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阵阵嘻笑声从我身后传来,我默然地回头希望能够看到一双温暖地带着怜悯的眼神,但所见之处是人们冷漠带着欢笑的脸,所闻之处是嘻笑声欢笑声一片,我垂下了头想到了我的母亲,我再度鼓起勇气抬头打量着母亲,希望母亲能够给我一丝丝温暖。
当接触到母亲目光的那一刹那,母亲紧闭的嘴角抿了抿又试图动了动,但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然后头一偏躲开了我的视线。
唯一的一丝希望也抹灭了,我沉痛地垂下了头看着被父亲撕碎的书,一片一片,一张一张,一本一本,凌乱的撒落在地像秋天枯黄落叶,我的心一片荒凉。
是否这就是我的命,在我经历过人生第一年轮里,12岁的我显得格外的悲凉,正当我认命地接过父母的重任,担负着家中的主劳力和照顾弟弟的使命时,久别离乡的姨妈姨父突然回来,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悄然地为我打开人生的另一道门。
我麻木地弯着腰在田地里割着稻谷,炙热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所见之处是金灿灿的稻谷,在我的脚下是一丘淤泥,正所谓锄禾日当午,汗水流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兼辛苦,正当我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迈着步伐。
前方传来父亲的叫骂声:“凤阳,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这是干家活你以为是绣花啊!凤萍都比你强,养你有什么用?只知道吃白饭,以前读书不干活就算了,现在辍学了也不老老实实地干活,你再不快点做呆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父亲的话像一根恶毒的鞭子,如同歹毒的烈日抽打在我的身上,也深深地抽痛了我的心,辍学那个醒目的字眼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自己灰暗的人生。
刚读完小学就辍学了,连中学的门槛都没机会迈进,就直接两脚迈进了泥土里,这对于一个想读书愿意读书的人来说,算不算一种现实的残酷。
我埋着头椤不吭声,像聋哑人一样接受着父亲的责骂,心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像燃烧的火焰,催毁着我的理智,激化我的情感,我像疯的公牛脱缰而出,机械般挥舞着手中的链刀,左手一把一把抓着稻谷,使出吃奶的劲割着。
右手指传来一声尖锐的刺痛,我本能地尖叫出声,待回过神来,鲜红的血毫无防备地从食指上流出,一滴两滴很多滴染红了手中的稻谷,也染红了地下这张热土。
我痴笑着,看着鲜红的血我居然疯笑着,仿佛血的警醒驱走了我内心的魔鬼,我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鲜红的血从食指中流出,脑海里空白一片。
脸庞没由来迎来一巴掌,将我重重地掴倒在稻谷里,耳朵传来父亲严厉地叫骂声:”你怕是蠢得变猪了,割稻谷都会割到手,出血了也不知道止血,像疯子一样傻笑,你怕是真的疯了神经不正常啊!”
我踉跄地从泥土里挣扎着爬起来,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泥泞早已浸湿了我的衣裳,此时的我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泥娃娃,我呆呆地直视着父亲,这不是我第一次直视父亲了,只是这一次也许是血的教训太过于醒目了,驱散了我心里所有的恐惧,让我长期压抑的委屈,愤怒通通地发泄了,我缓缓站直了身子,将我心中所有的愤怒化成两束刺剑,我毫无畏惧地对直了父亲的目光,在我们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我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了少许的不安。
短短的一相接,他略有些狼狈的撇开了视线,转而将愤怒转移到母亲身上:“都是你该死的,头一胎不给我生个崽,连生两个赔钱货,你存心要笑死我是不是,要不是看在东东的份上,******我早就走了,要你这个臭婆娘干什么。”
可怜的母亲莫名其妙地成为出气筒,我那可怜可卑的母亲,微躬着腰维维是从,我冷笑着看着这从我懂事来经常上演的戏剧,觉得食而无味,父亲狰狞的脸慢慢地模糊了,天空中的星星骤然增多,眼前一黑突然栽倒在泥土地,耳边隐约听倒母亲,妹妹的尖叫声还有父亲的叫骂声。
幽幽转醒已是躲在自家床上,床边是一脸憔悴的母亲,不知为何当我看到母亲慈祥的脸,泪水莫名地涌了起来,我挣扎着坐起来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投入母亲的怀抱,母亲紧紧地揽着我,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儿时的记忆翻天覆地的涌来。
那时的记忆里没有弟弟,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严肃冷漠的父亲常常为了生计起早摸黑,对待我们虽然冷言冷语但也不见得打打骂骂,可如今有了弟弟,一切今非昔比,有了弟弟母亲的腰板直了,父亲狰狞的脸上有了笑容,妹妹的变化不大,在家里她一直就扮演着温顺懂事,逆来顺受的乖乖女,变化的只有我!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也只有我!
