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大红薯一家向来知道特务的恶毒,害怕报复,只得举家迁往他乡。半路上,被毛人凤早派去的人把他全家杀了,尸体就地掩埋,不在话下。
且说毛人凤杀了木大红薯一家除去心头之患后,从报纸上看得一条消息:于素秋没有加盟共产党,已启起程赴重庆演出……
看得这则消息的时候,毛人凤激动不已。
消息公布之后,重庆各种报纸,以醒目的标题在头版头条刊登新闻:于素秋,你的忠实戏迷想念你。
此外,各大戏院紧锣密鼓,打扫戏场,组织迎接队伍,暗中较劲,讨好重庆官员支持最先请得于素秋去他们戏院演出。
毛人凤每到一个地方,无论街头巷尾,无论朱门大宅,人们议论的中心话题,总少不了于素秋重回重庆。
据传,于素秋前几年每次来重庆,重庆市的达官贵人们争相捧场,竞相吃醋,有的甚至大打出手。
就在毛人凤当上保密局长的时候,在南京就听得于素秋把周伟成的国风京戏院挤垮,周伟成巴不得于素秋快点离开重庆,甚至为此事通过向影心求助于毛人凤。但是,因为重庆上层社会疯狂地迷恋于素秋,一留再留,在重庆一呆好几个月。
毛人凤自忖,过去自己条件不够,没有机会认识于素秋。如今以保密局长的身份追于素秋,恰如当时戴笠追胡蝶一个样,有一定的条件和把握。
毛人凤知道追于素秋的人在重庆市里大有人在,但对他来说,这些人都不会成为障碍。保密局是个一跺脚重庆市就要摇三摇的单位,于素秋在这里,没有保密局的支持,她无法正常演出。
为了博取于素秋的芳心,毛人凤下达命令,要机场、车站以及每一个要道要塞的特务站,务必高度地振作精神,随时准备迎接于素秋,为她开路护航。
同时,毛人凤令叶翔之等特务把戴笠住过的戴公馆收拾干净,从家具、卫生设施到衣、食、住、行的各种物品以及勤杂服务人员等,全部布置妥当。
叶翔之等大特务知道毛人凤对于素秋的痴恋,下去悉数照办了,只等于素秋一到,便可迎接进来。
一切妥当后,毛人凤又找来叶翔之、潘其武商量,于素秋一来到重庆,必须抢在所有人的前面迎接她,如果有人非要争风,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措施”。
接着,毛人凤又通过各地特务组织调查得出,在内战全面打响后,于素秋就离开了大陆取道香港,去了欧洲等地演出,然后返回香港,在香港又应重庆戏迷的邀请,坐飞机准备来重庆满足戏迷的心愿。
毛人凤马上通知重庆机场检查所所长吴茂先,令他以保密局的名义命令机场和香港机场联系,询问于素秋的座机几时起飞,几时到达。
吴茂先领命后,火速办理,很快问得于素秋抵达重庆的具体时间大约在明天早晨。毛人凤获悉,心踏实了。忙从抽屉里拿出大堆于素秋的剧照,逐一赏玩,放在鼻底下面,用两片厚厚的嘴唇亲吻。在他心目中,于素秋扮演《贵妃醉酒》,她就是杨贵妃,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美;扮演《昭君出塞》,于素秋就是王昭君,天资聪明,色貌倾城;扮演《霸王别姬》,她就是虞姬,可以用姿色镇住盖世英雄……
为了博取于素秋的芳心,毛人凤准备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亲自去机场迎接的,然后,用长溜系着彩绸的轿车前呼后拥地迎送到戴公馆,让她能够安心休息,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戴笠对胡蝶也是这样的,要赢得女人的芳心,就要舍得下功夫、花费精力和心思。
只要让她住在戴公馆,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毛人凤想着这些,马上吩咐叶翔之命令迎宾队做好准备,随时听候命令。
正想着,电话铃响了。毛人凤抓起电话,传来吴茂先从机场打来的电话。毛人凤猜测吴茂先一定是为于素秋的事告诉他什么。毛人凤很紧张,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害怕听到于素秋突然改变决定的坏消息……
吴茂先道:“报告局座,机场接到香港方面的通知,因重庆明天可能下雨,飞机提前起飞,大约在下午6点钟抵达。”
毛人凤把电话放下,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记起该马上命令部下紧急布置。他按住心里的惊喜,让卫兵把叶翔之等人唤来,又是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小特务领命下去的时候,摇着头小声对叶翔之道:“局长这回是吃了于素秋的迷魂汤了。疯一般把我们忙得晕头转向。”
小特务道:“这也难怪,局座暗恋于女士半辈子了,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够档次接近了,可偏偏事不凑巧,党国不幸,山河落入敌人之手,以为这好梦此生无法圆了,谁想又天赐良机,于女士奇迹般要来重庆,能有不激动的道理?”
