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触不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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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如果你喜欢我较少而爱我比较深(7)

谈悦笑起来,“你这个老糊涂,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不自知。她当年说辰杉不是你女儿,你就固执地相信,把我赶出家门和我离婚,还执意停了她的生活费和学费,要把我们母女俩往死路上逼。若不是我无意中听到这女人的背后中伤,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我一心一意跟了你二十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别忘了一开始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就是我后来搞得你妻离子散也都是你的错!你浪子回头我管不着,你们一家团聚我就大大方方地祝贺你们一回,可你别想在钱上和我讨价还价。”她定定看着床上的女人,“这也是她答应过我的,否则有些话真说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辰建山却是阴恻恻地笑,“不就是想说辰君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吗?我已经看过那份报告了。”

谈悦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做出来的好事,要说反省,我排第一个。她那是对我心寒才一时糊涂,我不怪她,辰君尽管身上流的不是我的血,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器重他。辰家的产业能有今天,都是我和他妈妈白手起家,一点点攒起来的,我要留也是留给她和辰君,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头上。辰杉尽管是我的女儿,可我们空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多少父女亲情,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亏待她,我会给她一笔钱,甚至给她找个好男人,风风光光地出嫁。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为她做,但你想打着她的幌子来问我要钱,你休想!”

“辰君,辰君,你上哪儿去!”门外忽然响起辰杉的声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辰建山冲出去,看到两个人正拐过这条走廊,很快消失不见,他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辰君的母亲已经在病床上嘤嘤地哭。唯独谈悦拍着手大笑,“一报还一报,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吧。”

辰杉陪着辰君在车里坐了一夜。他始终伏在方向盘上,头深深埋进肘弯里,不说话,亦不动,就那么睁着眼睛坐了一夜。辰杉心里自然着急,可也知道需要时间来让他静一静。

事情的变化是如此之快,可是他们都还不曾做好准备。她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窗外的五彩霓虹在海的那边绚烂如故,无数的光散在海面上,因涟漪碎成无数的残片,蔓延开来,涤荡进深邃的颜色里。

她的脑子是混乱的,然而撇开那些无奈与难过,以及种种世间的身不由己,或许也可以这样快乐地去想,毕竟他们不是兄妹了。不用再受旁人的侧目与道德的谴责,亦不用背上心灵的包袱和无谓的担心,只是想着如何继续这段感情,如何去爱去拥有,如何在剩下来的无数日子里和他在一起。

不受重视的女儿或许也有不受重视的好处,旁人不会知道她的来历和身份,也就不用追问一向被奉为天之骄子的辰君如何会和妹妹在一起,所有的上一辈犯下的错误,他们不必再次经历。

不知是何时睡着,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辰君的衬衫,他正倚着车子,乳白色的烟雾自指尖缭绕开来。辰杉下车绕去他的身边,被他浅笑着揽在怀里,他那尖俏的下巴说:“醒了吗,陪我看看日出。”

远方,橙红色的太阳正自厚重的云层里露出额尖,鲜丽的色彩渲染开大半天空,温柔的阳光照耀着他们的脸。辰君弯腰去亲吻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真像我头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片橙红的颜色。不过那个时候你太小了,眼里总带着闪躲的光,好像我会吃了你一样。”他忽然笑起来,揉揉她的头发,“现在,是真的可以吃了你了。”

他有很长时间都没再提起那一天发生的事。

自大报小报上都刊登出辰君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后,这个但凡出现便会引起轰动的超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还待在翰府,又或许是远走异国他乡,投奔进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花花世界。最近的一组照片是他站在西藏的布达拉宫前,手里拿着一个玛尼轮,向着蔚蓝的天、洁白的云,静静地祈祷许愿。

网上的热点话题一度成了“辰君西藏出家”,众多的网友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发表议论,有直指他借机炒作的,有痛心他为何看破红尘的,更有些铁杆粉丝试图通过深挖,全方位无死角地分析辰君如此消沉的原因。最终有人冒死发帖,称某亲戚的某朋友爆料,确定辰君是被之前媒体爆出的绯闻女友抛弃,以至于心灰意冷一心向佛。就在大家通过很少的信息量进行人肉搜索,势必要将这个祸国殃民的“妲己”找出时,又有人拍到辰君在街上与一男人相互挥拳的照片。所有媒体话锋一转,质疑辰君是否因为失恋而转变性向,因而在被男性友人拒绝后大打出手。新一轮的网友大讨论又开始了。

辰君已不在圈子里,可圈子却放不开他这架功能强劲的话题制造机。辰杉想要见到他,还是需要小心谨慎。她一早把东西搬到了辰君的房子,住豪宅,穿华服,却还是每天叼着豆浆包,和一群人挤公交车。运气好了,能赶上两块钱的空调车,运气不好,只能搭上行将就木的小破车,在蹭驾驶员师傅的风扇后,站上整整一个小时。王总依旧还是那个将她当普工和秘书的吝啬老板,关于降低饭补的讨论也有了一个结论,最终决定通过清点每月陪同晚饭应酬的局数,以权重计算的方式发放一定数目的补贴。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辰杉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还要亲力亲为,拿着吸尘器在家中里里外外地打扫。辰君的小型图书馆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几周不见,每一册的书上都堆积着灰尘。她戴着口罩,拿着掸子,仔仔细细地收拾,却在打开一扇柜子的时候,被哗哗涌出的明信片吓了一跳。奇怪的是,每一封明信片上都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MoCuishle”。她索性盘腿坐下,一张张拿起来看,都是世界各地的著名景点,埃及的阿布辛贝神庙,英国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加拿大的落基山脉,美国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而背面的白色空白永远都只是写着一句话:但愿你也在这里。那一瞬的泪流满面,她捧着这些或旧或新的卡片,眼前总有他沉郁的侧面,以及那修长手指间雪白的烟卷。仿佛就是这一刻,她感受到那股完全的爱,正在她所错过的时光中涌出,填满他们之间并不明显的缝隙。

