飞,低头看了看像睡着了般银星熠平静的面容,又是一惊,看着卓宁苦恼地道:“冲脉通行于先后天,有涵蓄十二经气血的作用,是十二经脉之海。他到真懂得选择,选了这样一条不太引人注目,又是这么重要的经脉。要是他对着任脉和督脉下手的话,无论用什么花招,你都有能力阻止他的。”
卓宁再次苦笑:“所以我说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泣。他开始做出要破坏全身经脉的格局,我一一化解,情况还相当顺利,可当真气运行至与冲脉相通的督脉时,突然间就失去掌握,被星熠加上自己的真气,措手不及下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星熠实在是太聪明了,又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留任何余地,根本就不打算再回来了,把我的能力和反应都算了进去,只是他自己的话,还无法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唯一算漏的就是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打算阻止他去冥界的,不然就是有黑白无常帮忙,他回来以后也没有合适的躯壳可以用了,现在我们却还可以勉强想想办法。”
回澜这时已经检查了银星熠,皱眉道:“破坏得这么彻底,就是勉强修补好了,以后也相当麻烦,说不定还有后遗症呢。”
卓宁道:“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回去替他修补好冲脉再说。你那边发现了什么没有?”
回澜缓缓地摇头:“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神秘人这次好像根本就没有出手。”
卓宁沉吟道:“这事相当古怪,星熠那个神秘的保护者这次怎么会忽然就没有动作了?就算是我救不回星熠,他也应该有能力阻止星熠啊,难道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他甚至不惜牺牲星熠的性命,这样他帮星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以前为什么又会做得那么明显呢?”
回澜看了看怀中的银星熠,幽幽地道:“我只想道一个原因,这个神秘人根本就不神秘,也不高明,还是我们认识的人。”
卓宁忍不住也朝银星熠看去,愕然道:“你是说?”
回澜点了点头,叹道:“星熠的外表看来冷漠坚强,其实却最是脆弱,感情细腻敏锐,也曾经说过她对他很好,应该不会错的。除了是她,我想不出别人这次何以会不出手。其实她这次早出手了,且不惜暴露自己的秘密来换取星熠的平安,而星熠就是一直拒绝知道那个秘密,才说什么也不愿意先去证实的。”
卓宁和回澜带着银星熠回到了洗剑园时,雷神人和闻讯出来的梁默早等在门口了,一见是这样的一副情景,都很惊奇。
安顿好银星熠的躯壳,回澜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卓宁对正在低头仔细检查银星熠的梁默苦笑道:“我这次想扮英雄也不成了,真的成了挟恩图报的小人,立刻就需要梁兄大力援手了。梁兄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他们虽然也懂一些医术,但当然及不上医理精通的梁默。
梁默脸色凝重地没有说话,沉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歉疚地道:“公子说得太客气了,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稍尽绵薄,正好可以补报公子大恩于万一。问题是银星熠现在是经脉损伤,非是我这样的浅薄之辈可以帮忙的。”
回澜愕然道:“梁兄何至于悲观至此?一般的经脉损伤我和卓宁也可以修补,星熠虽然是严重了一些,以梁兄的能力,怎么会束手无策呢?”
梁默摇摇头,难过地道:“小姐,问题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呢。说个简单的例子,若是一个人的手臂骨折了,我们给病人的治疗手段是上药上夹板,主要还是依靠病人自己的生长能力,过得一段时间后,病人的骨骼才会重新长好。假如对象是一个死人的话,我们的药物和手段不管多么高明,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卓宁和回澜顿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一起色变,看着梁默说不出话来。
梁默叹了一口气,道:“经络简单的说是输送气血,联络脏腑肢节,沟通表里上下,调节身体组织功能活动的通路。我们平时修补经脉的手段不论有多少变化,总的说来都是要依靠病人自己的生机,以及机体的自疗能力来起作用,外力始终只是一种辅助的手段。现在银星熠生机已经完全断绝,不管我们有多么的高明,都找不着出力的地方。”
回澜直后悔行动以前没有听一听专家的意见,但想起黑白无常的保证,不死心地问:“我们不能先使手段将星熠的身体保存起来,等他的魂魄回来以后,再做治疗么?”
