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她才思绪纷乱地起身,也不理会小红、小翠送来的早膳,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专心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注意到窗外,通向她房间的花园小径上,转出三个人,正朝这边走来。李睿、织素和一个手端托盘的侍女。她第一次开始注意到哥哥的相貌,但见他修长的身材,如同雕刻般俊美绝伦的面孔,优雅尊贵,从容不迫的举止,实在是一个俊美异常,魅力非凡的男人。她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没注意到。她发现织素正含情脉脉地跟哥哥说着什么,哥哥微笑着在点头。突然织素没注意到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哥哥一把抱扶住她。织素依在他怀里,痴痴地看着他。直到哥哥松开手,才满脸通红地离开他。
明月脸色一变,离开窗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看见织素含情脉脉望着哥哥的眼神,她心里就异常不自在起来,看见哥哥对织素微笑,抱住织素,心里就更加不舒服。她心情沉郁烦躁起来,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房门开了,李睿、织素和那个侍女走了进来。李睿示意那侍女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案几上,向明月走过来,沉声道:“月儿,你真胡闹,今天早晨怎么又没吃东西?你看,现在都到中午了,快过来,我陪你一起吃午膳。”
织素柔声道:“郡主,我知道你为秋菊的事不高兴,不过你自己的身体要紧,不要因此弄坏了身子。我特地让膳房准备了一些可口清淡的小菜,来尝尝,你肯定喜欢。”
明月听织素这么说,心里暗暗有些惭愧,织素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对她心怀莫名其妙的敌意,实在是不应该。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从昨晚就整个人开始不对劲儿起来?她烦恼之极地甩甩头,她讨厌自己变成这样,她想要回到从前,她下定决心要把昨天发生的事和自己烦乱的思绪通通忘掉。她一定要做回从前的明月。
还有刚才明月听织素提起秋菊,心里暗叫糊涂,自己怎么可以把这件大事给忘了?于是她极力压下纷乱的心情,借这机会央求道:“哥哥,我求求你,饶了秋菊,好不好?我不想秋菊离开我,秋菊不在,我——我实在吃不下东西。”
李睿斜睨着她:“吃不下?你吃不下,我就把你的宝贝秋菊扔进牢房。”
明月没料到他这么狠心,恼怒地恨恨瞪着他,刚才强忍住的烦恼一股脑爆发出来,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冲向内房。李睿追进来,在内房门前,拦住她,把门顺手关上,一把把她拖向怀里。微笑道:“跟你开开玩笑,你就气成这样,真是孩子脾气。我知道你跟秋菊感情好得不得了,我怎么会这么做?逗逗你而已!”
明月见他把自己拖向他怀里,突然满脸通红,惊慌地挣脱他。经过昨天那件事,她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他这些亲热的举动了。李睿放开了她,含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深深望着她。
明月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涨红着脸嗔怪道:“你这么看着人家干吗?”
李睿看着她微笑不答。
明月脸更红了,顿足道:“别这么看人家,你到底肯不肯放秋菊回来?你说嘛!”
李睿深深地看着她,似真似假地说:“秋菊,秋菊。你一天到晚满脑子的秋菊,别弄错了,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应该满脑子都是我才对!”
明月满脸飞红,她这几天,确实是满脑子都是他呀!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让她羞愧万分的梦,她心里惴惴不安,开始有些疑神疑鬼起来,不知道哥哥这么说,是不是知道了她做的那些荒唐的梦。她简直不敢抬头看他了。
李睿含笑把明月往怀里一带,明月正神思不属,没注意他的举动,一个站立不稳跌落在他怀里。明月惊慌地挣扎,他紧箍住她的身子说:“别动!”他含笑低头打量她嫣红的脸,“月儿,你怕我?”明月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心急速跳动着,羞涩娇柔同时也惊慌地低声乞求:“哥哥,放开我嘛!”
李睿注视着她的表情,微微一笑,松开手。用一种深邃而柔情万千的眼光缠绕着她,含着一种让她心弦震颤的东西,温柔地说:“你这么慌张干什么?你看,你弄得自己衣服上面的扣子都松开了。”一边出手,帮她扣上。
明月低头,果然自己外衣最上面的盘扣松开了,她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任他为自己扣上盘扣。明月觉得,哥哥手指尖在无意中,轻轻碰触到自己脖子上的肌肤。一股热力,随着他的动作传向自己,她头脑又忍不住胡乱想起,自己刚才还下决心忘掉的,他****着身子和自己那些荒唐的梦中的画面。她恐惧地使劲晃晃头,害怕自己情不自禁地会像梦中那样,投入他怀里,和他缠绵在一起。似乎过了好久,扣子总算是扣上了。明月这才松口气,她的神经都要绷断了。
李睿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陷在这种情绪中挣脱不出来,含笑打量她说:“走吧,去吃饭。”
明月理了理乱七八糟的情绪,喘了一口气,固执地问:“那你答不答应,让秋菊回来?”
