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参加过N次颁奖会,开始是别人给我颁奖,后来是我给别人颁奖。可以说,各式各样的颁奖我经历了许多,一些热闹的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然而在日本东京出席的一次颁奖会却让我大为感动。
2007年3月9日,我带领两名中国孩子去日本东京领奖,参加日本旺文社举办,日本内阁府、文部科学省、环境省承办的第50回全国学艺科学大会的表彰仪式。
旺文社是日本一家有影响的出版社,坚持50年间在日本青少年中举办科学与环境为主题的书法、绘画、摄影、文学作品、创新设计学才艺比赛,每年大约有十万青少年参加。自2004年起,旺文社开始邀请中国孩子参加比赛,并请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活动部作为中国的组织者。每年都有一名获奖的中国孩子去日本参加颁奖典礼。
这一年与以往不同的是,中国有两个男孩都获得了此奖,一位是13岁的广东中学生陈润辉,他自幼学习中国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字,字写得清秀有力;另一位是10岁的河北小学生杨健,他的作品是一幅充满儿童情趣的中国画。
颁奖仪式将于3月9日下午在日本皇宫附近的一座写字楼里举行。按会议要求,中午11点30分我们陪获奖孩子一起步入会议厅。主办者宣读注意事项,然后受奖孩子演习。
午餐是盒饭,简单的日本料理,饭盒一律是木制的,餐后全部回收。日本对资源的利用与回收全球着名。一座旧楼拆除后,所有的石土都要经过精心筛选,有用的东西再利用,泥土重新回填,不能有任何浪费。
下午3点,我们步入颁奖大厅。大厅金碧辉煌,三面墙壁上,挂满了孩子们的获奖作品,中国孩子的作品悬挂在进门处最显眼的位置。
会场最前方是舞台,舞台布置得庄严肃穆,会标上写着“第50回全国学艺科学儿童表彰会”。
舞台上只有五排椅子没配桌子,坐在台上的是50多名获奖的中小学生。他们一律着深色的西服,两个中国孩子坐在第一排正中央。而30多名官员、校长却坐在舞台左侧的台下,面对观众,他们中有的是白发苍苍的专家教授,有的是职位很高的领导。台下坐的是校长、家长和记者,个个面带微笑,无人交头接耳,无人接打手机,场上的气氛显得十分庄重。
颁奖会开始了。领导讲话只有几分钟,接下来开始颁奖,主持人依次叫两个孩子的名字。两个孩子站起来,站在舞台右侧。随着主持人的介绍,获奖孩子的作品随之也出现在大屏幕上。
接着,一位长者上台,其中一个获奖的孩子站在他对面,双方恭恭敬敬地鞠躬。长者接过礼仪小姐手中的奖状,然后一字一句庄严宣读。宣读完毕,双手授给孩子,并向孩子鞠躬,孩子双手接过奖状,也向长者深深鞠躬。
第二个孩子上来领奖,程序完全一样。
长者发完两个奖,向观众鞠躬,走下台。
另一位长者上台,为接下来的两个孩子颁奖,程序也是一样。其中一个个子很矮的一年级小男孩,上台有点胆怯,长者特意请他走得近一点,也同样恭恭敬敬地鞠躬,一字一句宣读奖状。
这样的程序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让获奖孩子坐在台上,长者上台恭恭敬敬对孩子鞠躬,一字一句为孩子宣读奖状,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他们对孩子的尊重,也感染着每一个中小学生。他们都端坐在台上,神情庄严,他们知道自己此刻是个重要人物!当长者宣读奖状时,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长者,恭恭敬敬地鞠躬接过奖状,所有的孩子都训练有素。
看着看着,我忽然感受到了尊重的力量!