众特务按毛人凤的指令写标语的写标语,备车的备车,织彩球的织彩球。迎宾队由于久未搞大型活动,本已解散,下到各处室。现在被紧急招来,从仓库里翻出积满尘垢的乐器来,吱吱呀呀地抓紧排练。
毛人凤不时看表,不时给吴茂先打电话,不时出来催问大家准备好了没有。当从电话里问得飞机已起飞,马上命令大家一齐去机场等候。
临走,毛人凤吩咐潘其武道:“我去机场接人,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就不要打搅我!”
十几辆轿车浩浩荡荡一路招摇过市去了机场。
吴茂先早候在那里,见毛人凤来了,便报告飞机已进入广东上空,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可以到达。
在毛人凤和吴茂先说话的时间,迎宾队在叶翔之等人的吆喝声里很快列队进入角色。那些拿欢迎横幅的特务们也分成两行,把标语亮了出来。
机场工作人员见状,纷纷探头探脑,窃窃私议,猜测是什么大人物来重庆。
迎宾队开始试曲子,先奏一首《桃花江》定调。
桃花江上美人多
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
毛人凤挺喜欢这首益子,听着它,仿佛置身于美女如云、桃花盛开、春江水暖的桃花江上……
下令杀卢汉
就在毛人凤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东边云天的时候,潘其武急匆匆从未停稳的车上下来,径奔毛人凤身边,结结巴巴地报告道:“局、局座,急急电……”
毛人凤万般不愿地把目光从云天收回来,见潘其武拿了急电,吃了一惊。
拿过一看,是蒋介石发来的密电,令他连夜赶去云南,有重要任务面授,十万火急,不得有误,军法从事……
这份来得不是时候的急电,如当头棒喝,敲碎了毛人凤的美梦,令他懊丧万分。
既然军令如山倒,那么他毛人凤也就没有犹豫和拖延的权力。望断云天上,估计魂系梦萦的恋人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来了见面后更难舍她离去,不如狠狠心就此离开。想着,把所接待于素秋的巨细事情向叶翔之交代清了。上车时,觉得不留下点什么给于素秋心里总会不平服,从公文袋里取出一张白纸,咬破指头,写了四个血字:等我回来!
