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目击者述说,许太太是在放学路上突遭袭击,然后被人绑架到汽车上,至于绑匪和她本人的下落,经过我们不断努力不断追查,最后终于有了眉目。”一名警长毕恭毕敬站在许忠义面前,他身边的小警员,则死死盯着托盘上的赏金,馋得是两眼放光。
摆摆手,打断了警长那喋喋不休的汇报。许忠义强作欢颜,看了看那个小警察:“线索是你发现的?”将钞票亲自塞进小警察手中后,许忠义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错,你很能干。”
“谢谢长官,谢谢……”
从案发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月。一开始,警方始终也查不到小丫头的线索,可没想到许忠义的赏金价码一公布,这线索也就跟着出来了。由此,心力憔悴万念俱灰的许忠义,不得不感慨党国算是完了,这年头啊?你不拿钱谁替你办事?
“你叫什么名字?”老许随口问道。
“回长官的话,鄙人廖文韬,您称呼我老廖即可。”警员谄媚地笑了笑,露出满嘴的大板牙。
“长官问你叫啥!你直接回答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一旁的警长瞪瞪他,很明显,他这心情是极其不悦的。
瞪了警长一眼,许忠义阻止了他继续发难。默默踱了几步,他忽然长叹一声,忍不住失声而笑:“我真没想到,沈阳几个警察大队,上千名警员联手查找线索。最后,却是被你这个小狱警把问题给解决了。了不起啊!看来大北监狱可真是藏龙卧虎。哎对了,你是怎么找到线索的?”
“我……”看一眼那警长,于守信眨动着不大的小眼睛,犹犹豫豫不敢说。
“没关系,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有我罩着,谁要敢妒贤嫉能难为你……”趴在廖文韬耳边,老许沉声说道,“.…..我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警长脸色立刻就白了……
“哦!是这样,案发当时是晚上七点,绑匪们又杀人又放枪,搞得动静很大。所以我猜想,在这时间段做出这么大的案子,不该没有目击者。很有可能是目击者怕惹祸上身,躲在暗处不敢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那些目击者,平时总被警员勒索,所以一看到警察就烦,就算知道些什么,他们也不愿对警方说。主要怕说了以后,非但没好处,弄不好还会惹祸上身……”
廖文韬提到的这个“祸”,并不是指绑匪报复,至于说的是谁,大家是心知肚明。
“没办法,我就只好乔装打扮,装作一名走街串巷的小贩,这才从一些老娘们嘴里把实情给套出来。结果,连我都没想到,这些绑匪根本就不是绑匪,他们动作敏捷,下手干净利落,整个作案过程用了不到一分钟,若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根本达不到这一点。另外……据目击者说,他们的枪声很响,好象过年放的‘二踢脚’,于是我找来市面上各种子弹进行比对,最后……察觉只有一种子弹能达到预期效果……”
“保密局用的高爆弹,对么?”
廖文韬点点头:“没错,像这种子弹一般都是特制的,共党和匪徒们都没有,整个沈阳,也就是督察处的技术人员才能仿制出来……”
话说到这,就已经很明白了,整个督察处除了齐公子和他手下,还有谁会使用这特种子弹呢?
“齐公子!”老许恨得两眼冒血,“我还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是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好!既然你跟我玩邪的,那咱就对不住了,你不仁我不义,从今往后,我许忠义改名字了,就叫许不义!”随即一声令下,叫棒槌带人立即圈禁督察大队所有公职人员的家属。这还不算,他还打算把督察大队所有人员的照片,下发到黑白两道,目的只有一个,一旦发现这些人的行踪,就地缉拿严惩不贷!
“忠义!你疯啦?怎能把特情人员的相片散播出去?这是违反家规,你要受到制裁的!”于秀凝闻讯后,立刻赶来阻止他。现在督察处上上下下,全都知道许科长是方寸大乱了。因此李维恭指示,越是在关键时刻,就越要看紧许忠义,千万不能叫他头脑发热捅出大篓子。
“姐!‘肚脐眼’绑架的可是我老婆!小丫头落到他手里,那还活得了吗?不行!我要跟他拼了!大家鱼死网破!”
“你给我镇定!”当着小警察的面,于秀凝一巴掌煽了过去,打得许忠义哀叫连连,原地直转圈,“忠义啊!姐比你急!可你现在这状态,能斗过小齐吗?如果再不冷静,姐担心你会追悔莫及!”
“姐……”老许捂着脸,“嘤嘤呜呜”哭了起来,“我冷静不下来了。你这个弟弟真没用,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我答应过小丫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没想到……呜呜呜……”
拍拍许忠义的肩膀,于秀凝痛苦地摇摇头。过了许久,她目中寒光一抹,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生平最恨祸害女人的混账东西。放心吧忠义,这件事你老姐姐是帮定了。就算我一向不愿多管闲事,可冲着你,冲着小丫头,我也要一管到底了!哼哼!不就是齐公子么?有本事他和我于秀凝斗一斗!”
