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叹了口气,回握住他的手。
那动作就如同平时训练时的互相鼓励一样,有时候比赛暂停,她也这样握一下甚至拥抱一下安慰他过于不安的心。
他起身抱住她,梁夏没拒绝,甚至还伸手回抱住他。
完完全全安慰人的气氛。
他把头埋进她颈项间:“这是在安慰我吗?”
“是啊——”
肖静林更用力的抱紧她,用力得自己的手臂都有些发疼了,最后还是放开了。
他们没再多说什么,纸牌也不玩了,把垫子拖到墙边,如以前一样靠墙坐着发呆。
这样其实也并不是不美好。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是一旦陷进去了要再回头实在太难。
肖静林也和其他人一样感慨了一句:“你要是男人就好了。”
梁夏失笑:“是男人你就不稀罕了?”
“稀罕,但是柯诗新就不稀罕了吧。”肖静林说得自己也笑起来,“你就是块石头,我也稀罕。”
梁夏怔了一怔,把脑袋靠在墙上:“那我下辈子就投胎做块石头,最好是什么贵重金属或者坚硬质地的宝石,又重有值钱,悄悄摸到你家,报答你这辈子的照顾。”
肖静林却直摇头:“最普通的石头就好了,越普通越好,我知道是你就行了。”
梁夏摇头:“肖静林,你太自私了,哪有希望别人越过越差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半天,最后还是装睡的庄妍受不了爬起来:“我说你们有劲没劲!老太太老头闹离婚都比你们火爆呢,就不能来个吻别,留个激情回忆什么的?再不济肖静林你给抽她一巴掌啊,那家伙一看就是特花心特不要脸特喜欢玩弄人家感情的类型!还变石头人家要不要呢,你变成黄金我都直接卖银行去!”
“……”
“……”
记者们迟迟不肯散去,最后还是黑镰那边来人把三人接了出去。
庄妍瘪瘪地坐在车里,脑袋歪在梁夏肩膀上:“先送我回去吧,到了喊我,我再睡会。”梁夏精神挺好的,坐那一个劲地玩手机小游戏。
肖静林也没睡觉的意思,就瞅着她把那些鱼一条一条打成闪亮亮的金币银币。
严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往后座瞥两眼,越看越是揪心。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小子什么意思,至于梁夏……严杰承认,他看来看去也就觉得她在玩游戏。
能坐上黑镰教练的位子,严杰内心是有些得意的,他今年才刚到三十七岁,比绯海的捕手袁森还要年轻上一岁,业内人士见了他,夸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年轻有为。”
在运动员来看,三十七岁的年纪实在有些大了,但是在教练这个位置来说,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
严杰从不后悔自己那么早退役,他是从当年T城省队退下来的正式球员,之后下海经商浮沉了几年,再然后遇上年过半年却想要组球队征战四方的老教练毕闻骏,才又重新回到了棒球圈里。
毕闻骏人老心不老,明明已经五十多岁了,关节肘病变,头发都白了一半了,染个黑就四处奔波拉人拉钱。
当年的肖静林是他亲眼看中的,三顾茅庐才把人终于招揽进来,事实也证明了毕闻骏的眼光。
而梁夏,虽然是黑镰最早的球员,虽然也足够优秀,严杰对她的感情却还是有点复杂的。
有人曾经质疑严杰,相处多年为什么没有发现梁夏到底是男是女。严杰除了叹气还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这样的女孩子,他真的是没有见过。
不知道她变声期到底是怎么渡过的,那嗓子真的一点儿没有女孩子的清脆悦耳。穿个套头衫,戴个棒球帽,有时候还蹬一双明显过大的鞋子,跑起来倒是挺快的,打击不错,投球也凑合,但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他们要的是能够和成年球员对战的成熟球员,并不是要搞青训。
而且,对于捕手这样重要的位置,毕闻骏其实是有内定人选的。
省队的韩颂就是毕闻骏看好的捕手,严杰也对这位后辈亲睐有加。那么小的少年要当捕手,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他们要组球队的事情,成天跟狗尾巴草似的撵上来,甚至要求:“你们就看我打一场,一场都不行?”