辰杉开始说服自己,每天煲一锅汤去照料医院里辰君的母亲。她比记忆里瘦弱了许多,然而依旧是那般的高贵和美丽,连同她刻意伪装出的温柔都不曾改变。她总是笑着望向她,不动,也不说话,她的心里想必依旧是埋怨她的,没有人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女孩子做自己儿子的女友。然而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尽管度过了那些精心设防的四年,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很多时候,缘分这样东西,真的无法强求亦无法阻隔。两人面面相觑却无交流的场面终究没有维持很久。在某一天的下午,她忽然轻声地问辰杉,辰君去了哪儿。辰杉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辰君出门散心,下一站快到西藏了。她点头,居然还端起了碗,笑着说汤真的很好喝。

谈悦仍旧为了钱的事和辰建山纠缠不休,时不时地也让她这个女儿撑场面,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你亲女儿,赶明儿你死了,有她给你送终,你以为还能指望那个小畜生?”辰建山的脸总是一阵白一阵红,像是开了大染坊,渐渐地,也觉得愧对这女儿,可她妈妈实在难缠,打定了主意不放权。直到给了谈悦一笔钱,只顾眼前享受的她终于歇停了一阵子,呼朋唤友去北欧游玩了一趟,偶尔给女儿打个电话,总是催促着要她去拿辰家企业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等他死了也好办。”她胸有成竹地。

辰杉开不了口,也不想去争那些本不是自己挣回的钱。可在连续两个月付不出豪宅管理费,被催讨的管理员逼得处处躲债之后,她终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在心里将假清高的自己狠狠骂了无数遍。某一天,社区物业终于对她这个无良业主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打击,以停电停水的方式巧妙无声地提醒着她走投无路的局面。一直嚷嚷着要依靠自己、自立自强的小女人,总算是屈尊给辰君打了一通主打柔情牌的电话。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挂了电话五分钟后,房子里便恢复了曾经的灯火通明,空调开始噗噗地向外吐着冷气,满身汗湿的辰杉终于再次体会到了社会主义的温暖。

后一天早上,被传为出家、转性的辰君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辰杉乐得屁滚尿流,从床上腾地跃起,也不管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这副皮囊有多邋遢不堪,抱着他的腰死活都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辰君哭诉,“辰君,你终于回来了,他们可把我给欺负坏了。”

辰君在手,万事不愁。辰杉在市中心最贵的一家餐厅讹了辰君一顿,他总不动筷子,讲一路上的奇闻趣事给她下饭。甜点上来的时候,辰君状似无意地说:“我把叶希给打了。”

“那人是叶希?”银匙落在盘子里,发出叮的一声,辰杉伏在桌子上,“为什么?”“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正好被我看见了,我一时血气上涌,就把他给打了。”辰杉没再说话。其实前阵子就听说卢小曼生了个女孩,可是满月那天,叶希居然放了所有人的鸽子,一直不知所终没有到场,把他爸爸气得够呛,酒席上闹得很是不愉快。王总特地跑回来和她八卦,还巴巴地询问她的意见,辰杉只是傻愣愣地笑了笑。

好多事,好多人,已不再在她关心的范围,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时间会将这份记忆冲淡,让她记不清谁欠了谁,谁负了谁。也许直到那一天,才能再有勇气和他们同坐一张桌子,将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当作笑话来谈。

临近傍晚的时候,辰君带她去给方佳敏和苏羽的墓前各送了一束花,辰杉将他和苏羽的照片擦了擦,笑容依旧如初,唯独颜色在这风吹雨打后浅了一些。

辰杉注意到他的手中还有一束花,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着她的手,在一个像是立了很久的墓前放下,离开,不曾停留。傍晚的夕阳,斜斜地照耀在这片过分荒芜的土地。他的影子落在她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疲乏。

每个人的心中总是有许多的秘密,摆在落满尘土的最底层,不愿被人知道,不愿拾捡起。其实我们能做的,不过是不问,不讲,不听。

回去的路上,辰君将车子开得飞快,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到了家里,更是将鞋子一踢,将她一把抱起来。辰杉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疑惑地问:“有什么急事?”辰君去吻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急事。”直到将她扔上床,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边喘着气边拉松领带,

满脸不怀好意的笑。辰杉这才后知后觉,拿过床旁的一只闹钟砸向他,“臭流氓!”辰君身手敏捷地接住了,搁在一边,轻巧地把她圈在怀里,想去吻她,却被她捂住脸,她只露出两个眼睛,清清亮亮地望着他。“我在你手机里的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俯下头,将唇贴近她的耳边,怕惊扰一份美梦似的,轻轻地说:“我的挚爱。”

Epilog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