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好不容易攒到两张饭票,冒着上课迟到的风险,在早课后排了长长的队,交出我身上除了午饭钱的所有家当换来两根热狗,然后走在路上发现被狗咬了一口的时候,我觉得的我这两天的日子都白瞎了。
回到教室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明明,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又细细问了我拿热狗的方式,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狗都欺负你矮呀!”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好女不跟男斗。更何况,第一节课就是他最讨厌的,偏偏又爱惨了他的语文老师仙姐的课。叫她仙姐倒不是因为她人有多仙,而是她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说过:
“我的课只点那些像当神仙的人回答问题。”
令人皆大欢喜,徐明明也是仙族一员。
“徐明明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怎么解释?”
他照常慢悠悠站起来,轻轻吐了一口仙气,什么都没说出来。仙姐罚他把这首诗抄一百遍,还邹了一句名言: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我们这些天天只知道abcdefg,根据拼音写汉字,阅读理解凑字数,作文全是流水账的初中生,哪懂得这么高深的道理啊,至于徐明明,他读都不会读的,见也是丢人现眼的现而已。
“我去,易拉罐你不厚道啊!我在下面打你那么久你都不帮我,以前不是说好了的——”
“说好什么?仙人明?”我露出阴险小人的笑容。
徐明明盯着我沉默了三秒,突然很夸张地把椅子往后挪了好几步,不小心碰倒后桌女生立在桌子上的水瓶,他被女生的冷眼硬生生逼回我面前,看见的还是我阴险小人的笑容。
他‘你。。你。。’指指我,又指指后桌的女生,像是突然来了戏瘾,演的还是当时台湾偶像剧里那种小白女主的戏码。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在下一秒我阴险小人笑容下从屉子的深处掏出了四张饭票给我。
四张啊!这家伙会不会是食堂发票大爷的孙子啊?
我想了想最近看的一部台湾偶像剧里常常出现的逼小白的话,然后说:
“就这么一点?你当我是傻子?”
然后徐明明就在我近乎一个变态的眼神下,颤颤巍巍从上衣口袋你掏出了四张饭票。还特可怜兮兮地小声说了句:
“就这些了,再多我也没有了。”
八张啊!食堂发票大爷肯定是他孙子啊!
然后我在徐明明委屈又有点小愤恨的眼神下,分了两张票给我的后桌——林羽.后来林羽问我为什么是两张,而不是四张或者全部给他,那时已经流行说人‘二’而不是傻了,我说因为觉得你特二。
其实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很喜欢吃热狗,但是呢,好像男生不怎么喜欢喜欢吃热狗的女生,而且我就曾经看见老师上课骂过一个吃热狗的女生:
“女孩子家家的好吃懒做!”
我很久以后才明白老师并不是讨厌吃热狗的女生,只是因为上课纪律被破坏了,或者说权威被挑战了。而那个时候社会已经更迭好久好久,旧的事情在当时再怎么轰动,再怎么山崩地裂,也被碾平在了时间的巨轮下,然后每个人都会对往事露出慈悲的嘴脸。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包括我。
我到底还是没能知道男生到底对于女生喜欢吃热狗这件事怎么看。
其实林羽没有收成我的饭票,因为我迫于徐明明说‘你要是给他我以后再也不给你饭票’的淫威下把饭票从林羽的作业本上拿了回来。
你要是怎么样我就不怎么样,你要是不怎么样我就怎么样,那时候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腹黑,但是这样幼稚而毫无技术可言的威胁效果却是很显而易见的,特别是对付我。
然后在这样的行为下,林羽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们一眼,我更加觉得他神秘了,林宇这样的行为赢得了徐明明从鼻孔里出来的一句:哼!
我心里笑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就是喜欢你后桌女生,使出浑身解数想引起人家注意,上课当‘神仙’也好,拿出八张饭票也好,碰倒人家水瓶也好,全是故意!还嫉妒人家林羽成绩好人缘好,哎呀这些都是浮云,关键是嫉妒林宇是人家同桌,真是做作!
嗯,我也做作。
老师说不住校的同学不用在学校上晚自习,所以放学后我林羽后桌女生——陈依静徐明明一起回家,我们几个人的位置是这样的,林羽陈依静在两边,我和徐明明在中间。然后每次林羽问陈依静功课有关的事,陈依静问林羽给功课的事,我抢着回答。
为什么都是我抢着答呢?因为徐明明是学渣。为什么他们不问我功课呢?因为我看起来像个学渣。
我一直觉得这样每天傍晚回家,路上遇到的牛粪都是好看的,汽车的尾气闻起来都是幸福的,麻木发动机的笃笃声都是动听的。
直到有一天林羽写了一张纸条给我,我当时激动得差点没看就问出‘你是不是想好要和我早恋’的话来。看了以后我庆幸自己定力够强,不然变成了逼良为娼的女流氓。
他写:依静最近成绩下降,我答应帮她在学校补习,你们放学先走。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永远是陈述句的人,可是他大概不知道,我是个越挫越勇的有文化的女流氓。
我写:我成绩也下降了,要一起——还有徐明明!
纸条再次被递过来,我刚看完心里正五味杂陈,就像酱油醋油什么调料都来一点混合在一起被灌了一脖子的感觉,接下来的事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命运弄人。
地理老师的粉笔擦拍我头上了,我相信她是故意的。
因为初一只学语数外三门大科,然后从政史地生中抽一门作为小科目作为考纲,所以其他四门都是没有人学的,脾气好一点的老师就会自导自演,脾气不好的就会三令五申纪律。其实我们四班小科老师演戏天分都很高,只是这地理老师和我实在是两相生厌,她对我连戏都不想演。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因为我曾经上厕所路过二楼办公室听到她说了句:
“就四班那路易淼,现在张扬,还是个女孩子,我看到了初三就不行了。”
张扬怎么了,女孩子张扬怎么了,我又不是你女儿成天在你面前晃得碍你眼,你说你三四天才一一节的课非要搞的这样不愉快干嘛呢?虽然我上课传纸条明明只是前后桌却要么是笔掉了,要么是椅子倒了,要么是书包拉链没拉好多拉几遍,我还是个孩子啊!
我看了一眼因为飞来的黑板擦以更大倾斜度数歪在一旁的徐明明,拿了历史书自己去后门外面站着。
外面天很热,我没有靠着墙都能感受到墙想要给我的温暖,打开历史书放在脸上,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是热的,还有眼泪掉到嘴巴上,我张开嘴,舔了舔,心里想着这不对啊!
气到那个老巫婆我很开心,而且也不用上她的课,晒太阳有助于促进骨骼生长。
为什么我的眼泪是咸的呢?
放学的时候太阳没有那么晒了,徐明明一路上都在笑我脸上的一块红印。
“你真搞笑,站在外面打瞌睡也能把脸睡成这样,哈哈哈哈!在下佩服,佩服!”
我正在想他拱手作揖,我是不是也得回一个,然后说‘见笑见笑’。结果他突然指着一棵白杨,四十五度角,悠悠地来了一句:
“这就是人生。”
见鬼!这家伙果然在跟着他妈看那部台湾偶像剧!
我看见徐明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长到我忘记了纸条的事情,长到陈依静的成绩已经稳居全校前十,长到徐明明从猴子进化成了人,长到初三都已经过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