李睿皱眉深深看她一眼,随后微笑叹口气:“看来你是时刻不忘你的秋菊,好吧!我答应你让你的秋菊回来。”
明月惊喜地抬起头,怀疑道:“真的?你答应了?”她根本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李睿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说:“从小到大,凡是你要求的,我哪一样没答应你?”明月微羞地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抽不回来。
李睿继续说:“不过,马上就把你的秋菊放回来是不可能的,我身为镇北王,出言如山,不能对自己下的命令出尔反尔,等这件事大家都慢慢淡忘了,我再找到一个机会让她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明月听他说得合情合理,虽然极不情愿,也只能勉强点头。
“这回你可以吃饭了吧!”李睿微笑着装作不知道她的局促,拉着她回到桌旁。
明月刚才极力想摆脱的烦恼又缠绕住她,她坐在桌前,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地吃着饭。李睿自己吃得很少,只是满脸爱怜,疼惜地注视着明月,细心为她夹菜,注意着她细微的需要。
明月咬了一口酱茄子,皱眉放了下来,这茄子带点儿辣味,她一向不喜辣。李睿看她一眼,一声不出,伸出筷子,直接把她碗里的茄子夹到自己碗里。明月抬起头,他柔情万般地凝视着她,一边微笑着把她咬了一口的茄子送入嘴里。明月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他微笑着夹起一片蜜藕送到她嘴边。明月在他深邃的眼神凝视下,如受蛊惑似的慢慢张口把那片蜜藕吃了下去。
兄妹俩的这幕哑剧,落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织素眼里,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让她冷得发抖的寒意。她头脑一片混乱,一种前所未有的模糊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年青的镇北王,虽然对她一向温和,但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自然流露的那种高傲张狂的王者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敬畏臣服在他冷厉的霸气之下。但面对明月,他身上的所有的锐利霸气全化成了万般柔情。那种温柔的宠爱,万般怜惜的眼光,不像是在对妹妹,而像在对一个女人——一个他用全身心爱恋着的女人。
织素混乱地摇摇头,不!不!是她自己弄错了,对!一定是她自己神经过敏,弄错了。她暗自惭愧非常,她怎么能无端疑神疑鬼呢?镇北王只不过是太宠爱妹妹了,所以让她产生出这种错觉。像他那样的人中之龙,怎么可能,逆叛人伦,对自己妹妹产生不正常的感情呢?一定是自己弄错了!她平静下来。
这天李睿解除了让明月避门思过的禁令,但明月自己却很少出房门了。原因是她无论到哪儿,小红、小翠说奉王爷命令,紧紧跟着她,不肯离开她一步。让她如坐牢般,难受非常。她宁愿待在自己房间里,才能打发二人,感到自在些。
这几天明月心情都不太好,一方面是秋菊走后,她感到真正的寂寞了,另一方面是她自己这几晚,总是梦到哥哥,那是一些让她脸红的荒唐缠绵的梦。她恨自己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这梦如同认定她似的,无论她怎么极力摆脱,总能在深夜,出现在她的梦中,让她在恐惧中开始失眠了。
而且,她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害怕哥哥接近她,但却越来越想他来看她,也越来越喜欢他用满含柔情的眼睛看着自己。喜欢他用勾动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让她如饮醇酒般,沉醉其中。但一旦他想接近她、拥抱她,她就满脸通红,恐惧地忙不迭避开。她只觉得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思绪——心里混乱得理不出头绪。
这天下午,明月孤独烦躁地待在自己房间里,李睿答应她,今天早点处理完公务来看她,却一直没来。她现在越来越害怕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感觉,越来越希望李睿能常陪在身边。她无聊地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突然想起,如果哥哥是在书房批阅公文,她可以不打扰他,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看书也行呀!只要他在身旁,她的心情就平静下来,不会觉得烦躁郁闷了。对!就这么办。
她立刻就往书房走去,小红、小翠也如影随形。
才到书房拐角处,她就听见李睿的声音。他在!明月心里一跳,兴奋起来。随后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
“王爷,合身吗?”是织素!明月停住了脚步,忍不住透过一扇小窗户朝里望去。
只见李睿正在试穿一件白色金黄色绣花的锦袍。这件锦袍做工精细,刺绣精美,色彩搭配得华丽灿烂,李睿穿在身上,显得格外俊美不凡。只听李睿夸赞:“织素,你手真是巧,这件长袍你做得很合身。多谢你了!”
