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郓城。
破晓十分,城门才开,开阔一片的官道上,一队快马风驰电掣般快速逼近,马蹄飞扬,张扬狂放。
刚刚赶来换班的士兵里,还有人睡眼惺忪,带着起床气才要骂娘,却见那队伍里有人自怀里掏出一块方巾舞动,深紫色的方巾上,隐隐有暗黄火焰跃动,色彩比天边才缓缓爬上来的日头更要惹眼几分。
“呵——”守城官一个呵欠打到一半,顿时全醒,连忙指挥着大声吆喝,“搬开!快把路障都搬开!”
在这大郓城内,端木氏和宋氏两家的族徽图腾人人都眼熟能详,在南塘的这个地界里,得罪谁都行,只有两大世家的人不能动。
那一队人马来的很快,临近城门也没有减速的打算。
士兵们火急火燎的把路障搬开,却不可避免的被错身而过的战马带着吃了满嘴的灰。
一大清早,街上行人稀少,一队人马直接横冲直撞的往内城方向一路狂奔,拐过街角很久之后还能听到激荡的马蹄声。
彼时的宋府门前,正站了一个人,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
五官生的端正,却少了些女子的柔美,而透着几分英气。
她穿了一身玄色的男子长衫,发髻简单利落的盘起,这装束,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但在她身上,看起来却毫无违和感。
她手里提了把长剑,脊背笔直的站在那里,神色之间却有些不耐烦的盯着眼前宋府的大门。
身后一队人马来的突然,声势又很大,那女人的眸光一敛,正要回头,前面的大门里头就见几个丫鬟婆子拥簇着一位华服妇人匆匆的走了出来。
“二夫人,您当心脚下。快!就在门口,大小姐等着呢。”门房的婆子满头大汗,脸上表情古怪,说出来的话也是前后矛盾,前言不搭后语。
二夫人拧着眉,也是神色不定。
一大早她才刚起身,门房的婆子就跑过去禀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以为那婆子想说是四小姐回来了。
端木岐进京朝贺的人马两天前就回到了大郓城,宋楚兮被扣留在了京城的消息她是知道的,不过若说是宋太后想办法通融,又放了她回来,这也不足为奇。
她当时还觉得松了口气,但那婆子却是慌张的一再解释强调,是大小姐回来了。
不是四小姐宋楚兮,而是失踪了四年多,音讯全无的大小姐宋楚琪。
二夫人还是觉得不可信,但也不能不管,匆匆穿戴好,亲自赶过来查看。
“二夫人,当心门槛。”二夫人走的很急,钱妈妈赶紧替她扯了裙摆,但是这一抬眼,众人先看到的却是气势威严,刚刚闯进巷子里的那一队人马。
二夫人下意识的心头一紧,才刚一脚跨出门来,那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后头,就听到有女子含笑的声音响起,“二婶,怎么回事啊?这一大清早的,你这是急着出门呢?”
二夫人循声扭头,就见宋楚兮款步走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呢,刚才下人进去通报,说楚琪回来了——”二夫人脱口道,见到宋楚兮,一时倒是无暇顾及别的。
这段时间京城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消息传回来,宋亚儒和二夫人等人全都惶惶不安,何况前面端木岐回来了,却把宋楚兮单独留在了京城,就更是叫人害怕。
见到宋楚兮,二夫人悬了近两个月的心总算了落回了实处,跨出门槛,刚要去握她的手,却觉得有人目光冷冷的在盯着她看。
她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看到那台阶下面站了个穿一身玄色男人袍子,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女人。
哪怕是暌违四年,二夫人对那女人的样貌也是记忆犹新。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愕然的动了动嘴唇,却是因为太过惊讶,反而没能说出话来,“你——”
“怎么,二婶不认识我了?”那女子说道,款步走上来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了她和宋楚兮的面前。
这女人,这张脸,这分明就是——
二夫人被惊的不轻,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女人的脸,妄图从上面找出点儿自己是白日见鬼的证据来。
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她以前所熟悉的啊。
虽然如今多了些风霜,那眼神也比以前更添了几分阴郁,但是这个人是——
“你——”二夫人连连的倒抽气。
宋楚兮却是神色如常,一直事不关己的看着,这时候才盈盈笑道:“二婶儿,这人谁啊?”
宋楚琪是她的姐姐,她应该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女人的身份。
可是她现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瞬间警觉起来,扭头朝她看来,“兮儿,这么久不见了,你的性子倒像是开朗了许多,这就和我开玩笑吗?”
宋楚兮睨她一眼,丝毫也不掩饰眼底的蔑视之意,只看着二夫人道:“二婶,这难道是你娘家的什么亲戚吗?怎么瞅着眼生的很,难道是我小的时候她见过我?”
宋楚琪走时,她已经十岁了,而且这几年,宋楚琪的这副样貌基本没变,她却拒不肯认自己的亲姐姐?
二夫人本来是想要和那女人说话的,但是被她的话茬一堵,突然就意识到了事情棘手,猛地闭了嘴。
二夫人不说话,下头的人也不敢胡乱开口,眼见着这气氛就要僵持下来了。
那女人却是从容镇定,只勾唇看了宋楚兮一眼道:“兮儿你也长大了,看着你如今身子安康,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可以安心了,总算是对得起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了。那些玩笑话,你说说也就罢了。”
言罢,她就又看向了二夫人,语气不怎么恭敬的凉凉道:“我有段时间不曾回府了,二婶难道是要让我在这里站着说话吗?”
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却也根本就没等二夫人首肯就要抬脚往里走。
当年的宋楚琪,在宋家的地位很高,再加上宋亚青对待她们姐妹不善,所以目中无人是她一贯的做派,哪怕到了如今好像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