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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藏蓝夜空下的温泉散发着轻飘而迷幻的光芒,如浮动在地狱里的鬼魂,引诱着世人走入幻境不愿再醒来。

苍嶙山眼前到处都是白晃晃的一片,伸手摸过去不是这位姑娘的胸膛,就是那位的****,身前身后都有数不清的柔荑在触摸,每一下都像是骚到痒处的羽毛。浴池中,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动,所有人的脸颊上都是迷离的红晕。

苍嶙山不知道自己在池子里泡了多久,又在池中挥洒了多少汗水和精水,甚至于酒液都成了他们交欢的道具,不停在颈脖上,双腿间流淌,他吸干了它们,从内到外的沉迷。

在这里,所有的时光都停顿了下来,他都分不清白日黑夜,只觉得心底有一只欲望的野兽,不停的叫嚣着,不停的嘶吼着,想要,还要更多。

偶尔,他的目光穿过了酒池肉林,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大笑着招手让对方也参与进来,小径深处的杜青墨面色沉重、羞恼,承受不住的倒退了几步,掩面哭泣的逃离。他赤身裸体的追了过去,十分野蛮的去扒她的衣裳:“你这个不懂风情的恶妇,跑什么跑,我会吃了你吗?”

杜青墨踢打他,他抓住她的脚踝,去撕扯她的亵裤。杜青墨挣扎不出他的控制,伸长了手臂往无数的花枝中抓去,他倒拖着她,一步步往池边走,一边对池中的女子大吼大叫:“都滚开,没见到少夫人来了吗?!”

杜青墨更觉羞辱,无意中抓住了一个花盆,里面的月季开得正好,泥土上一层厚厚的肥料,她抓起一把,对着已经下水的苍嶙山挥了过去。肥料又脏又臭,撒到头上眼睛上,简直无法让人忍受。苍嶙山大叫一声,杜青墨正巧抬起另外一条腿狠狠踹到他的手腕上,得了自由,头也不回的跑了。

也不知道奔出去多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群人的说话声,这才重新整理了衣裳,扶好发髻,神色一变,那一点痛心疾首伤心欲绝又荡然无存,她又成了那端庄矜持的贵妇。她仔细分辨了一下路,朝着自己的院子走了去。

夜晚下,一切都那么静谧。白日里娇媚艳丽的花朵也被黑夜染上沉甸甸的暮色,那么的低沉,反而有种惑人的美。

她摘了一朵芍药别在高髻上,拖着长长的金沙披帛行走在鹅卵石中。石头是白,她的发是黑,花色为粉,衣裳洒金,头顶星辰铺天盖地,似乎天地之间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寂寥孤傲。

可她的心是火热的,被仇恨日日夜夜烧灼着,比星辰更加亮,比暗黑更加让人绝望。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孤独。

当有人从屋顶上对她打着招呼的时候,她甚至笑了起来,黑眸如琉璃烁烁发光。

屋顶那人说:“美人,哪里去?有空与我喝杯酒不?”

杜青墨抖了抖衣袖,苍嶙山身上残留的酒液还残留在上面:“顾公子只请人喝酒,不请吃肉?”

屋顶的顾尚锦爽朗一笑,跳了下来,顺势搂着她的腰肢转了一个圈:“本公子只有酒,吃肉得另外找人,姑娘可肯赏光?”

杜青墨笑道:“我的回答不重要。我只知道,不论我回答什么,你都会带我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顾尚锦从她头上抽出一根缠丝福禄寿喜簪子,簪子一头锋利非常,倒像是一柄出鞘的刀。顾尚锦舌尖在上面滚过:“这东西实在不适合你这样的弱女子,不如送我做个人情,算是请客喝酒的花费。”

杜青墨一愣,那簪子是她寻常所带的饰品之一。它的作用自然不止是装饰,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自保,当然,必要的时候她不在乎用它来结束自己屈辱而绝望的一生。

顾尚锦容不得她多想,一把抱起她的腰,几个起落就绕去了更远更高的庭院。

温泉山庄的布局相当于八卦阵,越往阵中走,里面的人越是富贵。据说这座庄子的幕后主子也只得住在三层之外,而苍嶙山却是靠近第五层。顾尚锦带着她去的院子靠近了正中心,庭院更大,花园更是精巧,从高处看去竟然可以看到三个池子,山泉的热气熏陶得整个院子如在仙境之中般,影影绰绰看不到具体的布局。

顾尚锦直接抱着她去了厨房,还没站稳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顾尚锦迈入门槛,大喊:“哟,看样子今晚有野味吃了。正好,我带了美人来下厨,你们两爷们快点把毛给扒了洗干净。”

“你又去哪里拐了良家女子来,坏了人家名声怎么办!”熟悉的声音响起,厨房门口的男子吹着口哨,“原来是杜姑娘,进来吧。”

杜青墨傻眼。

萧无慎随手摆了一个潇洒的造型,只是左手提着咯咯叫的野鸡,右手还有血,愣是从潇洒里面透出一股子流氓气息。他自认为勾人的一笑,“怎么,瞧我是不是又英俊了些?”