严杰对此嗤之以鼻,毕闻骏倒是挺感兴趣的,还真去她学校看了一场乱七八糟的校际比赛。
那一场比赛确实叫人惊艳,小个子捕手虽然因为身体素质每次都被跑垒的球员直接冲翻出去,传杀牵制却十分凶狠。
也就是这场比赛,直接让毕闻骏给梁夏开了进黑镰的绿灯,甚至还经常拉着她开小灶练习。
谁也没想到,黑镰让人闻之变色的当家捕手,曾经只是他们现任替补捕手的替补。
韩颂并不是没有实力,只是有人比他更有实力罢了。
严杰开始时,对毕闻骏的决定还是很有些意见的,十分替韩颂抱不平,但梁夏在赛场上的表现却让他无话可说。
连韩颂自己都承认:“魏冬天生就是干捕手的料,给他当替补我没有任何意见。”
也是因为这样,毕闻骏因为病痛不得不退役之后,严杰也从来没有要把梁夏换掉的意思。
没想到,她竟然还藏着这么逆天的秘密,埋了这么大的地雷。
严杰每次回想起来就后悔不已。
当年自己要是再坚持一点,别让这家伙进黑镰呢?
当年自己要是再强势一点,拖着毕老没去看那场比赛呢?
当年自己要是再独断专行一点,担任教练之后就直接将她从捕手席上换下来呢?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严杰也只能在半夜想得呕心时爆几句粗发泄一下心中不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已经想不起来,没有梁夏的黑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这样?
当年又是怎样?
她跟得实在太紧,来的也确实太早,让人不注意就不行。
梁夏退出之后,黑镰和飞扬之梦打了场友谊赛。韩颂的表现第一次让严杰大跌眼镜,他在替补席上待得太久了,连配球之类都在刻意地模仿比他年轻不少的梁夏。
严杰已经分析不出到底是自己耽误了他,还是他耽误了自己,总之,要拉这样的队伍去打比赛,严杰心里没底。
肖静林提议要飞扬之梦的李仅风,他也认真考虑了。
情谊是情谊,能力是能力,韩颂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球员了,三十岁出头,居然在最不应该或缺的“经验”上输给了年轻球员。
他又往后瞥了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说:“梁夏,毕老那……最近有去过吗?”
梁夏果然飞快地抬起了头,表情十分精彩。
毕老大约是唯一一个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人吧,据肖静林说,丑闻之后她去看过毕老一次,直接被老教练举着椅子打出来的,椅子腿都砸断了两根。
毕闻骏还真是老当益壮,腰上挂着导尿袋还能打这么狠。
肖静林看着有些不忍:“过段时间再去吧,毕老气性大。”
发生这种事情,不可能没脾气的吧?泥人也要给烧出火气来呀!严杰带点恶意地又加了句:“我前阵子去看毕老,他也看了你们跟满天星比赛的新闻。”
“哪个新闻?”比赛的?搞绯闻的?
严杰打破了她的幻想:“全都看了吧。”
梁夏不淡定地拿手在手机屏幕上摁了两下,打死了几条慢慢游动的红色小鱼,都没空计算金币的收支比了:“他说了什么?”
“没有。”
梁夏反问:“没有?”
“砸了个茶杯。”
梁夏哀叹了一声。
庄妍被她动来动去吵得受不了,眯着眼睛伸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梁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全身心都在回味那把砸在身上的椅子。
严杰先让司机把庄妍送回了家,再送梁夏去青河,哪知道肖静林竟然也跟着要下车。
严杰眉头狠狠地纠结在了一起,忍不住小声问:“你是怎么回事?先跟我回去!”肖静林弯下腰:“她嫂子让我去吃个夜宵,远嘉刚才去开我的车了,一会儿也过来。”
严杰直接打给顾远嘉:“你直接把你们队长的车开回队里去,敢四处乱跑明天训练就不用来了。”挂了电话示意肖静林上车,“你也一样,再不回去睡觉明天就都不用训练了。”
肖静林叹气,然后猛地拉开车门,伸手来拉他:“一起去吧,别想那么复杂,就是吃个甜心。”
梁夏在边上怂恿似的微笑。
严杰给他拉着上了电梯,十分地懊恼:“我这样去没问题?影响……”梁夏看着他笑:“又不是没来过,那时候你不是还夸我嫂子漂亮贤惠?”
你也知道她是你嫂子,不是你老婆了啊!严杰扯了扯衣服下摆,努力让自己精神一点。
于雨果然做了不少点心,屋里居然还有好几个吃白食的,孟小运、赵美女甚至朱璇、方梦都在。
严杰进去,最先认出来他身份的人是朱璇,孟小运等人平时也就关注下球员,对教练可不熟悉。
朱璇虽然认出来了,但是自己之前的黑暗履历摆在那,于是十分果断地把严杰归纳为了“不能太热情”的对象。
大家倒是对刚刚打破大陆记录的肖静林十分欢迎,孟小运还狗腿地起身要让位子:“肖哥来了,好久不见,快坐!”