“哎呀妈呀……”火红的烙铁抵在乳房上,刺鼻的焦臭中,小丫头再次昏死了过去。她的两个乳房,业已成了黑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满头青丝都被人拔了个精光,原本清纯可爱的脸颊上,尽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创伤。
“哗……”一桶冷水将她泼醒……
“小丫头!你快招了吧!”泪水在赵致的眼眶里打起圈圈,她不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同情泛滥,迅速解开小丫头的束缚,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中。“你真傻……”赵致哽咽着说道,“为政治斗争去做牺牲品,这值得吗?”
“你……”睁开肿胀的眼皮,小丫头剧烈喘息几下,捋着赵致的头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知道‘坚强’……该怎么写了吧?呼呼……我……我做......做个示范,给你好好……上一课……”
“嗯!我知道……”赵致再也抑制不住,她悲悲切切哭了起来,“可……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冷冷一笑,小丫头不屑地摇摇头,又把沉重的眼睑合上了。
“小丫头,算我求求你还不行?赶快招了吧!你是个女孩子,不该受这种折磨的。呜呜呜……都是那该死的‘店小二’,没有他,你会活得很好的……”
“下次吧……下次我再招……”
许许多多的共产党员,在面临敌人刑讯时,都有着不同的对抗手段。而小丫头呢?她知道自己羸弱,未必能撑得住酷刑,因此便采用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办法,她把心理崩溃的时机,永远留在了“下一次熬刑不过”。
“这次先这样了,下次我一定招……”下次的下次,小丫头已撑过了无数个下一次。她把希望留给了敌人,可敌人却永远也触摸不到它。
“把她送回监房吧!”齐公子敲敲发胀的额头,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已是无可救药了。在业内老军统之间有个说法,谁要在审讯中遇到个死硬共党,那他就要倒霉了,非但不能升官晋级,而且还会遭来“无能”的斥责。不幸的是,这种倒霉事落在齐公子头上了。他无计可施,他束手无策。
所有刑具全都动用了,可小丫头的嘴和她体格恰恰相反,简直是硬得不能再硬了。“从小丫头身上,我想本党同志都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她面临酷刑时,就能坚贞不屈呢?”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小丫头,齐公子感慨道,“我担心有一天,一旦我们失去江山,国民党员们……有几个能像她这样?会不会搂着贪来的家产,纷纷效忠共产党呢?”
“共产党要是腐败了,他们的党员也会这样。到那时,中共会发现能为自己效忠的人,恐怕连一成都不到。就算有人肯为他效忠,那也是既得利益者。”赵致在一旁插言说道。
不料话音未落,齐公子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太多嘴了。不过已经晚了,赵致的话,早已逐字逐句,清晰地传进小丫头耳中。“是啊,如果我们不珍惜得之不易的江山,那大多数同志,最后也就是我这个下场了…….”
傍晚时分,特务给小丫头送来晚餐。她现在只能靠粥度日,糜烂的牙床,就连煮熟的萝卜都嚼不动,那辛辣的盐水,每每刺激到口腔中的伤口时,几乎能叫她痛不欲生。“真是挺不住了,下次的下次,我一定招供……”
两条腿的腿骨,被敲成了一块块的骨节,痛,细心裂肺地剧痛,令她无翻身,也令她夜不能寐。摸摸自己的脸,她心里一阵酸似一阵,倘若不出意外,自己那姣好的面容算是彻底毁掉了。也许会变个丑八怪,也许会再也见不得人,也许……“忠义啊!我对不起你,小丫头不能跟你过一辈子了,还是把我忘了吧,小丫头会在九泉下祝福你……”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不知不觉中,眼泪簌簌而落。正当她抬手欲抹泪水时,突然,一个意外发生了。
“我这手怎么黑了?”拈拈掌心中那黑呼呼的一小块东西,小丫头愣了愣,随即又将它放在鼻下闻了闻,“嗯?是油墨?我没接触过油墨啊?它怎么会在我手上?”于是,她迅速回想起自己清醒时,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最后想到了赵致,想起自己曾经捋过她的头发。“难道……这是她头发上的?哎?不对呀?她头发上怎会有油墨?”
许忠义曾经告诉过她,许多关键性情报,往往是从小事被突破的。所以,小丫头受丈夫的影响,对于身边每件小事都是格外地留意。因此手中这突如其来的油墨,令她产生了强烈地好奇心。就在她准备全力以赴分析时,忽然一旁的暖气管道,传来了“嘟嘟”的敲动声。
“莫尔斯密码?”小丫头愣住了,这种声音她很熟悉。老杨对她实施专业培训时,考虑到今后工作的需要,特意为她安排了电讯培训。因此她对这“点、划”的含义,是极度地敏感。
“小丫头……是你么?”
白絮一惊,暗想:“他怎知道我是小丫头?”
“你是谁?”抬起手拷回敲了几下,经过一番焦急地等待后,对方终于有了回音:“顾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