想起我们在国内举办的颁奖会,大多是理所当然地请领导坐在台上,获奖孩子坐在台下,然后排大队等着上台领奖。很多时候,奖状上的名字和领奖孩子的名字对不上。主持人会说:“先拿回去再找老师换。”
强烈的对比,让我心中产生了内疚。
作为一个儿童教育工作者,我们重视的是获奖的奖品,而忽略了颁奖的过程。
不难想象,一个经过努力而获奖的孩子,当他看到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认认真真宣读他的名字和他所获得的成绩时,他的心中是多么神圣!多么光荣!多么难忘!
也许,这一次的成功,会成为孩子一生成功的第一块基石;也许这次获奖,会成为孩子尊重人格,看重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起航。
一位日本老校长对我说:“孩子的心是纯洁的,当他们被尊重时,他们也会尊重别人。”
孩子在被尊重的环境中成长,他会获得健全的人格。人格健全的人,他们必然会尊重每一个遇到的人。
我想,回国后,下次颁奖会我也要这样设计。
同年4月15日至17日,全国中小学生“知荣明耻学做人”活动颁奖大会在北京举行。在策划颁奖活动时,我把在日本参加颁奖会的感动和大家进行了分享,提出不要只把颁奖作为一个形式,而要作为一个教育的过程,充分体现以儿童为本,尊重儿童,实现自我教育的原则。
大家热情很高,在颁奖大会之前,先开展一个寻找颁奖人的活动。全国13万中小学生参加了本次活动,3000多人获奖,其中25人进京领奖。获奖的孩子来到北京后,立即组成8个小队,走上街头,在各个岗位中寻找心目中的“八荣”榜样,并邀请他们第二天到人民大会堂参加颁奖大会为自己颁奖。
孩子们的积极性空前高涨。16日清晨5点,寻找“热爱祖国为荣”为主要内容的颁奖小队的三个孩子出发了。他们来到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仪式,每个人右手行队礼,左手拿着一面小国旗。升旗时,他们看到国旗班的翟叔叔,挥动国旗时姿势特别漂亮。中午吃饭时,护卫队其他叔叔去吃饭和午休,翟叔叔一动不动守在一个巨型国旗旁。李泽华同学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一直站在这里?”翟叔叔说:“这里有国旗,只要有国旗的地方,我们就要守护。”
孩子们被感动了,于是他们把请柬正式递给了翟叔叔。
“为你们颁奖,我一定会去!”翟叔叔欣然同意。
甘肃的三个孩子,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也是第一次进行街头采访。他们寻找的是,以“辛勤劳动为荣”的颁奖人。清晨,他们在北京东城区小街车站的马路上停下来,一位年轻的女清洁工迎面走来。
“姐姐……”闫虹同学正要提问。
“稍等,我先把那张废纸捡起来。”
还没等孩子反应过来,这位清洁工姐姐已经走到马路对面,用一个小夹子动作利索地捡起了地上的纸片,放到垃圾袋里,才转身回到孩子身边。
“姐姐,你多大?”
“我18岁。”
“你年纪不大,为什么要选择做清洁工呢?”
“如果我把这份工作做好了,就很满足了。”清洁工姐姐轻松地说。
孩子们决定请她做颁奖人。当清洁女工接过人民大会堂的请柬时,又惊又喜:“呀!我不行!我刚参加工作,什么都没干,你们干嘛要选我呢?”
孩子们说:“因为你比较成熟。”
这段录像在会场播放之后,场上笑声一片。
我笑着笑着,心中再次涌起一种感动,八个小队的采访都很成功。颁奖大会上,孩子们的采访感言、颁奖人的感言都十分感人。
有个参加采访的孩子说:“我原以为‘八荣八耻’离我们很远,现在我知道,‘八荣八耻’就在我们身边。”
另一个孩子说:“以前我心中的偶像,只有舞台上的歌星、影星。今天我明白了,那些为祖国辛勤工作的人,都是最闪亮的星,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寻找颁奖人的活动,尊重了孩子的创造力。最大的价值在于,他们在寻找的过程中,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星”,谁是最可爱的人。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请来为自己颁奖的人,不是他们过去崇拜的明星,全都是在平凡的劳动岗位上默默无闻工作的人。这对孩子来说,是比奖状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