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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染金陵 (2)

“证据?我问你,昨天我们三个人商量的事,怎么到了今天,共产党就知道了?”杜林甫责问道。

张怀文一愣。“昨天?三个人?那不是处决共产党分子的事吗?泄露了?这可不关我的事。”想到这里,他心里有底了,声音立马雄壮了一些:“处座明察。卑职确实没有……不是卑职泄露的。”

“不是你,难道是我?”杜林甫说。

华雄飞和杭苏有点发蒙。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张怀文急了,他一时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于是拍着胸脯说道:“这样吧,处座。明天深夜行动时,我亲自、我首先杀几个共产党分子让你看看我张某对党国的忠心……”

华雄飞和杭苏对视了一下。

杜林甫见此情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叱道:“住口!娘希屁!你真的要找死吗?你这蠢猪!”他如此气急败坏地制止张怀文,是怕他继续将屠杀计划说出来,让华雄飞和杭苏这两个不相关的人听见。

“那你让我怎么证明自己?”张怀文豁出去了,用近乎无赖的语气说道。他为了救自己,已顾不得许多了。

“好吧,我让你证明。”杜林甫缓和了一下,对华雄飞和杭苏二人说,“你们先走吧。”

华、苏二人一走,杜林甫连忙离开办公桌,带着微笑走到张怀文跟前,然后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

“怀文,我知道你不是共产党分子,我是相信你的。只不过明晚的事,共产党已经知道了。有人向我反映,我不能不过问啊。”说着他拍拍张怀文的大腿,以示安慰。

张怀文还在生气:“那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

“嗯 ?”杜林甫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向上扬起的声音,“为了党国的大业,受了这点委屈,就不得了啦?想当初抗战时,为了打日本鬼子,多少军统兄弟沉冤惨死。就说去年淮海战场上吧,国军溃败,很多绝密文件落到共产党军队手里,保密局的18个卧底弟兄被共产党找出来了,不都为国捐躯了?不要再耍小性子了。明天的事,你还要做妥善一点。”杜林甫用恩威并重的语气说。

“共产党已经知道了,我还能怎么做啊?”张怀文耷拉着脸问。

“我已经想好对策了。这个事情就我们二人来做!我想也不必通知那个‘拎墨汁’了。只要我们将这件事妥善解决了,监察部也没屁可放!”

杜林甫把他的对策和张怀文详细说了一遍。

“就这么干!”张怀文肥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17日深夜11点一刻。

月亮高悬在第二监狱的上空。

监狱操场上的两个大灯泡放着惨淡的光,照亮了停在这里的四辆大卡车和一辆吉普车。卡车车厢用土绿色的军用帆布蒙裹着。

随着“叮”的一阵铃声,两个排的狱警很快集中到操场上。

张怀文晃着肥胖的身体来到操场中央。

“啊,一舍、二舍、五舍、六舍的人听好了。今天夜里有一件事要有劳你们。挹江门码头来了一批货,是美国人支援我们的东西。请你们去帮助卸一下。”

几乎所有监舍的人都挤在铁窗前注视着操场上的这一切。

“你们的货,凭什么要我们去卸?”王峰首先责问道。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吼起来。

“我刚才不是说请你们帮忙的吗?我们人手不够啊。你们权当出来活动活动,放放风!”张怀文脸上堆着难得的笑容。

“昨天让你解决放风的问题,你支支吾吾的。现在你就让我们这样放风?”王峰说。

“解决了!解决了!明天开始,每天增加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张怀文一说完,好像不愿再多啰唆一句,就对着副官侧了一下脑袋。副官立即布置:“二、三排负责维持秩序!马上将一、二、五、六舍的人带上车!立即出发!”

“是!”