我原以为自己至少可以读完中学,至于高中或是大学,会是一个遥远的梦想,但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半工半读的机会还是有的,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当弟弟出生的时候,一切的梦想都随之褪色了。
我的秋天不回来
这一年的秋天好像很长,梧桐树叶落了满满一地,松松软软,踩上去“吱吱吱吱……”
在这个没有清洁工的周六早晨,曾文偷偷溜出了宿舍,来到这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许子华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
她来来回回踩着树叶,仿佛在欣赏着秋天斑驳的痕迹。
她漫不经心地走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远远的一道车辙声传来了,树叶清脆地碎裂……
许子华跳下了自行车,一道明媚的微笑淡淡扬起,微弱的阳光斜斜映在脸上,显得很帅气。曾文抬起了头,惊奇又欣喜地说:“这么巧,你也来这里?”许子华将自行车停在路边的树下,转过头来笑着说:“我常常来这里的。”说完指了指手里的画夹。曾文走近来,说:“你会画画,我能看看吗?”许子华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只是业余水平。”说完打开了画夹,梧桐树的许多速写,明暗光线处理得非常到位。曾文笑着说:“画得不错呀!”许子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也是我的一个爱好。”他看着曾文,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细致地看着他的画。
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便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曾文抬头笑笑:“我来这里构思一篇小说,你看,梧桐叶落满了地。”他看了看地上,暗黄的叶子延伸到了路的尽头,两排梧桐树上几乎只剩了光秃的树枝,零零星星仍然挂着些树叶,像伏在枝干上的黄色蝴蝶,苍蓝的天空显得清明而高远。他便问:“你想到什么了吗?”“梧桐雨,遍洒相思泪。”曾文笑笑。他点了下头,又说:“期待你的大作哦。”曾文又看了下他的画夹,说:“你还画梧桐树吗?”他嘴里说着“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说:“你能给我当模特儿吗?”曾文微笑着说:“好啊!”
于是,曾文靠在远远的树下,许子文打开了画夹,拿起铅笔开始了简单的构图。
一阵风吹了过来,几片梧桐叶飘飘悠悠地落下来,其中有一片正落在了曾文的肩上。
许子华低下头,又在画上补上飘飞的叶子,还有落在她肩头的那一片美丽的梧桐叶。
冬天来临了,鹅毛般的大雪给大地上了层冬妆。
梧桐树黑色的树干上也堆满了白雪。
远远走过来了两个人,好像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显得有些臃肿。厚厚的羽绒服,白色的棉手套,女孩子戴了一顶鸭舌浅蓝帽,黑白相间的围巾垂到了腰间,黑发柔顺如瀑,竟然和围巾一样长,左边的头发掠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只长长的月形吊坠,上面缀着几颗璀璨夺目的水钻。男孩子有一件褐色的外套,一条长长的白色围巾垂在胸前,头上戴了顶暗灰圆帽,顶尖的小球耸拉着。
女孩对男孩说:“明天是圣诞节,我们去教堂吧!”男孩很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男孩忽然问:“你的小说写完了吗?”女孩笑了,笑容似荡起的涟漪,她说:“那个不是那么好写的……不过我希望它永远都写不完!”男孩有些疑惑:“那你不打算交稿了?”女孩有些伤感起来,但还是说:“你不要瞎操心嘛,我要是写完一定拿给你看,好不好?”男孩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这样,话并不多。
