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吕先生向老太太家走。这一路上,我们走的很慢,因为我们都有点不敢面对她。或者说的准确一点,是不忍面对她。
因为担心儿子,积劳成疾。到头来,因为这疾病,却不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儿子。这种感觉真是讽刺。让人不由得想起一个词来:造化弄人。
路再远,也总有走到的一天。我和吕先生还是坐在了老太太的屋子里面。
薛倩正和她喝茶聊天。老太太的神色看起来很好,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话。人老了,难免就要啰嗦一些,而薛倩支支吾吾的应付着,时不时的就看一眼手机。看样子,她对老太太的话并不感兴趣。
我们两个悄悄地坐在椅子上,听见老太太说道:“这孩子,一直想着挣大钱,让我过好日子。年轻的时候就东奔西跑,在家的日子加起来不过几个月。现在我们家倒是有大钱了,可是这些钱是用他的命换来的。”
“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出息的。可是我老了,感觉自己要死了。我就很想劝他,不要让他总想着挣钱,变着法的想让我过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有他多陪陪我,这日子就不错。”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一扭头看见我和吕先生了。她眼前一亮,问道:“我儿子呢?”
我挠了挠头,说道:“黑洞已经找到了,就在附近。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见你,得过一阵子。”
老太太听到我说“现在还不能见你”的时候,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来。等听见我说过一阵子就会见到的时候,脸上又表现得很期盼。
她问道:“为什么现在还不能见?”
我想了想,把实情告诉她了,然后安慰她养好身体,如果有什么话要说,黑洞的兄弟会代为传话。
老太太叹息了一会,怔怔的说道:“我已经活够了,儿子死了,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念想了,其实死了也没什么。”
我一听这话,连忙劝她:“你可千万别寻死。活着的时候有身体,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一个魂魄了。不能见太阳,不能随便接近活人。有时候要被阴差抓去问话,有时候被直接扔进轮回之中,投胎转世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多吃点东西,好好养养精神,我知道儿子没有事,我就放心了。”
我看见老太太这么说,于是放下心来。我们三个人陪着她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薛倩一直在摁手机,时不时就发出一两声傻笑。
我说道:“老薛,你怎么回事?看什么呢?”
薛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老赵,兄弟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我看了看他的手机:“老薛,你在网上勾搭了个美女?”
薛倩说道:“怎么能是勾搭呢?我们两个是萍水相逢,一见钟情,山盟海誓,就差谈婚论嫁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也不小了,搞网恋这一套,是不是有点装嫩了?”
薛倩把手机揣在兜里面,说道:“二十多岁,老吗?老赵,你该不会是嫉妒了吧?”
我摆摆手:“我嫉妒你干嘛?那女的什么模样?见过了吗?哪的人?”
薛倩说道:“就是咱们槐城人,照片上看挺漂亮的。我们两个约好了,这几天就见一面。”
我冲薛倩笑道:“老薛,你可小心点吧。我看新闻上面说,小年轻在一块网恋。男的千里迢迢去相会,结果到了一看,对方是一个肌肉发达的大汉。什么照片之类的,全是假的。大汉将这男的摁住了,一通乱揍,把身上的钱全都抢走了。结果报了警,让警察给送回来的。”
薛倩笑道:“我们就在槐城见面,能有什么危险?”他扭头向吕先生说道:“吕老道,你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桃花运?”
吕先生仔细端详了两眼,说道:“桃花运没有。不过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一句话说的薛倩有些紧张了。他问道:“真的?”
吕先生哈哈大笑:“开个玩笑。”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也就走到空亡屋了。我和薛倩、吕先生两个道了别,就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面。
我躺在空亡屋的床上,打算睡上一觉。然而,屋子里面的蜡烛忽然灭而复明,火苗一跳一跳的,变得青幽幽的。
我顿时紧张起来了,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候,床下面冒出来一股黑气。这黑气朦朦胧胧,汇聚成了一个人形。躲在灯影下面,凄惨的说道:“帮帮我,帮帮我。”
我反手将大刀拿了出来,指着他喝道:“你是谁?来我这里要干什么?”
那黑影似乎很害怕我,躲在墙角,说道:“我听人说,空亡屋的主人可以帮人通鬼,也可以帮鬼通人,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点点头,说道:“是啊,你想怎么样?”
黑影叹了口气,说道:“我三十多了,因为相貌有些丑陋,一直打光棍。这些年我一直求仙拜佛,总算感动了神仙,让我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但是没想到,过了两天我就死了,哎,可能是我福薄,命中不该成亲,违背天意,所以遭了天谴吧……”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想道:“难道是他老婆将他给害了?”
只听见黑影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他的老婆多么漂亮,什么唇红齿白,沉鱼落雁,夸起来没完。
开始见到这小鬼的时候,确实吓了我一跳,但是毕竟这么多大风浪过来了,我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眼看他啰嗦个没完,我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说完了我好睡觉,这大半夜的,谁关心你老婆长什么模样?”
黑影听见我这么说,顿时愣住了,随后,我听见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不是说空亡屋主人胆子很小吗?看起来也不小啊。”
我抱着大刀,一脸不耐烦的等着他。
黑影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我这个老婆,性格也好,身材也好,脸蛋更加没得挑。但是有一样不好,就是太爱我了。”
我心想:“这小鬼死了不投胎,专门跑到我这里秀恩爱,向我这个单身汉来显摆不成?”
只听见黑影得意洋洋的说了这话之后,又哀怨的叹了口气:“我只担心,我死了之后,她会想不开,随着我去了。其实我们两个做一对鬼夫妻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做了小鬼要躲躲藏藏,不见阳光,有些委屈了她。我又担心她即使不死,肯定也会为了我而守寡,终生不嫁,那我可真是害了她了。有这个念头在心里面,我真是坐立不安,即使想投胎也做不到。”
我看着他,心中暗暗地想道:“常言道,秀恩爱,死得快。这话虽然狠毒,但是放在这小鬼身上,似乎恰当得很。估计这家伙打了三十年光棍,终于娶到了一个老婆,忍不住向人炫耀。”
黑影感慨了一番,才说到正题:“所以我来这里,想要请先生帮我劝劝我老婆。让她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了。”
我忍不住说道:“你这么缠缠绵绵,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黑影讪笑了两声,然后告诉我一个地址。反反复复的嘱咐我:“请先生务必劝劝她,就说我投胎去了,我很好,让她不要想念我,早点开始新生活。”
我把地址记了下来,然后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
黑影叹了口气:“我变成了这幅样子,再去见她,会给她留下坏印象,既然已经放手了,那就让她拥有最美好的回忆。”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舞着大刀说道:“走,你赶紧给我走,肉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