杜青墨瞪眼,看看他手上垂死挣扎的鸡,再看看他头发上沾着的鸡毛,还有衣摆上某些可疑的黄褐色污渍,这个人,哪里英俊,哪里帅气了?

萧无慎还不自知的继续卖弄着,说起抓野鸡射鹿的经过,那个跌宕起伏那个险象环生,过程中杜青墨从陌生到熟悉到习以为常到面不改色,成功的再一次回到了杜家那段淡看人生的高人气度,对某人的胡乱吹嘘听而不闻。

他在背后说起野鸡如何灵敏,杜青墨一菜刀下去,鸡爪子剁下来了;萧无慎再说鸡的嘴巴多么的锋利,杜青墨扬手起落,鸡头滚了下去;萧无慎拿起鸡尾巴毛唠叨,说可以做个毽子有事没事踢踢,杜青墨眼都不眨一下,鸡屁股没了。

顾尚锦在另一头指挥着另外两名男子摘野菜,洗蘑菇,众人似乎从来没有进过厨房,不过却如何料理食物相当的拿手,顾尚锦双手叉腰站在几个人身后大着喉咙挑三拣四,喊这个摘错了叶子,哪个蘑菇没洗干净。看着萧无慎一个人唠唠叨叨,就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混小子,给我切姜丝大蒜去。”

萧无慎屁股上挂着一个鞋印子,拿出匕首在老姜和大蒜头上比划:“你是一毫厘一根,还是两毫厘?”

顾尚锦鬼灵精怪:“我要半毫厘。”

唰唰唰,杜青墨眼睛只来得及眨一下,无数细小的姜丝就摆放在了案板上。她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个人有着神秘的身份,莫测的武功,奇厚的脸皮,还有一帮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权势滔天的朋友,居然在上辈子死了。他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是什么心境?他重生之后有过什么想法,需要报什么样的仇,她一概不知道。

她没有问这里的仆人去了哪里,他们又为何会自己下厨,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带自己来此处是有什么目的。

她心里明白,只要不问,他们自然也不会说。

一顿饭吃得畅快淋漓,顾尚锦带来的酒后劲相当的足。杜青墨不敢喝,坐在下首看着那四个人拼酒划拳热闹非凡。

她观察得仔细,上首那人天生一股贵气,眼角眉梢都有些端正,时不时的对她偷偷打量的眼色也习以为常。萧无慎与另外一名男子分别坐在他两边,萧无慎那个没脸没皮的就不用说了,另外一名男子倒是英武十足,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浑身上下透着煞气,动作神态比旁人要粗野一些,偶尔喝酒到了酣畅处,会闷不吭声的就对旁边的人出招。桌面上拳来酒往,桌面下腿脚飞扬,杜青墨不敢在这群人面前露怯,只能当作一切如常,不知不觉的倒是吃了不少。

几人吃了酒,频繁的发起了酒疯,顾尚锦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剑在花园里舞者。对方的身段不是很高,偏瘦中有点玲珑,似男非男,更是平添了一种蛊惑的美。

有了剑舞,自然就有了鼓,有了鼓也就有了伴舞,最后,空中飘来一缕箫声,空灵而高亢,像一把有了灵识的暗器在黑夜的竹林里穿梭,月光的照耀下时不时可以与它的刀锋擦肩而过,锐不可当又捉摸不定,一如吹箫的人。

杜青墨在这繁华似锦中恍惚看到了太平盛世的皇城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停吆喝努力生存的小贩,势力眼的珠宝店老板抱着刚刚足月的孩子在邻居面前炫耀,茶楼上侠士与书生争得面红耳赤抽刀而起,坐在马车里的贵妇们掀开帘子看着人来人往,官府门前,不少的衙役与平民在一处抄写着什么,还有上空中遥遥响起的读书声、习武声、乐声,那是白鹭书院的学子们在奋发图强。

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那么多渺小的希望,在她眼前一一展露,诉说着什么。

“醒了?”

杜青墨睁开眼,只看到萧无慎站在不远处的银杏下,笑着说:“他们都走了。怎么唯独没喝酒的你反而醉了,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我都看到你在笑。”

杜青墨摸了摸额头,半响才道:“你想过复仇之后的事情么?”

“哦,”萧无慎惊叹,思索了一会儿,歪着脑袋,再沉凝,又绕着树干走了两圈,在杜青墨的注视下,一滩双手,“没有。”

杜青墨真的真的很想揍他一顿。

“那种事情需要想?人活着就是活着,除了复仇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要吃饭啦,睡觉啦,上茅房啦,考取功名啦,娶妻生子啦,然后……”

“然后?”

“生了儿子之后再去偷人!”

杜青墨抬头:“你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