毛人凤把留给于素秋的血字交给叶翔之,嘱咐一定转达他的心意,然后乘蒋介石早命安置在机场等候多时的专机飞昆明去了。
昆明机场,毛人凤一下飞机,云南站站长沈醉早已奉旨等候在那里。
自从国民党只剩下西南五省区后,蒋介石有心想把云南建成他的“大后方”。此时,云南的军政大权集于卢汉一身。在这种时候,蒋介石采用了“欲擒故纵”的办法,以云南人治云南,对卢汉百般迁就,先是答应把警备司令何应钦的侄儿何绍周调走,继而又把保密局云南站、云南电台支台、一些半公开的特务组织连同特务武装交警总队,一起撤走。云南站撤走后,留下的部分精干特务,全留在沈醉住宅——三节桥靖园新村五十一号。
这次蒋介石急电毛人凤来昆明,为的就是要他尽全力如何确保云南,使云南成为大陆上最后一块基地。恰好蒋介石由贵州经云南准备飞香港回台湾去,因此急电毛人凤火速由重庆赶来见他。
蒋介石此时显然没有往日的精神,仔细注意,还能发现他眼中布满了细细的血丝。毛人凤入室后,蒋介石示意他坐下。毛人凤便有点不太自然地坐下了。
蒋介石道:“我这次召你来,就是交给你一项很重要也很艰巨的任务。云南省能不能稳住,全看你了。”
毛人凤不安道:“委座过奖了,人凤没有这么大的用处。”
蒋介石挥手制止,道:“稳住云南,关键人物是卢汉,只要你做好了卢汉的工作,也就等于做好了云南的工作。卢汉这个人我比较了解,生活讲究享受,喜欢新潮,他的两个儿已经在美国入了籍,最近他的家眷都自动送往了香港,而且,在国外,他还存了很多钱。从这些迹象看出,他没有背叛我投降共产党的意思。但是,情况是不断在变化的,万一他要哗变怎么办?因此,你必须暂时留在云南,以云南工作为重点,做好卢汉的工作。”
毛人凤应道:“人凤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蒋介石又道:“你打算怎样做好卢汉的工作,先考虑一下然后我们再共同研究。”
毛人凤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惯用的办法;让卢汉多杀人,使他双手沾满共党和进步人士的血,欠下血债后,共产党就不会放过他,这时候,不用我们争取,他都会自动和委座站在一起,一致对付共产党!”
蒋介石听了,点头道:“很好,这办法很好!你赶紧下去布置,我在台湾等你的好消息。”
这一次蒋介石没有训斥毛人凤,也没有居高临下下命令,主要他是路过,正忙着赶路。没多久,俞济时进来替他拿了行李,准备去机场。
毛人凤出来后,仍由沈醉接走,并替他找了一所西班牙的华丽新住宅。
毛人凤住下后,想起已在重庆的于素秋,心里便生起不遂人意的忧烦来。离开重庆时,自以为最多一天就要回去,没想竟就此住了下来,而且还不知要住多久。
是夜,毛人凤早早就寝,做了几个好梦,一觉醒来,梦全忘了。估计可能是和于素秋有关的梦,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昨天下午沈醉说一早起来向他请示工作,直等到上午11点才来。
沈醉一进来报告道:“局长,昨晚我接到一个名叫于素秋的打来电话,说是准备乘飞机飞过昆明来找你。”
毛人凤立即全身兴奋起来,忙问道:“你怎不告诉我?”
沈醉道:“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以为你去了其他地方,只好代你去机场接人。”
毛人凤直问道:“她人呢?”
沈醉道:“还在我家睡觉,现在睡醒了,要我请你去接。”
毛人凤听得,不管三七二十一,令沈醉带他火速去三节桥靖园新村。
一切是那般顺理成章,当缘分到了的时候,那神秘的面纱、浪漫的情调如花蕾一样,慢慢盛开、剥散……
毛人凤来到沈醉的住宅后,于素秋正从沈醉内人住过的卧室里梳妆出来,还来不及施粉。
毛人凤走过去,握住于素秋的纤手道:“你的本来面目比戏装更可爱。”
于素秋道:“你就是毛人凤先生吧?我叫于素秋,昨天重庆下榻后,你的情意很令我感动,所以不顾一切地追随你而来,表示我对你的谢意。”说着,把四个血字从怀里掏出还给毛人凤。
毛人凤把另外一只手的五个指头插入于素秋如云的青丝里,讷讷道:“我终于得到你了,这不是梦吧?”
于素秋道:“先生不要把我想象得太高贵了,不然到时会让你失望的。”
毛人凤摇摇头道:“不会,想你想了很多年,你的形象一直在我的思想里、在我的意念里……今天,当梦幻成了现实时,我还是没办法一下子醒过来。”
于素秋摇头道:“像你这般情深义重的男人,天底下太难找了,太难找了。我也想着这次机会若失去,将会成为永远,我没有道理不认真把握争取的。”
毛人凤道:“我身材矮小,长得没有男人味,也没特殊特别之处,和你的美丽和超凡的技艺没法匹配。”
于素秋道:“你说错了,有你的情义做垫底,身材、长相对我来说已显得很次要。如果你没有特别之处,我怎会大老远追上来?”
