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那天之后,鹿川就再也没有找过我,鹿家的人倒是来过一次。他们把一箱箱的东西往白府搬,我看不清有几箱,也不记得他们搬了多久。一旁的张致华看得眼都红了,嘴上却还是笑着对我说:“小沫你这次真是嫁了个好人家,送来那么多东西。”
这次白晟梦没有假惺惺地附和她母亲,我也懒得理她,便转头自顾自地走了。
“真是没家教的丫头!晟梦,你以后一定要嫁得比那丫头风光,不然她还以为……”
“那怎样才算是嫁得风光呢?”白晟梦看着不断被搬进来的箱子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梦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张致华问。
“娘,”白晟梦看着张致华的脸,上面是厚厚的一层比雪还白的粉,却依然遮不住它底下的皱纹,“你当初……嫁给爹的时候风光吗?”
“你……你在说什么?”张致华皱眉。
“没什么,娘,我累了,先回去了。”白晟梦向张致华微微行礼后转身离开。
“风光?哼,谁知道!”张致华看着漫天大雪款款落在这座宅子里,心里的酸和伤一点一点涌出来……
这几天我还是一步未离白府,之前觉得同样的景令人生厌,现在也对墙外头的景失去了兴趣。也不知为何,这几天我总想起爸爸妈妈的脸,尤其是跳江前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梦里面也看见他们在叫我回家,可我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一个人走着。
他们现在好吗?我望着纷飞的大雪想。到这里的时候原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我只能凭着记忆去思念不知在何处的家,可是心头也像这里一样,仿佛时时下雪。或许在记忆被漫天白雪淹没前,我还能回去?如果妈妈知道我要嫁人了……
“小姐,”筱约的声音打断了我越飘越远的思绪,“外面冷,还是进房里吧。”
“我等下就进去。”我转身看见筱约手里端着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桂花茶,是前些天鹿家送来的。”筱约把它放在石桌上,抬头笑着对我说:“而且……还是鹿川少爷特意吩咐人叫我一定要煮给小姐喝的。”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那小姐一定要趁热把茶给喝了,喝完以后就不要不开心了。”说完,筱约行礼离开。
我走过去拿起茶壶,倒出一杯热茶,桂花香飞到我的鼻尖上。“我的不开心就这么明显吗?连筱约都看出来了。”我小声嘟囔着。
突然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可是什么人也没有。我笑自己多疑,拿起桂花茶慢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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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一直在不厌其烦地飞舞,最后落在拥挤不堪的树上、屋上、地上的雪在今天终于是停了,可能是被我这几天看得红了脸。
此时我正百无聊懒地趴在屋外的石桌上,石桌上都带有我脸的温度了,可我的脑子里还是没有一点令我明白的思绪出现,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谁。
“看!”一个字音猛然砸在我的耳边,我睁大眼,面前出现了一个木制的鸟笼,笼子里是一只除了两颗黑眼珠子之外全身黄灿灿的鸟儿。
我一下子坐起来,“好漂亮的鸟儿!”那黄鸟儿仿佛能听懂我的赞美似的,高昂着自己的头和尖尖的小嘴在笼子里蹦来跳去。
“妹妹很喜欢这鸟儿?”白琰洌在我旁边坐下。
“嗯……喜欢是喜欢,可是这么好看的鸟不应该只在笼子里跳,而是在空中飞。”
白琰洌笑出了声,像儿时那样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妹妹真是个善良的丫头。”
我对他笑了笑,对他的动作并没有反感。印象中白琰洌并不是白馥沫的亲生哥哥,可从小到大帮白馥沫打架、涂药、玩耍的都是眼前这个男孩。
“那沫儿你打开笼子看看。”
我看了看白琰洌,又看了看笼子里的鸟,然后伸手打开了笼子。我原本以为鸟儿会冲出来,然后眨眼间飞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可是它没有。虽然笼子打开了,但鸟儿还是只在笼子蹦来跳去,那翅膀丝毫没有要张开的意思。
“这只鸟儿我已经养了很久了,”白琰洌没有关上笼子,一边斗鸟一边说:“这个笼子是它最熟悉的地方,估计是胆子小,怕事,就算你让它飞,它也不愿意飞多远。”那只鸟儿没有理会白琰洌,反而背对他望着笼子外面,可是它背后的笼子依然是打开的。
“啪”一声白琰洌关上了笼子,拉我起来说:“可是沫儿你不是笼子里的鸟儿,不应该门打开了还只是在这四堵墙的院子里!走,哥哥今天带你出去玩!”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白琰洌就接过不知何时站在那的筱约手上的大袄,拉着我往门口走去。
“小姐,少爷!”刚出门口,我就看见两个全身穿黑衣的男人向我们恭敬地行礼,看样子是侍卫。
“你们等一下暗中跟着我们就行,不要太明显。”白琰洌对他们说。
”他们是谁?“我问白琰洌。
”爹让我带你出去散心,又不放心,就叫人暗中保护你。说起来,爹还真是费心,有我在沫儿你是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保护我?是怕我乱跑吧!不过越多人跟着……我越想跑!”说完,我走上马车。
马车在穿过闹市,车外很热闹,时常几声响亮的叫卖声传入车内。我推开车窗,满眼都是走走停停的人,好像所有人都趁着这停雪的空当出来了。
“原来外面那么热闹。”
“是啊,“白琰洌也看向我窗外的景,”虽然灵坻里的人一生都在追求灵力、玄灵,但如果没有这些甘于平凡,认真过好生活的人,灵坻就太安静了。”
确实,车外的人不用靠近也知道他们灵力不高,身上的衣服大多朴实无华,可脸上的笑却都比冬日里的阳光灿烂、真实。这样的世界让我想起了曾经平凡的我,我也曾这样和书韵手拉手在大街小巷里笑着、闹着、走着……
“哥,我想一个人去走走。”
“哥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好,也不愿意说。那待会我陪你……”
“哥,有些事情要自己一个人慢慢想才能想清楚,你不是今天带我出来散心吗?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我保证天黑之前回去!”我本想伸手作发誓状,后来想想白琰洌看不懂,便把手放下了。
“就算哥放你走,外面有爹的人,你走得掉吗?”白琰洌想让白馥沫打消这个念头。
“山人自有妙计!”
