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一根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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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五』她的愿望

日子逐渐过去,我还是总是会看到她坐在树下,只是嘴唇会无声的动,好像是在说什么,夏天她仿佛像是把所有都告诉那棵树了,我不可否认,它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夏天她后来跟我说,她总觉得大树会给了她相对于其他不一样的感觉,即便生物老师说过植物没有什么反应能力,但是夏天她还是固执的认为,这些大树会带着她的所有忧伤,快乐,烦恼,幸福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去扎根,发芽,然后将所有都化成能将她庇护的枝丫。

终于有一天,我还是没忍不住好奇心,挑了一天,在一个校园里人很少的清晨,跑去问了她,问她究竟再看树的什么,为什么总是喜欢呆在那里,为什么总是喜欢仰头去看,看什么呢。

“蜉蝣岂能撼大树,麻雀又怎么会变成凤凰。我在看,是不是努力,有一天,这松柏也能变成白杨。”她笑得和学校那破烂白墙反射的阳光一样刺眼,灿烂,却有一种莫名决绝的情绪。

我没听得懂她说的话,只能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她,想等她的解释。

“它不会,我也不会,所以亲切。”

我看着夏天她怜爱摸着松树树干上的一滴凝固的晶莹剔透的、像是阳光被浓缩而后从树的缝隙里流淌下来的松油,过了良久,那松油都已经印上她手指的纹路的时候,她说。

“为什么大家明明平庸,却要求子女像她梦想的那样子优秀,明明他们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却期盼要求其他人做到,我也是个普通人不是吗,明明,我不想出人头地的,明明我只想安稳的荒度余生,我这样怎么就不行了呢,怎么就是没出息,没用的废人了呢……”

夏天她边说着,边施了施力,将那颗松油揭了下来,不住的在手指之间揉捏,突然就笑了。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棵树,你再怎么鞭笞它,它也不会变成飞鸟,可是为什么一定就要是飞鸟呢。”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办法解答,我只能沉默了,只能默默看着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面,像一只困兽一样,慌张不堪,我却没有任何解救她的法子。

其实夏天她,不过是一个奢求安稳平凡度日的人,她那时候的梦想和期盼,就是在一个生活节奏十分缓慢的小小的一切却都齐全的镇子里,开一间小小的小小的藏书屋。

她会在每日清晨,去到公园里头去,去慢慢的学习一套缓缓的太极,午后,去慢条斯理的练一练毛笔字,在黄昏时,去用颜料涂抹一个心中的幻想的世纪,她说静水流深,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要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吗。

“我有这样的愿望,或者说我有一个这样的梦想。”

她说也许在这个缓慢的生活里,她会遇到一个爱她,疼她,呵护她的人,他会愿意陪着她度过这短暂一生,他会愿意在工作之后的闲暇时光里,陪着她缓缓经过这些时光,陪她就这么静静的呆上一天,安稳恬淡。

夏天她还说,也许她之后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说等到她的孩子长大了,她会教他做人的道理,却不会去干预他对未来的选择,她会陪他一起看一些有底蕴的书,却不会让他只会读书、只钻在书本里头,等到他成年之后,就想让他到远方去,各个地方走走看看,然后留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去过自己的人生,去拥有自己喜欢的向往的生活。

“每个人想要的是不同的,他们固执坚持自己想让我去的地方,可是他们却听不见我的愿望。”夏天她每次想着她美好的期盼的时候,就总是会联想到那总是训斥她没用的家人。

甘于平庸,甘于宁静,究竟是为什么不为老一辈人所接受呢,为什么出人头地,成了世人的追逐呢。

我们不明白,甚至于,在她走了以后,我慢慢成长成了一个大人,我也依旧没有明白这些。

“也许,是世人的贪心吧,对其他利益的追逐,贪嗔痴,这不是罪孽,但却会造成罪孽。”

在夏天走了之后,我曾遇见过的一位僧人,我说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他如是回答我说。

夏天她每天都会有一个时候,向着树顶望阿望,我看她一只眼睛倒映天空澄澈,另一只眼睛却被树荫覆盖,就像是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妥协,一个执拗,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这个画面,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场景,她的矛盾,她的疼痛,她的无奈,她的悲哀,估计那些树,都听到了。

