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许忠义假结婚的人,就是他的冤家对头顾雨菲。其实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即便老杨不把事情说破,凭许忠义那七窍玲珑的脑子,早晚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许忠义现在已没心思再琢磨人,他除了愁还是愁,不知道在国共两党间,该选择哪一位钦定的媳妇。从赵四小姐楼回来后,督导副主任李维恭亲自找他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支持他冲破“封建婚姻”的桎梏,果断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
“忠义啊!”李维恭说道,“以往呢……我们都希望你能跟小菲结合。这个……这个嘛,说起很惭愧,我们只考虑你能有个好前途,忽略了你个人的感受。结果……唉!差点没包办婚姻,乱点了鸳鸯谱。好在啊!这大错还没有铸成。既然没铸成,那咱就亡羊补牢吧?趁东北战局正处在间歇期,这婚事啊!赶早不赶晚吧!”
许忠义眨眨眼,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啦?又不喜欢小丫头啦?”
摇摇头,老许无奈地苦笑道:“我正在盘算婚礼用度呢!先生,您别怪学生,我这都落下毛病了,一听到要举办什么什么活动,首先就想到该怎么节省。唉!瞧瞧我这总务干的,都快落下职业病了。”
“你想节省?呵呵!这谁信啊?”喝口极品龙井,李维恭暗道,“有些话我得反过来听。你要说杜绝大操大办,那我就得琢磨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变相捞钱。再说了,你凭什么不捞啊?跟钱过不去,那还是你许忠义么?”
“我这一结婚,地方上的官员先不说,东北行营就得来一大批。唉!这么多人,哪间酒楼能装得下啊?”许忠义越说越愁,最后一捂脸,独自唉声叹气去了。
“忠义啊!我看你这眼光还是没放开。呵呵!你以为只有东北行营的人来么?南京呢?南京总部和国防部,你就没想过会来人么?”
“总部?谁呀?”
“毛局长啊!他老人家一听说你要结婚,得!我这电话呀,都快被他打爆了。还直埋怨我为什么不早说?可我早说什么呀?你这八字有撇么?要不是秀凝劝我早拿主意,没准你这事儿啊!到现在还悬着呢!”
许忠义的新婚典礼,那就是赤裸裸的权钱交易所。官场上的人为何如此热衷?说白了,不就是想趁机洗钱、捞钱和买官鬻爵么?但令许忠义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婚礼居然还惊动了南京?毛人凤不但要亲自莅临,而且还打算为他主婚。
多高的荣誉啊?一般的特务你羡慕去吧!
“到时候啊!宋院长、蒋夫人都会给你发贺电。哎哎哎!你别愣着呀?听我说,听我说!这个……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回信……”
“对喽!”一拍大腿,李维恭对这识大体、顾大局的学生,都快喜欢到骨子里去了,“上道!上道啊!不过你要记住,买上好的宣纸,叫个裱糊匠好好费费心思。哎呀……你小子这字啊?蒋夫人想把它当成国礼赠送给美国大使。所以啊!日后中美关系……”拍拍许忠义肩膀,李维恭意欲深长地说道,“就看你的了……”
看来,不娶小丫头是真不行了,这都上升到国家和民族的高度了,他许忠义敢退缩么?那个要跟他假结婚的女人,你有小丫头这影响力么?唉……女人哪,她也得分三六九等。
因此从李维恭办公室一出来,许忠义就紧急约见了小丫头。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用再彷徨了。这辈子我娶你,下辈子我娶你,生生世世我跟你在一起!为啥要这么说呢?因为国民政府替你做主了……
“啊?”使劲揉揉太阳穴,小丫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组织上……”
“恐怕要改变战略了,至于那个女人……她还是和别人过吧!想跟我混?呵呵!门也没有!”
大悲之后是大喜,小丫头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再也不用和赵四小姐同病相怜,嗯!这个感觉真好。“哎!你干嘛去?”
“找老杨!看他还怎么说?呵呵!这叫天意,天意让你小丫头,只能给我许忠义生儿育女!”
你这不是要把老杨气死吗?
当晚六点十五分,听完许忠义的叙述后,杨克成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可他不说话不成啊?许忠义还等他拿主意呢!
“老杨,你看这件事……”
“先回答我,这是不是你小子故意的?”
“嗨!冤枉我了不是?我哪敢啊?这可是……”
“不!”一摆手,老杨打断了他的辩解,“不要跟我说你不敢,用国民党来压组织,你小子不是没干过,只是长期以来,我一直抓不住你把柄。哎呀……这回就更不用说了,你小子把歪门邪道的本事,都玩得炉火纯青了。呵呵!我得向你学习,像你这么能干的情报员,我党内部还真就找不出来几个。嗯!人才,绝对的人才!”