我叫马车停下,拉着白琰洌下去,走到闹市的人群中,装作挑选饰品,拉着白琰洌走来走去。
“哥,待会我会钻进那条小巷里,你就当我是趁你不注意时自己跑掉的,先假装着急一会儿……”
“知道了,可是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哥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待会,不会跑太远,天黑前一定回来!”
“那你自己小心点!”白琰洌拿起一个头饰往我头上比了比。
白琰洌在一个摊位前左看右看,我在他身后也朝四周看了看,偶尔看到几个穿黑衣的侍卫,但他们离我们较远,人多眼杂。我瞄准时机,隐入人群中向那条小巷走去。可是黑衣侍卫也很快发现我不见了,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我低着头快步走,本想跑起来,可无奈身上大袄太重,街上人太多。等走进小巷里,我赶紧解开大袄脱掉,扔在了地上,然后跑走了。
跑着跑着,不知怎的我跑到了一条河边,河水没有结冰,可是也仿佛是在寒风中逆风前行的人,流得异常缓慢,两旁的石头上落满了雪。我回头看没有人追上来才停下,许久未出门的我一停下,双腿就有点发颤,大腿发酸。
我喘着气走到河边一块石头旁,用袖子随意扫了扫上面的落雪便坐下,呆呆看着自己吐出的气成雾后又瞬间散去。望着平静宽阔的河面,我的内心却得不到一丝宁静,烦心的事一件件涌上来,然后结冰,可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烦。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头看见一块小石头,便拾起用力往河里砸出,可那也只是激起了一个小水波,随后石头沉没,河面上连水纹也没有。
“哈欠!”一阵小风吹过,却仿佛钻入了我的每一个毛孔。一定是河在骂我!我孩子气地想。
“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是鹿川的声音。
我回头看他,他还是几天前来白府提亲时的模样。我站起来面对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走过来将手中的大袄披在我身上,然后拢了拢,“不过白小姐下次出来散心可否穿多件衣服?”
我看了看身上的大袄,“这是我刚才扔掉的,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捡的。”
“你捡的?”我看看他,“难道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踪我到现在?”
“跟踪?”鹿川扬了扬眉毛,带着笑意说:“白小姐见过哪个跟踪你的人还帮你捡衣服?”
“所以我还应该谢谢你,是吧?”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鹿川,我心里那股莫名的火烧得更旺了。说完,我扭头就走。
我转身未走出几步,只感觉耳边一阵微风划过,鹿川就闪到了我的面前。我吃惊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他刚才站的地方。“白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我迅速收起吃惊的表情,心想在这个人人都有灵力的地方,本来就是人人自带特效,除了自己不行之外。
”你这几日不开心是因为你我的婚事吗?“
”我这几天开不开心关你……“我转念一想,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抬头看着鹿川问:”你怎么知道我这几天不开心?这几天我可一直没出过门!“然后我想到自己这几天一直感觉有人在身边,却又没发现是谁,在看看眼前的男人,不禁瞪大眼。”你偷窥我!你这个跟踪狂、偷窥狂、变态……哈欠……“正想破口大骂,谁知一个喷嚏把所有想骂的话都打回自己的肚子里了,我赶紧用手捂住口鼻。
鹿川笑出了声。听到笑声,我抬头瞪他。他无视了我的眼神,上前一步拢了拢我敞开了的大袄。”跟踪狂?偷窥狂?变态?没想到我今天竟被自己未过门的夫人安了三宗罪,看来……“
听到”夫人“二字,我皱起了眉头,未等他说完就向后退了一步,”谁是你未过门的夫人!“
鹿川的笑意消失了,看着我问:”你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不喜欢我还是……另有喜欢的人?“
”那你呢?你愿意娶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喜欢白府?“
”什么意思?“
我望了眼平静的河面才开口说:”那天你们和我爹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爹说的对,白家的婚事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我认真地看着鹿川,”我劝你还是退回这门亲事,不管鹿家要什么,白家都不会给的。“
”我虽然不知道鹿家要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娶你。“今天的雪没有停多久,鹿川的话未落地,点点雪花开始飘落。
”为什么?“我看见他的发上开始有雪花。
”因为你说过……你想吃热狗和巧克力的冰激凌,而我想吃烤鸡和麦当劳。“
雪越下越大,可我却从未觉得眼前的鹿川如此清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