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7点整,许忠义举着糖葫芦,兴冲冲地走进家门。“小丫头,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但意外的是,室内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平素早就归家的小丫头,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哎?她上哪去了?”
这段时间由于忙着和齐公子斗法,许忠义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为防止小丫头担心,老许找了很多借口。虽说这些谎言都是善意的,可随着次数的增多,他从小丫头的回复语气中,明显听出了不悦。“应该适时跟她解释一下了,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我所爱的人,永远都是小丫头。”
接近晚九点时,小丫头还是没有回来,许忠义坐不住了,他暗道小丫头是不是赌气回娘家了?女人嘛,丈夫总不在身边,这心里自然会有怨气,认个错,好好解释一下,相信夫妻一场,她应该会原谅自己的,于是他决定往白絮叔叔家打个电话。在接通音响起的那一刻,老许很紧张,他暗自思量着该如何跟小丫头打破僵局。是像往常一样先“喵喵”两声猫叫,还是直接说自己要去接她?
最后他打定主意,还是先学猫叫吧,只要小丫头能回敬“喳喳”的小鸟声,这就说明她心情不错,兴许会原谅自己的。
然而接电话的人却不是白絮,小丫头的叔叔听完述说后,先是一愣,随后反问道:“怎么?小絮没回家?”
“她不在您那儿么?”
“没有啊?”
“那这么晚了,她能去哪?”
“不会是……在同学家吧?”
“同学家?”老许心急如焚了。他了解小丫头的个性,要是没有极特殊的原因,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在外面过夜的。因为小丫头的格言就是,做不好一个会持家的女人,也要做个能让丈夫放心的妻子。
可是现在呢?
“情况有点不对头……”职业的敏感性告诉许忠义,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许多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往往都是从风平浪静开始的。
督察大队秘密监室……
气氛很紧张,小丫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墙壁,明亮的双眸中,露出一丝深深地恐惧。
齐公子也在注视着她,隔着单面玻璃,仔细捕捉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就连眼眉的颤动,也都没有放过。
“小齐,你……你真有把握从她身上打开缺口?”赵致很紧张,倘若不能及时获取有利的证据,那么许忠义发起飙来,这后果是很可怕的。没准督察大队这干人等,就再也不是被断财路的问题了,恐怕一个个都得被他打进十八层地狱。“‘店小二’可不是个善茬子,你要小心。”也不知为什么,赵致对许忠义总是怀有深深地畏惧。或许是因为她心理的防线,曾经被许忠义突破过的缘故吧?
“放心,有我呢。”齐公子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那是许忠义唯一的弱点。不管是谁,就算他再精明,如果最亲近的人突然消失了,试问还有几人能够保持镇定?所以齐公子要的,就是先让许忠义自乱阵脚,然后被他一步步牵着鼻子走路。
“要不……先跟上头打个招呼吧?我担心万一……”赵致还是不放心,她感觉齐公子这么做,就是在破釜沉舟了。万一没有搞掉许忠义……想了想,赵致认为己方行事,应该再稳妥一些。“我觉得你应该先把‘店小二’抓起来,这样他就没辙了。”
“可我以什么借口来抓捕个高级公职人员呢?”
“招待所那件事……你不也怀疑他参与了吗?”
“鬼话!不仅我怀疑,于秀凝、陈明、李维恭……谁不怀疑啊?可为什么都不动他?你想过这问题吗?”
赵致摇摇头。
“因为许忠义是摇钱树,知道么,如果东北的国军想要跟共产党继续打下去,那就不能没有钱,如果想整钱,那就离不开许忠义。就算他是共产党,只要没彻底暴露,大家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致还是不理解,在她看来,共产党既然党国的死敌,可党国为什么还要纵容许忠义的存在呢?
“跟他所赚的钱相比,那个共党身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李维恭在利欲熏心地唆使下,从一开始便天真地认为:即使许忠义有嫌疑,那也只是个微不足道小共党,掀不起什么大浪,只要不让他去接触情报,便能把事态牢牢把握在可操控的范围内。但他错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许忠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战术特工,能把辽沈经济搞得一塌糊涂,普通战术特工做得到么?所以他答应我调查许忠义,也正是看到这‘店小二’要跳出手掌心了,打算让他收敛一些,低调做人,乖乖给自己赚钱。但李维恭想不到,随着许忠义的钱越赚越多,党国也就会越来越危险。现在整个东北官场乃至作战部队,还有几个能保持廉洁奉公了?再这样下去,不仅老百姓要跟我们离心离德,那些士兵们,也不会再为党国卖命了。唉!有谁会为一个腐败透顶的政府,去抛头颅洒热血呢?”说到这里时,齐公子的眼圈红了,他很心痛,也很彷徨。仅凭一己之力想要力挽狂澜,其下场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是一名国民党员,忠诚的三民主义信徒。党国无数革命先烈,将民众从腐败的清政府手里解救出来,为得不是个人利益的得失,而是民族的希望和国家的富强。“我爱我的国家,也爱这个国家的民众,如果国家和民众让我去死,那我义无反顾。‘黄花岗上埋忠骨,武昌城头立乾坤’!我不怕死,也不畏死。男儿丈夫之身,不应轻言殒命,唯国、民之事者,可易除此例!如果我死能救民于水火,那我不惜一死!如果我死可令中华奋发图强,那我必须去死!如果我死能挽救民族沦丧,那我慷慨赴死!”