站在操场的狱警立即分成四个小组奔到四个监舍门口,并端着枪对着门里面的人。枪口前长长的刺刀在明月的照耀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监舍里的人慢慢腾腾地走出来。有的戴着镣铐,有的徒手空脚。但大都衣服破烂,神色冷峻。几个狱警走上前去,将囚徒手上的镣铐打开。囚徒们在黑洞洞的枪口下陆续爬上了三辆卡车。

狱警立即将卡车后门闩上,又挂了大锁。之后,所有荷枪的狱警上了另一辆卡车。

“报告。共计56人,已全部上车。”副官说道。

“好,出发!”张怀文一招手,随即钻进吉普车内。

“突突突……”卡车司机发动了引擎。

引擎盖旁边,放着几把铁锹。

与此同时。

草场门外,管子桥北侧。

几十个人影匍匐在路两侧的沟渠中。沟渠是干涸的,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蓬蒿。

路左边的沟渠中埋伏着陈言、孙英平率领的江宁游击总队二支队的32名队员;右边埋伏的是焦莽率领的南京地下工人武装队部分成员,共38人。孙英莲也在焦莽这边。

他们等待着二监的车队。因为从二监到草场门外的刑场,管子桥是必经之路。而且这里离刑场只有一二百米的距离,一旦出现意外的情况,他们可以很快地赶过去。所以,这里是伏击的最佳地点。孙英莲兄妹事前作了详细的勘察。

轻微的夜风吹动着蓬蒿,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清冽的月光洒下来,管子桥下的河水泛着幽幽的波纹。

陈言一手握枪,一手掏出怀表,凑在眼前看了看,轻轻说了一句:“时间快到了!”

管子桥南面,一支约百十人的队伍正往这里摸索而来。管子桥北侧草场门外围,也有一支队伍向这里逡巡而进……

车队出了二监的大门,贴着南城墙内侧的马路向东行驶,然后钻进中华门瓮城,越过秦淮河,一直向南驰去。

不久,车队沿着一条土路开进了茂密的树林。

夜宿的林鸟被惊得四散纷飞。

约莫又开了两三分钟,车子在树林中央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

空地的南侧,有一个直径好几米的大坑。这里是南京南郊的雨花台,离古城城墙约2公里,因其荒凉,人迹罕至。

夜晚的雨花台除了寂静,还显得怪异而狰狞。乌鸦在附近“嘎嘎”地叫。

狱警们一个接一个跳下卡车,并迅速包围了这片空地。张怀文从吉普车内挤出来。

“打开车门!”他命令道。

几个狱警奔到卡车后侧,打开大锁。王峰率先跳下卡车,其他难友们也纷纷下了车厢。

王峰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这里不像草场门外!草场门外没有这么茂密的树林!”

“快往中间站好!”张怀文的副官喊道。

“怎么没有同志们的踪影?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想到这里,王峰知道事情不妙。他大声喝道:“张怀文!你不是说到挹江门,怎么到这里来了?”

难友们一听,纷纷吼叫起来,一时间树林里骚乱不安。

“少废话!你们都给我站好了!”张怀文叫道。

狱警们端着枪驱赶着手无寸铁的囚徒。

王峰猛然看见了空地南边那模模糊糊、黑咕隆冬的大坑!他马上醒悟过来!

“同志们!跟他们拼了!他们要杀害我们了!”王峰大叫。

囚徒们立刻像爆发的火山向空地外围冲去。

“开始!”张怀文一挥手,恶狠狠地下令。

顿时,“嗒嗒嗒”的子弹声和惨叫声充斥在树林中。

“狗日的!我操你祖宗……”

“你们这帮禽兽、畜……”

“来世再杀你们这……”

囚徒们疯狂地呼号道。

“跟他们拼啊!”王峰怒吼着。吼声未了,两颗子弹射中了他的胸膛。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他仿佛看见了白发苍苍的妈妈。妈妈向他微笑着,眼里尽是慈爱。慢慢地,妈妈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王峰用尽最后一口气,喃喃说道:“妈……我……回来了……”随即轰然倒地。

“快杀!快给我杀!”张怀文瞪着凶恶的眼珠,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子弹声、咒骂声、哀号声搅成一片。

瘦小的孙学武在混乱之中扭住了一个狱警,和他拼命地厮打起来。情急之下,他猛咬了一口狱警的耳朵。只听狱警一声哀号。本能之下,他松开手中的枪,去捂自己快要掉下的耳朵。孙学武连忙夺过他的枪,正要举枪射击,突然,背后一把锋利的刺刀穿胸而过,刀尖在胸前淌着血滴。孙学武大叫一声,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随即,那刀尖又从孙学武的胸前倏忽消失。孙学武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颓然仆倒。

……

也就仅仅一分钟光景,树林里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寂静!地狱般的寂静!