夏天她曾跟我说过,她说她心里有两个小人,他们天天在她心里头打架,却每次都没有结果,到最后,也就只能是这样子了,不想让家长失望,又想过自己想过的那种恬静的生活,不妥协,也不追求,就这么得过且过的。

夏天她其实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这样迷茫的等着,等着终究有一天,会突然出现一件事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或是等着心里的那两个小人打架,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人胜出,那就会决定自己的人生到底是什么归途。

夏天她就这么徒劳的等待着,我庆幸那天去找了她,也就是从这天开始,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种无话不谈的关系,互相倾诉秘密的时期,一起去听喜欢的歌,她这时候喜欢听周杰伦,退后,彩虹。

周杰伦那种呢喃的声音,每天就在她的耳机里来来回回的循环,她就那么每日听着歌,望着树,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夏天她开始越来越消瘦了,我每每看到她,都能明显的发现她的脊背越来越瘦弱,肩胛骨越来越明显,她的手臂越来越纤细。

我有时候跟她午休时候一起坐在操场上,只有这时候,操场才冷清下来,她喜欢在这个时候用彩笔的画出她心里头想要拥有的那个书屋,我看她那些错乱的棕色线条,怎么看都是像一团乱麻,她却当它像宝贝一样的,有时候,她会坐在树下,兴冲冲的给我们指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里头,指着那些说哪个是书架,哪些是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哪些是什么。

我、岳和沫沫都察觉到了,夏天她似乎开始有了些许不对劲,她有的时候会不断重复的做一件事情,有的时候还会不断重复的把笔拆来拆去,在一次次的安好,但是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是她的乐趣,这是她梳理自己情绪的方法。

可是后来,岳却发现,她每次都是努力压抑着一种诡异的暴躁情绪在拆笔或者做事,甚至有时候,她做那些的时候,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岳和沫沫发现了之后,就开始努力带她脱离那种情绪,只要发现她不对劲,就找东西让她转移视线,转移情绪。

等我们升到初二的时候,夏天她几乎每天中午都把饭钱拿来买酒喝酒了,她每天就坐在那个靠门的被历任学长学姐刻满各种心情的桌子上,吹着风,喝着冰凉的啤酒,和周围一群人笑着闹着,仿佛是人群中的焦点,仿佛她跟所有同龄人一样,阳光,开朗,是一个不羁的年纪。

可是我们却发现,夏天她在没人的时候,就那么默默的喝着酒,她的眼睛像是个透明的琥珀一样,不知盯着什么地方,她像个孤独的鸟,投放在了她所陌生的森林,总是有着莫名的惊慌感觉。

后来,岳偷偷跟我们说,他好像是喜欢上了夏天。之后,岳对夏天她的照顾越来越细致,对她也越来越关心,夏天她也渐渐的开始依赖起岳来,仿佛把岳当成了她的一个依靠。

可是夏天她性子,还只是一个孩子,她不知道也不了解到底什么是喜欢,她只是单纯的依赖着岳,岳看她的样子,低落了一阵子,最后也放弃了告白什么的,只是默默的陪着她,岳说,他只是看着她开心,也就是知足了。随着岳和沫沫越发细致的关切,夏天她的状态似乎比从前好了许多了,她从前的暴躁和烦躁似乎都少了许多了。

岳逐渐喜欢上了看书,他喜欢上了三毛的书,在岳日复一日的缓慢的影响下,夏天她也渐渐不再画那些乱糟糟的线条了,她也依旧是短发,但是抛开一切,我终于再看到了我最初认识的她,她也开始看起书来了,她会跟我和沫沫说,说书里的三毛,说三毛的经历。

每次看到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跟我们炫耀和显摆读到的东西的时候,岳总是笑着不说话,用一种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等到她跟我和沫沫显摆完的时候,会等到她骄傲的回头看看岳。

“我说的对吧。”

每当这时候,岳总是会摸摸她的头发,夸她一两句,我和沫沫总会偷偷相视一笑,偷偷也在私底下说过,岳好像养了一个女儿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