梁默摇了摇头,惨然道:“问题是这不同于伤手断足,没了手脚人也可以活下去;这也不是一般的经脉受损,经脉闭塞和损伤人也可以活下去;银星熠的冲脉根本就是没有了,你们要我们如何修补。假如银星熠的这副身体可以让魂魄停留的话,他现在也不会在冥界了。冲脉和任、督同源异流,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串全身,为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有‘十二经之海’、‘五脏六腑之海’和‘血海’之称。这样一条重要的经脉完全没有了,我们费尽心力保留的也只会是一堆腐肉而已。公子和小姐不信的话,可以再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当知梁默之言不虚。”
卓宁立刻再次检查银星熠,片刻后对回澜颓然道:“梁兄的话很对,我们做的防护根本没有起作用,他的脏腑已经开始变质了。”
回澜决然道:“我要立刻联络黑白无常。”
银星熠摆脱躯壳的束缚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冥界,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开始身不由己地飘荡,忽忽悠悠地来到一个城门口,还没看清楚城门上的字,一晃来到城门旁边的一间屋子中。
屋子很大,却没有窗子,显得黑糊糊的。
一个坐在桌子旁边的黑脸鬼吏麻木地一把揪住银星熠,对另一个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黄脸鬼吏咕哝道:“又是一个自己不想活的,查一查他是谁吧。”
银星熠双足落地,终于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首先打量了一下坐在桌子旁了两个鬼吏,觉得他们长相也不凶恶,尤其是那种懒散的样子,和一般人实在没有多大的区别。又向周围一看,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屋子中。屋子很大,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以外,就是放满册子的大书架,一排又一排的,一时也不知道有多少排。
黄脸鬼吏心情显然不太好,看也不看银星熠一眼,懒洋洋地端起一碗亮晶晶像水银一样的药水递给他,对自己的同事嘟囔道:“自己寻死的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脚色?老子现在没心思查账,管他是谁呢?喝了这碗忘忧水以后,就什么也不是了。你知道么?刘三也跑去转世了。当初差不多一起来的兄弟中,就只剩下我还在这里服苦役了。你还好,毕竟比我晚来了两百多年。”
黑脸鬼吏摇了摇头,感慨道:“真不明白怎么有这么多寻死的人。老子为了下一世也得一个人身,在这破地方已经待了好几百年了,他们明明得到了人身,还幸运地到了仙界,居然要轻易放弃。难道一定要做畜牲才喜欢么?”
看了看端着碗却没有喝药的银星熠,瞪眼道:“小子,你不赶快喝,还等什么?既然来了忘忧司,就要喝下忘忧水。”
原来这里是忘忧司。银星熠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将碗放在桌子上,老实不客气地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指着碗问:“这是不是就的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
黄脸鬼吏还是懒洋洋地,打量了一眼银星熠后,精神一振道:“小子,你长得瞒漂亮嘛!尤其是你的眼睛,就是安在女人身上也很出色。嗯,胆色也还不错,好像还修炼过,有一点功夫,挺招我们喜欢的。喂!你叫什么名字?受了什么委屈?说不定我可以给阎王说一说,以后我们可以做一个同事。”
银星熠大喜抱拳道:“那就有劳大哥了。以后大哥有什么差遣,我一定尽力完成。我叫银星熠,是到这里找人的。她叫乔娜,是两年前来的。”
黑脸鬼吏看了银星熠一眼,也来了兴趣,失笑道:“看来你好像还很喜欢来我们这里,那就快点喝了忘忧水吧,很快就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不过找鬼么,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银星熠一愣道:“这里找人很困难么?我就是专门来找人的。”
黑脸鬼吏的心肠不坏,又正无聊,乐得有鬼陪着说话,乐道:“这里没有人,只有鬼,找鬼到是不困难。”指着书架上的册子道,“看见那些册子没有,就是著名的生死薄,只要查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问题是你找着了也没有用。你猜得不错,你面前的忘忧水就是孟婆汤。正常死亡的有孟婆婆亲自熬汤给他喝,像你这样自杀的就只有喝一些残汤剩水了,味道是差了一些,不过效果到是一样的,喝了以后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所以又叫忘忧水。你朋友不论是怎么来的,一定已经喝过这东西了,早不认识你了,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还找她做什么?再说你喝了以后,也会忘了她的,我们就是帮你找了,也是徒劳。”
银星熠摇摇头道:“我抛弃一切来这里找她,怎么会让自己忘了她呢?不管忘忧水的味道好不好,我都是不会喝的;也不管乔娜是不是还认识我,我都要找到她。我们本来就是从不认识到熟悉,我相信我们很快可以再次熟悉起来。有劳两位大哥帮我查一查,我以后一定会重重地感谢你们的,你们要什么都可以。”
黄脸鬼吏也来了兴趣,哈哈大笑,盯着银星熠道:“小子,你还没有弄清楚我们这里的情况,不要说大话。来这里的鬼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喝忘忧水。喝了以后,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还会记得自己说的话么?就是我们帮了你,你也不会记得了,当然更不会感谢我们了,所以没人会做这样折本的买卖。”
银星熠忙道:“我是不会喝忘忧水的,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许诺。”
黄脸鬼吏更是好笑,与黑脸鬼吏对视了一眼,笑道:“那你连城也进不了,只能在城外面流浪。除非你很能干,能干得让外面那些魑魅魍魉都奈何不了你。”又看了看银星熠,才笑道,“不过你当然没有这么能干,否则就不会蠢得用自杀这么窝囊的方法来这里了,你还不是只能受魑魅魍魉控制。到时候,你连自由也没有了,有什么力量来感谢我们?除非是它们对你没兴趣,你才可能逃过劫难。看你的样子,又漂亮又有那么一点本事,它们怎么可能放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