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高金立的动作还是很快的,殷湛过午进的宫,还不到傍晚,他就已经亲自把皇帝的口谕送到了宋楚兮这里。
送走了他之后,宋楚兮面上也不见怎样的喜色。
童五本来是想着就要尘埃落定,才要松一口气的,但见她面上表情严肃,不由的就也跟着多了几分紧张,试探道:“小姐,皇上既然要下旨正式承认您的身份了,这其间应该就不会再生变故了吧?”
“是啊!只一个晚上而已,他还能怎么样?”宋楚兮由衷赞同的点头,只眉头还是深锁。
童五就又说道:“今日午后宣王殿下进宫了,应该是已经把大公子那件案子的结果也报上去了,可能是他又跟皇上施压了,所以皇上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这件事的。”
殷湛是肯定会继续给皇帝施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这没什么事了,你去准备一下吧,明早别有什么差池。”宋楚兮也不想多言,直接摆摆手。
童五转身去了,她就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
这段时间她人不在军中,却要对那边的事情格外操心些,卫霖也知道她肯定不放心,所以总有不间断的将军中诸事来信向她禀明。
前面几天因为南方降雪,信使耽搁了,所以攒了几次的信件才刚一起送到。
宋楚兮关起门来将所有的信件拆阅,又把需要批复的写了回信交给童五,等到从书房出来,天已经全黑了。
“天很晚了,四小姐还没用晚膳,属下一会儿命人给您送到后院去吧。”童五提议道。
“嗯!”宋楚兮也没反对,直接举步回了后院。
因为她不在,提前就没有丫头过来打理,她一脚踏进院子里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倒是分外的宁静的。
宋楚兮脚下步子一顿,然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先把门边的那盏宫灯点燃。
烛火一晃,整个屋子里就沉浸到一片暖晕的光线里。
宋楚兮微微一笑,才一转身,却赫然发现那屋子里的另一边,朝向后花园的窗前长身而立,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暗青色的锦袍,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的飞龙图案在烛火下灼灼生辉。
殷湛私底下是不会这副打扮的,只看一眼他这装束,宋楚兮心中就已经明了——
他应该是下午从宫里出来之后就直接过来了。
前面她说让他避嫌,不要再随便登门找她了,这半个月,他果然是没再来,殷黎偶尔过来,也是卫恒接送的。可是这会儿倒好,他这居然是一声不响的直接翻墙进来了。
宋楚兮狐疑的皱眉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走近他身边,才闻到他周身散发出来浓烈的酒气。
殷湛也没应她的话,宋楚兮的眉头就皱的更紧,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他前面的窗台上还放着一个空酒坛子,而她侧目看去,他面无表情的脸孔上,更是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沉郁且严肃的表情。
宋楚兮陡然心惊,试着抬手推了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殷湛没应声也没动,就在宋楚兮要再推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抬手,握住了她那只手的手指。
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他指尖上的温度灼热的有些惊人。
宋楚兮又是一惊,“你到底怎么了?是今天你进宫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
她本能的就联想到了皇帝的那一道口谕。
“和那些事都没有关系。”殷湛摇头,打断她的话,然后他就又沉默了下来。
宋楚兮一直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绪混乱之下不由的就有些飘远。
然后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殷湛方才回转身来。
他手里攥着她的指尖没放,宋楚兮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是他的心情不好,她又不好强行把手收回来,只能硬着头皮不吭声。
殷湛低头看着她的手,半晌,唇角勾了勾,“你是不是现在特别想赶我走?”
他这样不请自来,已经让宋楚兮极极端的尴尬了。
可是这话,这会儿宋楚兮却是不能说的。
她只是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郑重其事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殷湛垂眸回望她的面孔,面对她脸上这样的表情,却就只能感觉到内心深处深刻的无能为力。
他笑了笑,这才松开她的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在宫里又跟他吵了一架,提起陈年旧事,想来想去,好像除了你,就真的没人能说了,一时无处可去,我就过来了。”
殷湛和皇帝之间那些嫌隙的始末,当初他都半开玩笑的同她提过。
宋楚兮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又逼你了?”
“逼我?他能逼我什么?”殷湛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他又转身去看着窗外的夜色,“他只是不放心,总想要我开诚布公的和他说个明白,当初我是不想他多心,所以不能和他解释的太多,可是现在——”
他说着,就忽而勾唇露出一个冷讽的笑容来。
然后,他重新从外面收回了目光,定定的看向了宋楚兮,认真道:“你说那个承诺,我还有必要继续守下去吗?”
那个承诺,是殷湛和先帝之间的一个约定。
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深厚,殷湛对先帝是十分的敬重的。
宋楚兮听的一阵的心惊肉跳,不由的干吞了口唾沫,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沅修,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不喜欢受那种束缚吗?”
殷湛是无心染指帝位的,但是他的坦荡磊落,却换来了皇帝一再的疑心和逼迫,其实这处境有多憋屈和艰难,宋楚兮是能感同身受的。
她只是想不到,殷湛居然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看着他,紧张不已。
“我只是每回看到你,都会觉得不甘心。”殷湛道,那神情之间,满满的都是苦涩,“他跟我之间的约定有什么用?就只是我单方面兑现给他的承诺而已,可是他允诺我的——到了我需要的时候,他却不能真的替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