对比十分鲜明。
梁夏干咳一声,给他们介绍:“这位是黑镰现任的主教练,严杰严教练,这位是朱璇、孟小运、方梦、赵美女……都是我们春天棒球队的。”
严杰不由自主多看了赵美女两眼,人家都说真名,就这个称呼这么奇怪,什么人?
梁夏强调:“她就叫赵美女。”
“啊?”
“姓赵,名美女。”
赵美女脸涨得通红,但是自律地硬挤出自认为十分诱惑的笑容,今天都没怎么化妆呢,刚才吃东西前又洗了把脸,魅力肯定大减了。
严杰干笑:“呵呵,简单动听,挺好的。”
于雨从厨房出来,见了严杰倒是十分热情:“严教练!”
严杰感慨万千,上次见面你还是你小姑子的媳妇呢——
然后就见另一个梁夏顶着黑眼圈端着个小碗从于雨身后冒了出来。魏冬,对了,这个才是魏冬。
严杰瞅着这夫妻俩就心痛,你要真是“魏冬”多好,你要真是“魏冬”老婆多好?
于雨端上来的什锦甜粥他都没心思喝了,光膈应他算什么,有种往毕闻骏病房送一个呀!看他会不会连人带保温桶一起踢出来。
这么想着,梁夏还真跟于雨嘀咕:“嫂子,去年十一你帮我买的那个燕窝粥,是什么牌子来的?”
于雨奇怪:“怎么了?”
“毕老那时候不是挺喜欢喝的嘛,”梁夏掂着勺子在那幻想,“我过几天看看他去,带点东西……应该好点吧?”
她被毕老打的事情连新闻都上了,于雨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温柔的嫂子于是出主意:“不然让你哥去吧,他大男人,不怕揍。”
严杰听得眼睛都直了,让魏冬去!还玩这招!这是想把老头逼疯,还是想把自己丈夫往火坑里推啊。
那魏冬也真挺有好哥哥的潜质的,十分义气地说:“我先进去挨他几下,你再拎着东西去呗。”
孟小运终于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直接把粥喷在了地上:“我去拿拖把!嫂子你别动!我自己去!”
朱璇起身帮着一起收拾,赵美女在边上问方梦:“毕老是谁?”
方梦小声跟她解释:“黑镰以前的主教练。”赵美女于是大胆揣测:“哦,严教练的爸爸呀。”
爸爸你大爷!
严杰无语地看着她,正想解释呢,肖静林帮着代劳了:“毕老姓毕,不姓严。”
解释就解释清楚点好吧,看赵美女那神情,比刚才还八卦了,明显按着梁夏和魏冬的姓氏思路展开联想,给他和毕闻骏编织起狗血往事了。
“他不是我爸,”严杰觉得还是尽早澄清得好,“他是我半个老师,也是梁夏他们的。”梁夏刚才不说她也是棒球队的,那个春天棒球队虽然烂,不至于烂到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了吧。
教练又不是世袭的!
有几个主教练是儿子传老子的?这么好的事情他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好不容易吃完点心,严杰飞也似地拉着肖静林跑了。
吃人嘴短,严杰也不好才擦干净嘴巴就说人坏话,但是上了车之后还是忍不住叮嘱肖静林:“你私人生活我也不会干涉,可凡事都要有个度,追女孩这种事情,不能……不能急,你得循序渐进,你这样成天往人家那贴,急哄哄的,显得多不值钱。”
严杰无端觉得肖静林的眼神有点鄙视,打了个饱嗝又说:“我也不比你大多少,咱们就哥们似的随便聊,别当我是教练什么的。我别的经验没有,追你嫂子的经验还是很可以借鉴的,你嫂子那个人,练长跑的,什么样的死缠烂打没见过,就是靠着我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才攻破的。当运动员的女人,心都太大了,我们做男人的就稍微细腻温柔点,百炼钢成绕指柔嘛……”
肖静林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突然听严杰说:“陈冠霆退役了!”
他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问:“什么”
严杰把手机递过来,他低头去看,就见新闻上一行明显的红字。
“台职强打陈冠霆洒泪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