明月见织素满脸喜悦地说:“织素一直担心王爷不喜欢呢,王爷既然觉得好,请王爷就穿在身上吧!”说着温柔地蹲着为李睿整理下摆。
明月怔怔地立在当地,心里一阵酸楚的难受异常,原来现在他根本就没有事,不来陪她,却和织素有说有笑地在一起。明月心里一阵刺痛,自伤自怜,可怜自己还在痴痴期待着他来看她,可是他却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这种难受的感觉是明月平生未有过的,似乎和早先她因为嫉妒哥哥对织素的关爱,大不一样。早先她只是像一个孩子一样,看见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又气愤又不平。现在明月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心如同被针扎般,疼痛难忍。这种对织素的嫉妒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开始变质了,变成了对另一个女人——被李睿喜爱的女人的嫉妒。明月不知道自己正在向痛苦的不归路慢慢滑下去。
“郡主!”明月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富总管来到她跟前,她却不知道。她不愿让哥哥发现自己,慌忙阻止他出声,匆匆把他拉到远离书房的僻静处。富总管有些吃惊于她的举动,临走前忍不住往书房瞟了一眼。看见房中说笑的两人,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自以为明白明月的意思了。
他一拍脑袋,微笑:“我真是老糊涂,怎么能在织素姑娘在的时候去打搅王爷呢!”
明月怔怔地望着他,富总管没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劲,兀自拈须微笑:“看来王爷的喜事近了。唉!王爷早就该成亲了。现在总算快盼到这一天了。”
明月不解地问:“成亲?”
富总管笑着说:“是呀!王爷早就该立王妃了,织素姑娘聪慧善良、美貌绝伦,和王爷配起来,真是天造一对,地成一双呀!哈!哈!哈!”明月低下头,不让他发现自己脸色,匆匆找个借口走开了。富总管有些惊疑地打量她仓促离去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头。
她心中一片混乱,她虽然并不太了解成亲的真正含义,但春兰临走前,曾对她说,自己将会和石雄成亲。当时她好奇地问:“什么是成亲?”春兰当时喜悦而含羞说:“成亲是一男一女互相成为对方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永远生活在一齐,永不分离。”明月从来没想过,哥哥有一天也会成亲,会有另一个女人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而不是她。忽然她想起李睿书房发现的诗句,“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原来哥哥早就喜欢织素了!她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她心里乱成一片,又酸又痛,她——已经在慢慢失去哥哥了,她隐隐想起哥哥不只一次地说过“月儿,即使天荒地老我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忍不住泪水一点一点滴了下来,她心中悲凉,她——终于还是变成了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她心思重重,如同一座大山压住她的心,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满腹的心事和痛苦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她从来也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过,感到自己是不幸的!她在痛苦烦乱中,装成很早就困倦不已的样子,早早打发走小红、小翠,上床睡下,其实却睁着双眼,根本毫无睡意,头脑里杂乱无章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房门一响,哥哥的声音响起:“郡主呢?”
“郡主已经安歇了。王爷。”小红恭敬地回答。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哥哥担心的声音传来。
她听见自己房间门被打开,立刻闭上双眼装成熟睡的样子。她心里对他怨恨起来,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跟他说话。李睿的脚步声传来,她感觉到他在靠近自己,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感觉李睿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听见他自言自语:“还好。看来没生病呀!”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他为什么还不走?明月心中焦躁,她感到自己浑身僵硬发痛,简直有点装不下去了。
她听他长叹一声,她突然感到一股热气在向她靠近。她惊讶地发现哥哥滚烫的舌尖舔着她的唇,细细密密如雨点般的吻落在她唇上,嘴里溢出压抑深情的呻吟:“月儿!月儿!”她极力屏住呼吸,她浑身紧张得绷得紧紧的,却还是忍不住动了一动。
她感到哥哥停止了亲吻。她紧张地仍旧装睡,却控制不住狂跳的心。她几乎以为他会发觉自己是在假装了,却感觉他细心地为自己把被子盖好,又站在床前矗立好久,才长叹一声离去。
明月立刻睁开眼,心头狂跳着。坐了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还留有他的气味。她发起怔来,她觉得自己头脑成了一片浆糊,什么都弄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