圣诞节很热闹,他们从教堂回来了,许子华忽然神秘地说:“圣诞老人送了一件小礼物给你,就在梧桐林,我陪你去看看吧!”曾文有些惊讶,说:“好,我要看看老爷爷送我什么!”说完又瞄了眼许子华。许子华很绅士地在前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们来到静悄悄的梧桐林,天上的星斗灿烂地在遥远的时空里燃烧着。
一棵偏中的梧桐上有一个闪着亮光的盒子悬挂着,幽幽随风晃动。曾文看见了很兴奋地跑过去,轻轻解开了绳子。她捧着盒子,转过身来,看着许子华的眼睛,调皮地眨眨眼:“老爷爷,我可以打开吗?”许子华依旧温和地点了点头。
曾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颗水晶心。曾文笑了,眯眯眼看着许子华,说:“可不可以告诉我老爷爷要对我说些什么?”许子华走过来轻轻拥抱她,在她的耳边说:“他说,你是他的天使,他希望你永远快乐。”曾文靠在他温暖的怀抱,幸福地微笑了。
曾文抬头看了夜空,微笑说:“月的东南方有两颗星星,一颗很亮,一颗很暗。我们看它们就在那里,可那可能已经是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几万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也许它们已经是不在了……”许子华轻轻说:“傻瓜,又胡思乱想了。这一刻我们它们都是在这个世界的,不是吗?”曾文笑了:“恩,没错!”
一整个冬天他们过的无比快乐。他们一起去滑冰,一起打雪杖,一起在梧桐林堆了无数个小雪人,甚至一起去吃冰激淋,也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了无数本书。许子华的自行车也早已不是单独行动了,总是有另一辆在它的身边。曾文坚持不要坐许子华自行车的后座,因为她说:“我要和你一样,陪你走所有的路,如果有一天你骑不动了,我将无私地奉献我的后座。”许子华听了,大笑,故意用娘娘腔说:“你说过的哦,那张后座要永远给人家留着的,不许反悔!”曾文大笑,差点一脚把许子华踹开。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春天无声无息地来临了。
雪融大地,绿色的生命开始悄然生长,梧桐林开始抽出又一季的嫩芽,春日的晨光和煦而美好。
曾文骑着自行车来到梧桐林,今天她没有叫许子华。
她的脸上有些忧郁,眼睛似乎肿肿的,这副糗样怎么可以让他看到?他知道也许要笑话自己呢。所以她撒谎说今天要补课。
昨天,她看到了郑海心,那个留着短头发,非常开朗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很快乐地和许子华走在一起,他们说说笑笑,许子华脸上也是很快乐的样子。
她和一个刚认识的学长从他们正面走了过来,可是,他没有看见她。
曾文的心里重重落了一块石头。
她忽然想了很多,心里骂着自己无理取闹,可是眼泪却不断地掉下来,咸咸涩涩。他们看上去多么快乐,又多么般配呀!任时光沧海,终究不过一捧黄沙,零零落,零零落,指间春秋付东流。
这时有一辆自行车停下来,一个人慢慢地朝她走过来。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她仍然低着头,等着他走近。许子华走到她身边,温柔地问:“你怎么了?没去上课吗?”曾文抬起头,做了个鬼脸,微笑着说:“昨天我写了《秋岚》的一部分,忽然很难过,眼睛就成这样了,所以今天不敢去上课了……”许子华温和地将她揽到怀里,笑着说:“小傻瓜。”曾文紧紧靠在他怀里,眼睛里一滴泪水从脸颊上划下来了。她却笑着说:“你不要动,我不说,你不准放开我。”许子华心里掠过一丝忧伤,他立刻挺直了腰杆,很有气魄地说了句:“是!长官!”曾文破涕为笑。
整个春天曾文似乎变得更安静了,她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许子华蹙蹙眉,推推她的头,她便微笑着回过神来。有时,许子华好像也在想自己的心事。所以,他们默然以对,竟成了习惯。
曾文的课更忙了。许子华却还和从前一样。
曾文不只一次看到许子华和郑海心在一起。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只是她陷进了很深的悲伤。所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开他。
