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八大家名篇著译-曾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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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送李材叔知柳州序

【题解】

本文是一篇临别赠序。文章用事实和对比手法驳斥了认为边远地区“偏且远”、“

风气与中州异”,“官位低,不值得久居,不值得干”等俗见,鼓励李材叔到南越后,好好干出一番事业,使边远地区后来居上。我国疆域辽阔,各地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是应有仁人志士去后进地区进行开拓。曾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此种见识,并用以教导他人,实是异常可贵,今天也有教育意义。

文章先从南越与中国通已千余年,可是与其他地区比,“越独尚陋”,是“民之不幸”,这是从政治上着眼;其次讲南越的交通、风气、物产,从情感上使人喜爱;最后落到其地大有可为,能够后来居上,以此鼓励李材叔。层次清晰,说服力强,且有针对性,令人信服。

【原文】

谈者谓南越偏且远[1],其风气与中州异。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

未行,辄已[2]屈指计归日。又咸小其官[3],以为不足事[4]。其逆自为虑[5]如此,故其至,皆倾摇解弛[6],无忧且勤[7]之心。其习俗从古而尔[8],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已千余年,而名能抚循[9]其民者,不过数人邪?故越与闽、蜀[10],始俱为夷,闽、蜀皆已变,而越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盖吏者莫致其治教[11]之意也。噫!亦其民之不幸也已。

彼不知繇京师而之越[12],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13],则均之吏于远[14],此非独优欤?其风气吾所谙[15]之,与中州亦不甚异。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苟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16]?其物产之美,果有荔子、龙眼、蕉、柑、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属;食有海之百物、累岁[17]之酒醋:皆绝于天下[18]。人少斗讼,喜嬉乐。吏者唯[19]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

古之人为[20]一乡一县,其德义惠爱尚足以薰蒸渐泽[21],今大者专一州[22],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说而恩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驱于治[23],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余年之表[24],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然非其材之颖然迈[25]于众人者不能也。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已。

材叔又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26]荐者为县,入秘书省,为著作佐郎[27]。今材叔为柳州,公翊为象州[28],皆同时,材又相若[29]也。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可胜[30]道也夫[31]!其越之人幸也夫!其可贺也夫!

【注释】

[1]南越:古国名,亦作“南粤”。汉高祖立赵佗为南越王,有今两广地。柳州(今广西柳州市)古属南越,所以题目是“送李材叔知柳州序”而文中称“南越”。偏:偏僻。[2]辄(zhé):立即,就。以:通“已”,已经。[3]咸:都。小其官:认为那儿官位低小:形容词作意动词用,意思是“认为……小”。[4]不足事:不值得干。事:动词,干、从事。[5]逆自为虑:预先为自己打算。逆:预先。[6]倾摇:动摇。解弛:松懈。解,同“懈”。[7]忧:忧虑。勤:勤勉。[8]尔:如此,像这样。[9]抚循:抚慰、安抚。[10]闽:福建的简称。蜀:今四川省中部及成都地区。[11]致:动词,尽。治:陶冶、教化。[12]彼:他们,指去南越做官的人。繇:同“由”。之:动词,往,到,去。[13]闽溪:入闽的水路。峡江:入蜀的水路。蜀栈:入蜀的栈道。不测:不能预料,意指危险。[14]均:同“样”。吏于远:到边远地方做官。吏,名词用为动词,为吏,做官。[15]谙(ān):熟悉。[16]宁:难道。用于反语句,多跟“邪(耶)”、“乎”相呼应。[17]累岁:陈年的。[18]绝于天下:在全国是第一。绝:独一无二。[19]唯:正因为,只因为。[20]为:治理。[21]惠爱:恩惠慈爱。薰蒸渐泽:比喻陶冶感化。[22]专一州:专管一州,主管一州。[23]涤:洗。过里是去掉的意思。陋俗:不好的风俗。驱:驱使。[24]出千余年之表:超过千余年之外。意为治绩是南越有史以来千余年中最好的。[25]颖然:(才能)出众的样子。迈:超过,超出。[26]用:因为,由于。[27]秘书省:官署名。掌典图籍古今文字,考合异同。著作佐郎:秘书省下属官吏。

负责撰拟文字,汇编“日历”(每日时事)。[28]象州:在今广西石龙北,距柳州不远。[29]相若:相像,相当。[30]胜(shēng):尽。[31]也夫(fú):句末语气词连用。也,表判断。夫,表感叹,都起作用,重点在后一个。

【译文】

一般人都说南越偏僻而且边远,那里的风土、习气和中原地区不同。所以做官的都不

想长久保在那儿,往往车船还没有出发,就弯着手指计算回来的日子。又都认为那里的官职小,不值得干。他们预先替自己考虑到这样地步,所以他们到达后,都动摇懈怠,没有为百姓操心和勤奋工作的心思。这种坏习惯从古以来就像这样,不然,为什么从南越与中原地区交往以来已经一千多年,而说得上能够抚慰那里民众的好官,不超过几个人呢?所以南越和闽、蜀,原来都是少数民族地区,闽、蜀都已变先进了,而惟独南越还不开化,这难道是那里的风土习俗不可能改变吗?原来是那里做官的没有尽治理地方、教化百姓的心。唉!这也是那儿百姓的不幸啊。

那些做官的不知道从首都到南越,水路、陆路都能安全地行走,不是像闽溪、峡江、蜀栈道的危险难料,那么一样是到远地做官,南越不是特别优越吗?那儿的风土气候是我所熟悉的,和中原地区比也没有多大不同。生活不违背季节,就不会生病。假如违背了节候,即使在中原地区,难道就会不生病吗?那儿的物产丰美,水果有荔枝、龙眼、香蕉、柑桔、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类;食品有各种海味,多年的酒醋:这些都是天下绝无仅有的。那儿的人很少争斗打官司,喜欢嬉戏。做官的只因为没有久住的心思,所以认为那儿呆不得。如果他们有久住的心意,怎么不可以呆下去呢?

古代的官吏治理一个乡,一个县,他们的道德、正义、恩惠、慈爱尚且足以熏染改变那里的习气,使百姓得到好处,现在大到专管一个州,难道应当认为官小而不干吗?假使他们得知我的说法,认真想想,那么人人都会有长期呆下去的想法,也不会认为官职小,就能为南越民众荡涤不好的习俗而引导他们达到大治,使南越超过闽、蜀,后来居上,使民众没有不幸的感叹,他们的事业就超过了千多年的历史,那么他们壮美的政绩是大是小,便可以知道了。可是不是才干突出超过常人的人也是不能做到的。到南方当官的人多着啦,我知道才干突出、超过常人,能实行我的主张的,只是李材叔罢了。

李材叔和他的哥哥李公翊都在同一年做官,因为别人推荐做知县,后来进入秘书省任著作佐郎。而今李材叔治理柳州,李公翊治理象州,又都在同一时间,才干又相当。那么两州相互交流他们的治政措施,他们施政的迅速,情势的便利,可以说得完吗?这真是南越民众的幸福啊!真是可以庆贺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