毛人凤搂紧于素秋,心里有了满足和惬意快感,使他的感情超越了所得到的价值和境界。
一会儿,沈醉在外面报告道:“于女士,马先生已经到昆明了,要我通知你去接他。”
毛人凤感到非常恼火,但对沈醉又不敢像对待其他小特务一样严加训斥,不悦道:“你不能替于女士去机场接一下么?”
沈醉又问道:“接来以后怎么安置?”
毛人凤道:“沈站长一向是聪明过人的,这一回反倒变蠢了,你不会替他找个住处么?房租向我报销行了。”
沈醉咕叽道:“我以为让他和于女士住一处。”
且说马连良来到昆明,被沈醉安排离毛人凤住处不远的地方,这样便于于素秋在马连良和毛人凤之间自由走动,省去许多时间。
是戏子就离不开演戏,于素秋在大戏院演出几场,场场爆满,消息传开,戏迷争先恐后,一时间,票价一涨再涨,仍然供不应求,对于一位有造诣热爱艺术的演员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和满足,这种满足,和某些满足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素秋几天以后就把戏演疯了,把戏迷也迷得疯了,真可谓万人空巷,排队买票看演出。
毛人凤是这批戏迷中的最幸运者,每天,戏院都给他留下中间十几个最好的座位。毛人凤也看得疯了。从《打渔杀家》到《昭君出塞》、《贵妃醉酒》、《苏三起解》、《孔雀东南飞》……毛人凤一曲不落。
于素秋为了报效热心的戏迷,每天演出五六场,累了,就在大戏院内休息。
已经十来天了,毛人凤只能在白天观望于素秋大雁西去,孔雀东南飞,不得同衾,心里非常非常想念。
这一天,白日场降下帷幕后,毛人凤没有离去,直到偌大的戏院只剩下他和十几个随从,才起身,走向后台。
后台,于素秋正在卸妆,凤冠、金钗、耳坠一件件卸下来,放在案上。卸假发时,和真头发缠到了一处,正要找人帮忙,从前面的镜子里看得毛人凤站在后背,启朱唇一笑道:“劳驾,帮帮忙。”
毛人凤满怀痴怨地帮她卸下假发,问道:“素,今晚有空吗?”
于素秋摇头道:“有夜场,干嘛?”说着,回过头,瞪着眼睛看着毛人凤,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毛人凤垂下眼睑道:“今晚你不要演戏了,陪陪我。”
于素秋咬着嘴唇,想了片刻,道:“不是我有意推诿,真的,票已经卖出,有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这样吧,今晚不行,我先跟老板商量,过几天休息陪你。”
毛人凤强咽下口水,皱眉道:“你是为观众、为戏院老板才不愿意陪我的?”
于素秋摇摇头道:“不是的,为我自己在观众心目中的形象,在文艺界中的声誉。”
毛人凤点点头,道:“这还过得去,若是为了别人时,我马上派警察砸了戏院、赶走戏迷。”
于素秋道:“这就叫几败俱伤,既损害了警察形象,也对我的名誉不利,戏迷挨打、戏院挨砸还在其次。”
毛人凤道:“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不会让警察装成流氓?这样一来,对你更有利,报纸会推出‘戏迷迷恋于素秋大动干戈’的文章,这样,你的名声就传得更远了。”
于素秋叱道:“天底下就特务的心最黑!喂,对了,明天我们演的新戏《霸王别姬》首场开演,你来不来?”
毛人凤道:“演首场我能有不来的道理?”
于素秋道:“你的工作那么重要,我以为你抽不出身。”
毛人凤笑道:“工作再重要,也没有给你捧场重要。”一提到工作,毛人凤的脸色便不悦起来。
于素秋见状走过来,小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毛人凤摇头,但还是说道:“也没什么,就最近遇上两件不遂意的事。一是派沈醉杀杨杰因迟迟不下手,结果给他逃跑了;另是最近我拟定一批人的名单要卢汉签名批复枪毙,他就是不肯买账。”
于素秋道:“这就怪了,我听说军统杀人从来就是不问地方政府的,这一回怎么就问起卢汉来了?”
毛人凤道:“这是政治,你不懂。懂了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