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钟以后,判官庙附近就彻底安静下来了。生意人走的精光,只剩下上了年纪的几个香客。
这样很好,免得晚上捉鬼的时候惊动了街坊。
花旦嘴皮子很利索,添油加醋的向众人讲了包二哥遇鬼的经过。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包二哥坐在槐树下面,两眼微闭,面色很不好。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了?看你挺不高兴的。”
包二哥叹了口气,说道:“前两天我糊涂的时候,倒还好。除了吃就是睡,迷迷糊糊,一天就过去了。现在清醒了,神智恢复了。知道晚上要见鬼,怕得要命。”
我拍了拍身后的大刀,笑道:“看见这把刀没有?死在它下面的厉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把刀一旦抽出来,神鬼都禁受不住。所以你不用怕,那些鬼若敢害你,就让它尝尝这把刀的滋味。”
我夸大其词的胡乱吹嘘,包二哥果然信了。他的眼睛里面露出神采来,问道:“真的?”
他羡慕的看了看我的大刀,说道:“我能不能摸摸它?”
我把大刀从背后解下来,说道:“当然可以。”
包二哥将大刀拿在手里面,来回的摩挲着,赞道:“真是一把宝刀啊。”
实际上,这把刀虽然式样古朴,但是在外观上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包二哥这样夸赞它,估计是我之前的那番话,让他的判断受到影响了。
我见他一手握着刀柄,另一手拽着刀鞘,似乎想要把刀抽出来。我连忙将他拦住了,叫道:“不能动。”
或许是我的叫声太急,包二哥吓了一跳,他讪笑了一声,把刀换给我了,然后问道:“为什么不能拔刀?”
我说道:“这把刀杀气很重,普通人拔出来,很有可能被影响了心智,变成一个嗜血的大魔头。”
我的话把包二哥唬的一愣一愣的,他有些敬畏的看着我说道:“照这么说的话,这种神物,只有你们这样的大师才可以拔出来了?”
我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道术越高,越能用的得心应手。”
我正说的天花乱坠,忽然身后响起一声贱笑:“老赵,你是不是吕老道附体了?”
我抬头一看,发现薛倩正站在我身后,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担心他拆穿我,连忙站起来,搂着他躲到远处去了。
薛倩笑道:“老赵,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能吹啊。你确定你敢拔刀?”
我笑道:“你别管我敢不敢,我至少把包二哥给劝住了,他现在不害怕了。”
薛倩笑道:“行了,你也别再吹了。咱们该吃饭了。”
班主自带了炊具,像是过节一样,炒了十几个菜。我们围坐成一圈,开始大吃大喝。
等我们酒足饭饱的时候,一轮红日正好落到山下。槐城迅速的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班主拍了拍包二哥的肩膀:“你去扮上吧。今晚我们都不睡,在周围给你壮胆。”
包二哥摇了摇头:“你们还是躲在帐篷里面吧。我和这三位大师应付那冤鬼就行了。免得再误伤了你们。”
班主笑了笑,没有答话。
包二哥在后台忙了一阵。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包公。
花旦冲我们笑道:“你们也扮上吧。”
我奇道:“我们?”
花旦说道:“是啊。你不是赵虎吗?他们两个是展昭、张龙。戏台子上面,总不能有三个穿便衣的吧?”
吕先生说道:“这样也好,免得那冤鬼一眼看出来我们是道士,万一冤气变怨气,化作厉鬼,可就不好了。”
我们三个人被花旦引到了后台。换了衣服,带了行头,脸上横七竖八的抹了几道。到后来我自己一照镜子,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薛倩在旁边笑道:“我现在一走路,怎么就忍不住想着鼓点呢?”
花旦笑道:“你想要听鼓点的话,我们可以给你敲。”
薛倩忙摆了摆手:“别敲了,万一把冤鬼吓着了倒不好了。”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收敛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走到了戏台上面。
包二哥很紧张,在戏台上正襟危坐。我们三个人则站在他身后。
这个地方,除了戏台之外,完全是一片黑暗。我感觉我们像是在黑沉沉的旷野中点起了一只火把,等着飞蛾来扑一样。
我站在戏台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围。总觉得我们现在是一只活靶子。
戏班子的人隐藏在黑暗中,我能够看到帐篷附近有十几个黑影,他们正在窃窃私语,对我们指指点点。
薛倩忽然小声说道:“果然是当官的好啊。可以坐着,像我们三个人,就只能站着了。”
包二哥紧张的满头大汗,声音都有些哆嗦了。他说道:“薛大师,如果你想坐,我让给你。”
薛倩微笑着摇了摇头。
眼看已经将近十二点。戏台周围刮起来一阵阵阴风。纸片在地上滚动不休,像是有人在踢它们一样。
忽然,挂在戏台上的电灯闪了一闪,像是要熄灭了。不过两秒钟之后,它又亮了起来。只是,灯光变得很昏黄,照在人的脸上,也黄漂漂的。好像所有人都在生一场重病,面黄肌瘦一样。
我向戏台下面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我看见戏台下坐满了人。确切的说,是坐满了鬼。
这些鬼三五成群,全都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们。
我小声的问吕先生:“怎么回事?为什么来了这么多鬼?”
吕先生小声的说道:“这些鬼很聪明。知道今日和别的时候都不一样。他们是来看热闹的,想要看看包公怎么断案。”
薛倩轻叹一声:“果然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以前我总是看别人的热闹,现在该别人看我的热闹了。”
包二哥说话开始结巴了。他的身子轻微的发抖,问道:“赵……赵大师。这么多鬼,你的大刀,能……能挡住吗?”
吕先生安慰他:“放心吧,这些小鬼阴气不重,充其量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如果真的混战起来,他们肯定跑的比谁都快。”
包二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刚说到这里,又是一阵阴风吹过来,头顶上的电灯又暗了几分。我们甚至看不大清楚对方的脸了。
紧接着,一个凄凄惨惨的声音在我们身前响起来:“我有冤情。”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跪在前面的人。他头上满是白发,乱蓬蓬的披散下来。他身上穿着囚衣,脚上带着镣铐。脖子上面有一圈伤口,上面有很粗的针脚。
看来这个家伙是被人冤杀,砍了头。心中不忿,所以来这里告状。
包二哥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吕先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有什么冤情?”
那人在怀里面掏了掏,拿出来一块不规则的白布,白布上面有几行血字。这大概就是他的状纸了。
吕先生接了过来,开始皱着眉头看。
这块布不知道被他藏了多少年。血字是繁体字,写的歪歪扭扭,而且这老人恐怕识字不多,我看到了几个错别字。这样一来,想要读懂白布上的内容,可就更加困难了。
吕先生把白布收起来,问道:“你要状告儿子不孝,忤逆了你?”
那老头连连叩首,说道:“不仅忤逆我,而且把我的脑袋都砍了下来。”
我们一听这话,顿时吃了一惊:“这不是弑父吗?这么凶恶的人,必须要严惩啊。”
吕先生正要再问。忽然听见有另一个老人,在远处哭道:“你不孝顺啊,我真后悔生了你。”听这声音,似乎是王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