56个生命静静地躺倒在这里。

鲜血洇湿了这里的土地。在土地的凹槽中,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慢慢游动……

青草被血腥凝滞得奄奄一息……

树林中吹过阴冷的风……

雨花台上空,皎皎明月注视着人间的杀戮。

管子桥畔。

陈言再一次掏出怀表。

时针和分针并拢在正上方。

“不好!我们上当了!”一向沉着的他突然低声惊呼。

“怎么办?”孙英平问道。

“立即撤退!”陈言果断地下令。

孙英平半抬起身子,向周围一招手,说道:“快撤!”随即又大声说道:“焦队长!赶快撤退!”

埋伏在路右边的焦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道:“什么?”

“赶紧撤退!越快越好!”孙英平回答道。

两支队伍立刻猫腰起身。

“砰!砰!”

管子桥南面突然传来两声枪响。

“事情泄露了!敌人来了!准备战斗!从桥北冲出去!”陈言是身经百战的游击总队队长,他立刻明白了事态,并迅速指挥应变。

七八十人的队伍立即向北面冲去。

刚走了百十步,焦莽就看见了迎面有一支队伍正向自己压过来。

“北面也有敌人!”焦莽叫道,“我们被包围了!”

“给我死冲!”陈言吼道。

“和他们拼了!”孙英平也大喊。

焦莽的地下工人武装没有游击作战的经验。他们在城里搞过罢工、暴动、锄奸等活动,但不懂如何应对野外突围,仍然聚在一起往外冲。陈言见此情景,急切地命令:“散开!散开!分散突围!冲出去一个是一个!”

此时,密集的枪声响彻在西郊的夜空。

从南面包抄而来的敌人已越过了管子桥,将我方合围在方圆约几百米的空地上。见此情形,游击队和工人武装队的队员们也快速随机组成七八个小组,每小组十来个队员,从各个方向往外围冲突。

但是,敌人的包围圈慢慢缩小,密集的子弹让很多人倒了下去。

“拼死往外冲!决不做俘虏!做俘虏很惨的!……死也要冲!”陈言发疯似的叫嚷着。

他端着枪冲在最前面,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大声咆哮:“出了叛徒!冲出去的人一定要将情况报告组织……”

话音未了,一颗子弹击中了陈言,他倒了下去。

敌人已蜂涌到眼前。

双方开始了肉搏。

孙英平接连刺死了两个敌人。

“英莲!英莲!你在哪里?”他的眼前一时无人,方想起自己的妹妹。

正在张望间,一把刺刀斜插进他的后腰。

他大叫一声:“啊——”

敌人又抽出刺刀,连捅了两下。孙英平壮烈牺牲。

孙英莲在凄惨的厮杀声中,隐约听到孙英平在叫自己,就扭过头寻找。就在孙英莲掉过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哥哥慢慢倒下去的身影。

“哥——”孙英莲一声叫唤,连忙往那里奔去。

焦莽一把拉着孙英莲:“赶快走!不能去!我带你冲出去!快!”不由分说,拖着孙英莲,跌跌撞撞地往西面冲去。

此时,我方战士已牺牲大半,所剩无几。

焦莽开枪撂倒了两个敌人,从包围圈的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

另外几个敌人眼见焦莽和孙英莲就要冲出包围,连忙往这边追来。

“快!你快走!我掩护你!”焦莽喘着粗气对孙英莲说。

“不!一起走!”

“别婆婆妈妈的了!你熟悉这一带的地形!”焦莽说完,使劲推了她一把。随后斜过身,端着枪向追兵射击。

孙英莲往西边狂奔。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笑。她知道这个笑声是焦莽发出的。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她立即转过身,隐约看见焦莽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晃了一下,就倒了下去。随即他身边的敌人向地上开了两枪。

孙英莲的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奋力奔跑。

两个追兵呼唤着同伴,在她的身后穷追不舍。

“抓活的!”追兵中的一个小头目喊道。

孙英莲一头扎进蓬蒿丛中。蓬蒿之间,是一条10来米宽的河流——管子桥下的河水流经此处汇入长江。她喘息着站在河边。

月亮安详地沉浸在水里。

她冲下河岸,然后奋力跳进河中。

月亮被撞击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