卡卡眼睛,许忠义两手一摊,显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东北局刚给过我指示,说以前的命令取消了,至于你和小丫头的婚事,必须要竭力地促成。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小子不但请来了毛人凤,就连蒋宋美龄,都让你给惊动了。试问一下,现在谁还敢阻拦你和小丫头?牛!你可真牛!从明儿个起,还是你来领导我吧!我杨克成能被个下属逼得走投无路,打我记事起,这还是头一回。认输了,认输了……”
老杨这是在制气。话虽然说得很难听,可他望向许忠义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浓浓的战友情谊。老领导和老下级之间,也不都是完完全全的一本正经,相互开开玩笑,那才能把关系处融洽了不是?当然,这一套还是他跟督察处学的,以前的杨克成,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呵呵……哎对了,那个女同志……”
“你就别惦记人家啦!该怎么安置她,组织上自有考虑。不过呢!需要你积极配合的时候,你必须要全力以赴,绝对不能打退堂鼓。”
老许抠抠下巴,翻楞着眼珠想道:“他为什么要说‘绝对’呢?听这语气,我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能不怪吗?此时此刻的顾雨菲,正趴在床头学习“黛玉焚稿断痴情”,把《列女传》一页页扯下来,洋洋洒洒丢进火盆后。就差没悲悲切切叫一声:“忠义!忠义!你好——”,然后香消玉殒,魂游太虚幻境了……
“别总转你那眼珠子!呵!当我不清楚啊?你只要一转眼睛,就是要跟人家玩心眼儿。老实交待,你又打算干什么?”从许忠义烟盒,抽出一根古巴雪茄。老杨嗅了嗅,是越想越不甘,“你这个腐败分子啊,连这么名贵的烟都敢抽……哎对了,这一根多少钱?”
“三十美金……”许忠义怯怯地答道。
立马将雪茄丢还给老许,老杨掂掂一旁的“老刀牌”,不料却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了。
“我家里还有,你要是喜欢……”
“别别!”老杨的心脏差点没骤停,“这玩意我抽不起,你还是拿它去腐蚀国民党吧……”
“嗨!不就是几根烟么?你至于这样吗?拿着!赶快拿着!大不了算我的。”
“许忠义同志,你是不是敌我不分啦?把腐败都搞到自己同志头上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老杨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你那眼睛总往雪茄上瞥什么?
“反正这是用国民党公款买的,你要不要吧?不要我就拿它送人……”
赶紧叼上一根,美美吸上几口后,老杨摸着眩晕的头,一通感慨万千:“国民党公款,嗯!那就是我军的战利品,不抽白不抽……可我怎么总感觉,自己是在抽黄金呢?”
“没错啊?这就是黄金,连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呵呵!他都抽不起。”
点点头,老杨心说,怪不得我们一策反,184师就在海城起义了。就凭国民党如此之腐败,有良心的中国人,谁还会对他死心塌地?
策反滇军184师在海城起义,这是中共东北地下党一个了不起的创举。为什么要说了不起呢?因为184师起义时,正值民主联军四平新败,国内国外都不再看好东北共军的前途了。也就是说,蒋先生正为“四平大捷”举杯庆祝,刚刚喊了声“干杯”,结果184师就在他后院点把火,然后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对不起,咱不玩了。”由此可见,整个国民党上上下下,都得气到什么程度?
184师在起义前,其内部对国民党“排除异己”的手段,早就颇有微词了。不过呢,中共当时也并未打算让他这么快起义,但接到许忠义的通报后,一切就不同了。东北局果断调整了战略,命令184师内线立刻采取行动,在意图乘胜追击的国民党军后腰上,给他插了重重一刀。
这一刀的意义非同小可,不仅让全线出击的国民党精锐被迫止步,也令中共找到了对抗国军的制胜法宝。这就是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中,陈云于“七道江会议”上所打的比方(“七道江会议”上,陈云是这么说的:“依我看,东北的敌人好比一头牛,牛头牛身子是向北满去的,在南满留下了一条尾巴。如果我们松开了这条尾巴,那就不得了,这头牛就要横冲直撞,南满保不住,北满也就危险了。如果我们抓住了这条牛尾巴,那就了不得,敌人就进退两难,首尾难顾。所以,抓住牛尾巴是个关键。”即“一头牛,两个不得了,揪住牛尾踢屁股”。)。
四平战役后,打到松花江边的国民党,与中共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停战期。这个停战很关键,大约有四个月左右,中共不但就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而且还将它演化为日后争霸东北的转折点。后来,有许多史学家对此疑惑不解,他们纷纷猜测国民党突然停战的原因。有说国民党军战线拉得太长,有说是杜聿明怕新1军主帅孙立人抢功,还有说这是国军内部意见不合造成的。如果认为国军内部失和,这还是蛮靠谱的,184师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你中央军在前方进攻,我地方部队在后院起义,倘若这种势态不加以遏止,那让你过了松花江又有何用?所以还是先见好就收,乖乖进行内部甄别整顿吧。“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国民党比谁都懂。
“国民党在几个月内,是不会再发动进攻了。”许忠义想通过正题,来转移老杨的注意力,以免他总揪自己腐败的小辫子。
“根据?搞情报的要有可靠根据,你的根据在哪?”
“督察处刚接到上峰的命令,说要在停战期间进行内部严查整顿,尤其是军队中那些意志不坚者,一经发现严惩不怠。我想,这应该是184师引发的后果。呵呵!你仔细想想,一个师说反就反了,而且造反的主谋,还是老蒋的嫡亲学生——黄埔四期的潘朔端。这搁谁心里能好受?不过呢?督察处的办事效率我很清楚,一、两个月能解决的问题,抻上三、四个月那都算快的。所以我断定,在四个之内东北无战事,我军可以利用这机会进行休整、补充。”
“你的消息可靠么?”老杨对许忠义的情报,一向都不敢掉以轻心。这家伙不搞情报则已,一搞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不但可以扭转战局,而且还能改变历史的走势。要不怎么说,东北局都快把他当成镇宅之宝了?有这样的情报员,对任何组织来说,那都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连做梦也会笑醒。
“十有八九不会偏差。”
“巧了……”老杨微微一笑,“有个人,她对当前形势的分析,跟你是不谋而合。”
她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