于秀凝曾经说过,许忠义和齐公子,一个是乱世之枭雄,一个是治世之能臣。谁是枭雄谁是能臣?历史自有公论。
齐公子同许忠义的这次对抗,那是万分凶险的。一旦扳不倒许忠义,他自己也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所以齐公子从大局出发,不得不早作准备另有打算。
从许忠义身上,齐公子想出一个绝妙的对抗手段。他开始着手秘密训练一批特工,而训练这些特工的目的,也是为了以应万一。如果将来某一天,党国败给了共产党,那么这些特工也就正式派上用场了。他们的作用,并不是为了搞情报。而是同那可恶的“店小二”一样,把腐败渗透到中共的每个阶层,让中共彻底失去立国之本。
“这个过程很复杂,他不是一蹴而就的。也许是二十年,也许是六十年,腐败这把双刃剑,必将降临到共党头上,让所有共产份子们,前仆后继倒在这把剑的面前。为此,我们的人会逐步引导共份子产生信仰危机,造成金钱利益至上的极端个人主义。到那时,你会发现中共上层的每一个决策,都会被下属官员阳奉阴违地执行。中共领导层的每一个官员,都是在为自己捞取好处,不顾百姓的冷暖死活。如果中共只能以高压手腕来平息百姓的怨言,呵!那他们的统治也就岌岌可危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老百姓对他们的怨气达到临界点时,我们的人就会创造一个历史性契机,引发所有民众,对中共进行彻底清算。”
这是一个战略层次极高的预谋,齐公子把这计划命名为“绝症”。因为他知道,腐败就如同扩散的癌细胞,在不断侵蚀健康躯体的同时,又令你对生存产生一种无奈地绝望。最后不管是谁,在病魔那顽强地进攻面前,也只能做些无力地抵抗,然后耗尽所有生命,痛苦地撒手人寰。
“这些特工是查不出来的,因为他们永远不搞情报,也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生平只做一件事——不留痕迹地搞腐败。你共产党能对抗腐败么?呵呵!我在九泉之下拭目以待!”
此次行动,齐公子已是孤注一掷了,他不但要解决眼下的问题,还把构思放在多年以后。由于保密原因的需要,他对外隐瞒了特务名单以及所有的计划细节。甚至这个计划,就连保密局上层都是一无所知。
许忠义没想到对手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他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全力以赴寻找小丫头上了。保密局、警局、宪兵队……但凡能托付到的关系,他都挨个地打招呼。为了能让这些人替他尽心办事,老许不惜开出了重金。
“美钞五十万?”于秀凝在接到总务的通报后,被上面的赏金数字给吓了一跳,“这么高的赏金,那不得让弟兄们全疯了?”
“不光是弟兄们,据我所知,城外的土匪也闻讯而动,打算找到小丫头后,再把价码翻番卖给老许!”陈明苦笑道,“你说这劫匪啊!也真会挑人,他们这一手,那不亚于绑了忠义的命根子。”
“哎?你这话很关键!”于秀凝马上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忠义跟小丫头,这段时间闹得很紧张,甚至外界传闻,弄不好他们还有离婚的可能。如果这件事是职业绑匪干的,按理说,他们在作案前一定会踩点的,不可能探听不到这夫妻二人的关系。所以我猜想,假如真要绑架,那也该绑架顾雨菲啊?她不比小丫头值钱多了?”
被人这么诅咒,她顾美人招谁惹谁了?
“更可疑的是,已经几天过去了,绑匪到现在也没跟老许联系。有绑架不开条件的绑匪么?所以我想,这案子恐怕不单纯是绑架那么简单。”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过多久,警方就在沈阳南部的浑河中,找到了小丫头保镖的尸体。这四个人都是一枪毙命。经过法医鉴定,凶手使用的是高爆子弹。而这种子弹,也只有“统”字辈在刺杀时,才会装备使用。
“从子弹和手法来看,应该是自己人干的。可自己人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是谁吃了熊心吞了豹胆,敢对忠义的家属下手呢?他就不怕家规制裁么?”突然一怔,于秀凝瞧瞧陈明,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难道是……小齐?”但随后,他们又百思不得其解。齐公子此人心思缜密,按理说,断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因此,倘若这件事是他干的,那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于秀凝夫妇想到了齐公子,而许忠义呢,也考虑到这个可能了。专业素养告诉他,着急归着急,越是心急的时候,就越要放开思路,不然就会自乱阵脚受制于人。
经过一番细致地调查后,他发觉齐公子这几天根本没来上班,至于去了哪,谁也说不清楚,就连他的秘书,对此也是一问三不知。
“古怪!”许忠义开始高度怀疑起齐公子了。像他这种极端敬业的人,居然会突然离岗,这并不是个很正常的现象。兴许他正躲在暗处,积极策划着对付自己的阴谋。“如果小丫头落在他手里……糟糕!”老许不寒而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狗急了会跳墙,我怎没防备他这一手呢?”
命人将小丫头带进刑讯室,指指那可怕的刑具,齐公子微微一笑,柔声说了句:“我不喜欢用刑,倘若你回答不出我的问题,对不起,我不会跟老许客气,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明白了吗?”
小丫头的双腿开始战栗了,瞧瞧那面目狰狞的皮鞭、老虎凳,她两眼流露出难以压抑的恐惧。
“那好,咱们开始吧,”齐公子暗示赵致准备好审讯记录,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首先我想知道,你痛恨共产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