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叫人动手,只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人咬着牙,不肯声。
他在门廊底下站了片刻,就有侍卫过来禀报,说太子妃的院子里也没人了。
即墨勋的一众亲卫都是一副慷慨神情,并没有低头服软的意思。
殷绍既不拷问他们,也不记着离开,就在那门廊底下站着,不管是他的自己人还是即墨勋的人,所有人都有些紧张。
一直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又有信鸽到了。
高茂把竹筒再递过去,殷绍看过之后方才抬脚往外走。
“走!”高茂一挥手,众人赶忙跟随,他却又为难,“殿下,这驿馆里的人——”
“先都扣下,等父皇回宫以后再行处理。”殷绍道,语气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十分笃定皇帝不会有事一样。
高茂心中讶然,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一行人从驿馆出来,直奔东城门。
路上高茂才大着胆子道:“殿下,方才的密信上说什么?难道皇上被掳劫的事情和彭泽太子有关吗?”
“父皇也是自作自受!”殷绍冷冷说道,语气嘲讽。
他近身的就只高茂一人,所以他倒是没掩藏情绪,“区区一点药粉就想拿来留住即墨勋?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即墨勋又不是个蠢的,自然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赶快想办法脱身,难道还真要留在这里给他当人质,好让他拿着去逼迫彭泽国主献国投诚吗?”
也不知道这皇帝是怎么回事,年纪越大就越是沉不住气了,居然会把事情想得这样简单?
殷绍此刻的心情不好,倒也不是因为皇帝给他惹了麻烦,而是注定这一场又要走空。
他这会儿也是暗恨,如果当时即墨勋的人能在街上直接杀了皇帝多好,那样的话,他沾不上手,这事情就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而他现在还是当朝储君,如果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了。
明明不过就只在一念之差之间的一点破事儿,现在这一折腾——
殷述被皇帝软禁,他不能放了那熊孩子出来捡便宜,殷淮又猪吃不了大局,到头来他就还得出面来给皇帝擦屁股。
而且——
如论如何,还都要保证把皇帝完好无损的救回来。
因为他插手了,那就绝对不能叫皇帝有任何的损伤。
这么一想,不遗憾是不可能的,殷绍眼底神色就越发阴郁了几分下来。
高茂不敢再烦他,只闭紧了嘴巴,打马跟着他。
三更半夜,本来全城百姓都因为皇帝被掳的事人心惶惶,但随后京兆府衙门传出消息,说掳劫皇帝的贼人已经被太子殿下亲自带人擒获了,大家安了心,也就各自回家了。
殷绍带人杀过去,远远地,就已经看到城门楼上立在凛冽寒风中的那个人影。
明明不是很伟岸的一个身影,落在视线之内,却能让人看见宝刀出鞘时候最锋利凛冽的锋芒。
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影子,你甚至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可一旦现身,就会有一种叫人完全无法忽视抗拒的强烈的震撼力度。
殷绍的目光在那人身上顿住了有一会儿,直到听见即墨勋的声音:“太子殿下你这样姗姗来迟,真的好吗?如果再等不见你,本宫都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了。”
侍卫给他打开了马车的车门,他也没出来,只悠闲的把玩着手上一个玛瑙扳指,语气轻描淡写。
殷绍一抬手,他身后跟着的队伍马上止步。
他收住缰绳,定定的看着马车里的即墨勋,面无表情,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即墨勋等了片刻,倒是诧异,主动朝他看过来,“太子殿下——不和本宫谈一谈条件吗?”
殷绍看着他,这才冷冷的开口,“有什么好谈的?”
即墨勋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你要出城,本宫打开城门送你出城就是。”
言罢,他二话不说,直接冲死守在城门底下准备浴血一战的数百士兵一扬眉道:“打开城门,给彭泽太子让路送行。”
即墨勋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另外一辆马车,皇帝没露头,他甚至都没要求对方大开车门看给他看一眼确认。
这个命令,看似下得轻率,但这种直接,却更叫人信服和震惊。
毕竟——
即墨勋这一行人如今就是做得困兽之斗,横竖死路一条,他但凡是有一个字的废话——
他们要在重兵守卫的京城里冲杀出去不容易,但要在乱军阵前刺死区区一个皇帝——
那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费劲。
但是殷绍既然已经介入此事,他就没得选,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惜一切,一定要确保了皇帝的人身安全。
如果说前面即墨勋还揣了闹心的怒气,但是这一刻,面对殷绍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了满心戒备的危机感。
这个人,杀伐决断,心智之强悍,实在叫人心惊。
即墨勋的心口不由的微微一缩,但他却勉力的没有露出怯意,也是笑道:“还是太子殿下痛快,既是如此——”
话音未落,殷绍已经侧目给高茂使了个眼色,“出城去传本宫谕令,让前面的人都停手,暂且撤开,不准再和彭泽太子的人为难。”
“是!”高茂看了即墨勋一眼,一声不吭的策马出城去了。
即墨勋的眸色微微一深,不多时,远处城外的喊打喊杀声就全部泯灭。
殷绍也不催促他,又过半晌,外面一片响动,却是他的亲军仪仗匆匆赶来接驾。
那些人不敢进城,只隔着城门道:“太子殿下,末将等救驾来迟,让您受惊了!”
逆光就稳稳地站在城楼上,那是他们的信仰和旗帜,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们就不担心城里的即墨勋是不是已经遇难,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拼杀营救。
这,便是这个人方才一个多时辰一直站在城楼上的作用。
他在,彭泽人的士气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