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之城酆都,它的面前横亘着一条亘古川流不息大河——弱水,弱水之于冥界的意义毫不亚于长江黄河之于华夏的意义。
在这片片物不载、柔弱之极的汪洋大水上,有一座联通酆都与无尽苍野的石桥,桥名奈何,桥头还有一名派送迷魂汤的孟婆。
然而,此刻奈何桥已经不见踪影,孟婆也已躲回了酆都,这是半个时辰前冥界新主——转轮王下的严令。
可是,奈何桥已断,孟婆岗一撤,亿万死魂只能排在废弃的桥头,而且数量是呈几何级数上升,有些排在靠前运气不佳的,不少已经被挤入弱水,一时间,水面上,无数死魂载沉载浮,凄厉惨叫充斥弱水两岸。
还有,弱水中浸泡已久的死魂,时而也会浮出水面,空洞的眼眶,苍白水肿的肌肤,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黄仁已是第二次来到弱水之畔,虽只有短短数月之隔,但他的心境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上一次,同小甲小乙的萍水相逢,奈何桥上秩序井然,孟婆也切实履行着自己职责;可是现在,奈何桥被毁,孟婆岗被撤,死魂滞留无算,怨声载道,怨气冲天。
这一切都是转轮王为了一己私利造下的恶果。
弱水看似平静,但它的恶名大家多少都知道些,不光是它河面宽广无边无际,还有水面上各种诡异的气流,便是上仙对此都有几分忌惮,若是一个不慎,在御空而行时被那玄异气息裹住,便会落入这弱水之中。莫说一身道果付诸东流,便是自己也多半会变成一个无知无识的死魂。
黄仁携着十使等闲已飞越万里,未至弱水,便感到那股玄异之气息,于是众人降下身形,缓缓走向弱水,面色凝重。
黄仁蹲在水溿,手一张已多出一支金色羽毛,他略运元气,抛出羽毛,没想到羽毛只是向前飘了数米便一头栽入水中。
黄仁皱了皱眉,说:“小癸,你试试。”
小癸脸色微变,但还是无条件的执行命令,她将元气聚在双脚,冉冉升起有三尺之高,回头望了望满面担忧的同伴已经面无表情的主上,毅然向前飞去。
这一飞异常顺利,直飞出去数百米,并无异样。小癸回头欣喜道:“主上你看,没事!”话声未落,就听见她“啊~~~~”叫了起来,此时,她的身体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水中飞快落去。
眨眼间,半个身子已经入水,只剩下扑腾呼救的份。
黄仁同十使不光心意相通,对他们的元气状态更是了如指掌,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小癸元气的突然消失,在其他使者一片惊呼中,他毫不犹豫,一蹈河岸,人便踩在水面急速滑行起来。
就在小癸下巴堪堪进水的一刻,在她已然绝望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后颈的甲胄,将她提了起来。
黄仁面色清冷,也无视小癸激动热切的目光,只是拎着她转了个身,便踏水往来路疾行。
行了不到五十米,诡异气息果然出现,那是数个方向交错的罡风,而且顷刻间又有数百次变化。
御气而行,当然要充分了解气流的原理,就如同飞机要遵循空气动力学原理,百莫大三角就同弱水有三分相似。
“难怪!”黄仁一声暴喝,身周暴起数十道水柱,水柱凝了数息才又落回水面,乘此一喝之威,黄仁将小癸向岸边抛去。
小癸被一股大力推送着,再也不用担心,但回头一看,主上已经半个身子沉入水中,那是抛掷她造成的力量反冲。
“主上……”小癸眼睛一红,几滴晶莹的泪珠滑出眼角,滑落弱水。她一落地,便被同伴从后扶住,十使紧张的看着弱水中慢慢下沉的黄仁,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弱水对岸,转轮王同其他九王一排而坐,两张椅子之间还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香茗、水果、干果和蜜饯。转轮王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小铃,身后是十名幽冥使者。另外,足有上万的武装到牙齿的冥府大军黑压压排在十王身后。
十王各执一个千里镜,对弱水对岸的情形一目了然,此刻看到黄仁落水,齐齐叫出“好”来。
转轮王将千里望一收,哼了一声说:“我堂堂酆都天堑的名头,难道只是拿出来吓唬人的吗?”
阎罗王马上接口道:“转轮王圣明,凭此天险,我等当可高枕无忧。”
都市王哈哈一笑说:“黄仁那宵小之辈,多半要成为弱水中一介孤魂了。”
卞城王摇摇头:“本王还以为黄仁有多大能耐,原来只是出来给老毛丢人的。”
“哈哈~~~~”此刻十王心怀大畅,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转轮王身边响起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小铃一声冷笑说:“你们继续看!”
十王面色不豫,齐齐举起千里镜,只见黄仁只有脑袋浮在水面,被溺毙也只是迟早之事,于是有人已经不打算看了,虽然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是等待绝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都市王、卞城王、阎罗王、宋帝王、泰山王几个全都靠在了椅背上,早有艳姬上前揉胸捶背,喂食水果蜜饯,这几个大老爷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着特殊待遇,居然闭目养神起来。
突然,黄仁又是一声清喝,如同远古雷神的怒吼,声传百丈,威达万里。
顿时弱水掀起滔天巨浪,而对岸,十王全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子周围杯盘狼藉,水果、干果、蜜饯滚得到处都是,十王更是狼狈不堪,一时竟爬不起来。
身后的艳姬鬼差更是不堪,一个个面如土色,呻吟不止,数万冥府大军也是东倒西歪,十王帅旗倒了一地,何谈军容。
一喝之威,竟然如斯。
就连被囚禁在血污池的地藏王也有所感应,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老泪纵横……
不过,在这酆都城下,弱水之畔,有一个身影依然始终俏立着,她就是转轮王的杀手锏,身怀仙术的小铃。
看到这一幕,转轮王多少找到了些心理安慰,十王满面羞红,一阵调息,终于站起身来,从容坐了。这一次,个个端着千里镜,再无一人轻视分神。
只见,黄仁被一团炙热的光芒包裹着冉冉升空,一双金翅慢慢扇动,看似随意,却如同暗合弱水上方玄异气息的变化,他慢慢转身,却如同转动了一个乾坤般沉重。终于,他面向酆都城,面向代表冥界的十王和数万大军,双目皆为金色覆盖。
尚未发动任何法诀,便是层层威势,就激起了滔天浊浪扑向对岸,首当其冲的便是十王,一当即大呼“保护主上”,呼声未毕,浪头已漫过一切,只冲到酆都城边,才不甘退却。
一浪下来,十王有所准备,最后一刻放出护罩,虽灰头土脸,但还端然坐着,只是苦了无数虾兵蟹将,冥府军卒。最要命的是十王带来的侍妾,一个个凄惨的叫着,因为她们都被从弱水中冲上来的死魂压在身下。
黄仁已经破解了弱水上空的玄异之气息,但是要想飞过弱水,所耗元气依然难以估量,于是他还没想过要冲过去打十王的屁股,不过这种隔河打狗的办法也是不错,至少场面够壮观。
对岸,转轮王立刻站起身来,下令道:“所有人,退后百丈!”于是,冥府大军后队变前队,缓缓后撤,十王被护在中间,幽冥使者殿后。
待对方阵容再次摆开,黄仁蔑视的笑了笑,双手开始描画一个繁复的印法,但听他口中如同佛家诤言般吐出一个个字正腔圆的字,“临、兵、斗、者……”
就在这时,一声鸡啼响彻三界,黄仁嘴角抽了抽,看看严阵以待的十王,嘀咕一声:“便宜你们了!咱们晚上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