春天仿佛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再明媚的春色都进不了她的心。
气温开始了回升,炎炎的夏日来临了。梧桐林枝繁叶茂,绿色的树叶仿佛荫蔽了另一个世界。傍晚,清凉的南风从路的尽头吹来,梧桐林一片“簌簌”的声音,仿佛卷起一阵绿浪。曾文好像也受了影响,她变得开心起来,每天都笑容满面的。梧桐林里有过多少他们快乐的回忆。
他们依旧常常来这里,依然嬉笑快乐,仿佛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冬天。
一个夏日傍晚,他们坐在梧桐林一起吃冰激淋,曾文说:“你记得去年冬天我们一起吃这个吗?你的嘴唇都要变成了红香肠了!”曾文大笑。许子华微笑着说:“你冷得直发抖,可是却一直说着‘爽’,不过那时真的很开心哦!”曾文笑嘻嘻地说:“老爷爷,你是真的老了啊!”“老太婆呀,给老头子捶捶背吧!老头子我最近是腰酸背痛啊!老了,哎……”说完,许子华背过身去,嘴里还哼啊哼的……
曾文在他后背重重捶了几拳。许子华大叫:“虐待老头子呀!儿子女儿回来给我做主哇!”曾文骂道:“没见过这么贫嘴的老头儿!”许子华装哭:“老太婆,你要对我好点呀……”两个人又笑又闹,直到暮色沉沉。
暑气渐消的初秋,梧桐林开始零落下一些叶子。犹如中年人渐渐滋生的白发或一杯开始冷却的咖啡。梧桐林被迫进入了萧条时期。叶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曾文的《秋岚》快写完了,她开始不忍心再写。于是停笔了很长时间。
许子华的画册里依旧是漫天飘飞的梧桐叶,只是多了一个女主角。
曾文开始明白了,她不想再欺骗自己。
许子华不能忘记内心偶尔掠过的悸动。
曾文什么都看在眼里,有些东西不可挽回地改变了。
许子华内疚极了,他一直在克制。
岁月匆匆茫茫,两个人都不及掩示眼睛里的哀伤,于是不能面对彼此。
“曾文,对不起。”
“谢谢你,子华,一直以来。”
“对不起……”
曾文苦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破碎的水晶心。
她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我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粘,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却怎么都粘不上了。”
许子华低着头没有说话。
曾文继续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子华……我们分手吧!”
许子华抬起头来,他的眼圈红红的。他轻声说:“曾文,你原谅我。”
曾文没忍住,眼泪一下子都掉下来了。她看着子华的眼睛,感到很悲哀。
“子华,我祝福你,你也祝福我吧!”她一下子失声痛哭了。许子华也哭了,他拥抱着这个小小的女生,内心里有无数个空洞,都慢慢地漏进风来。
深秋的梧桐林是最美的时刻。漫天纷扬的黄叶,一片一片落到大地的心里。
地上厚厚的梧桐叶,是美丽璀璨的年华。
又是一个周六早晨。
曾文的《秋岚》写完了,她带着稿子漫步就到了梧桐林。
这时她发现一辆自行车早已停在树下了。是他。许子华正在画一张新的速写。
曾文站住了,等他画完。他依然是那样专注的样子。
许子华画完了,收起了画夹,又写了几个字。抬头看见了曾文。
曾文走了过来,微微笑着说:“我的故事写完了,是个很美的故事。”
“能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
“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许子华把画夹递给了曾文。
曾文轻轻打开了画册,每一页都有一个快乐的女孩。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你是我的天使,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梧桐树林安静了。美丽的梧桐叶还在飞舞。一片一片的叶子旋转着落到了地上,一层又一层覆盖了曾经的欢乐和悲伤。最后,落寞成了旋律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