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姐这辈子,最大一件错事就是想把这二位给撮合了。操心不说,还得跟着受累。事实上,也不光是许忠义一人求过签,于秀凝对此就征求过慈恩寺方丈的意见。结果人家大师说,这二位呀,那是前世的冤家,后世的仇人,十世乘船,十世一块翻船。
大师的话,也正是于秀凝锲而不舍坚持下去的理由。甭说,这二位还真是有夫妻相的。所谓十世乘船,不就是坐了一千年的船么?虽然每一世都是一块落水玩完,可那也算千年的修行啊?
你于大姐要这么理解……嗯!也不能算错,不过谁又敢保证他俩这辈子,会不会再次落水玩完?
“叮……”这次的电话铃声,终于不是响一声就撂了。看来打电话的人,已经是打定了主意。
“喂?小菲呀?你怎么啦?”将话筒远离耳朵,于大姐实在受不了对方那粗重的呼吸声了,“你没事吧?”
“姐!我要搬家!”顾美人的声音是即坚决又果断,连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搬家?搬家你应该找忠义啊?这不是他总务的差事么?”
“我不想搭理这个混蛋了!”
挠挠头,于大姐心说你终于是由爱生恨了。
“我要搬家!”
“行行行!姐知道了。不过姐想问一下,你打算搬哪儿去啊?”
“六号楼不是还空着吗?我就搬表哥家楼下去。”分给齐公子的那套房,他一直没有入住。这家伙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放着高级别墅不住,非要跑去蹲小破房子?哎!中华民国这年头呀!怪人也真够多的。
“那好吧!要去你就去吧!对了,姐还想问一下,你跟忠义没吵架吧?”
“哼哼!”顾美人用鼻子哼道,“那种人,我也懒得跟他吵架了!就让他捧着《春秋》自己过吧!”
于大姐暗道:“看来毛病还是出在《春秋》上了,这忠义也是,你明知道她忌讳这个,干嘛还要刺激她?”
总算把这尊菩萨给打发走了,于秀凝正想歇口气,不料“叮”地一声,电话铃又再次响起。
“我敢跟你打赌,这次肯定是忠义!”当着老头子的面,于秀凝苦笑着摇摇头,心里已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了。
果不其然,当陈明接起电话后,他冲老婆子一竖大拇指,表示你真行,可以料事如神了。
“忠义啊!你怎么……嗯?想搬家?”眨眨眼,陈明忍不住揉揉太阳穴,“那你想搬哪儿去呀……啊?六号楼?还要住楼上?不是……你听我说……什么?反正老齐那房子也是闲着?哎!哎!哎!你……不是!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什么?你不想再跟她楼上楼下?嗯!巧了,她也不想再看到你,呵呵!这才叫心有灵犀呢!可是……你们俩瞎折腾个啥呀?啊?就算让你搬进六号楼,那你们俩不还是楼上楼下吗?”瞧瞧,就连想分开也成了老大难。
随着一声惊呼,电话那边沉默了。
“老许呀!不是哥哥说你,你说你也快奔三十的人了,就不能定定性啊?人家小菲是女孩子,多让让她你能少块肉吗?再说了……喂?喂喂喂?”手举着话筒,陈明一瞧于秀凝,很无辜地说了句,“他把电话撂了……”
“算了,咱也别等了,赶紧过去吧!”于秀凝一边穿衣一边埋怨,“再等下去啊,说不定这八号楼,呵呵!就被夷为平地了。”
整件事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顾雨菲气走了许忠义后,总感觉内心不安,于是她捧着晚餐悄悄溜下楼,想找个机会跟许忠义化解一下个人的小矛盾。不料刚一见面,就被对方手里的《春秋》给气住了。《春秋》是一本好书,不过呢,它最大的问题,就是曾经给顾美人带来过极大地感情伤害。因此一见到这本书,饱受刺激的顾小姐,那大家闺秀的风度便荡然无存了。把手中的番茄炒蛋往对方脸上一摔,让他彻底变成了关公。
“我这脸是你打的么?”老许气坏了,“这要传出去,你让我在总务还怎么做人?”
接下来,两个人便不约而同采取了冷战政策。一个在楼下气得要死要活,一个在楼上要死要活地气着。“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嘛!”许忠义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以往对她太过迁就了?“噢!许你看《列女》,就不许人家看《春秋》,哪有这么霸道的?”嗯!看起来,他还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失去理智的。但你既然知道对方受不了这刺激,那为什么还要变本加厉去挑战她的底线呢?
原因只有一点,许忠义此举是故意而为之。他想激怒顾美人,让对方失去理智。人只要一失去理智,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露出破绽,从而便于他趁虚而入。但一个新的问题却出现了,既然是有意想激怒对方,可达成目的后,你为什么也失去了理智呢?这样一来,就算成功激怒对方,你是不是也变成得不偿失了呢?
于秀凝赶到现场后,两个人那冷战还在如火如荼地持续着。没商量,也商量不得。没办法,这夫妻二人只好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进行着捉对规劝。当问明事件的来龙去脉后,细心的于秀凝突然发现:二人这回是动了真怒,不像以往那样,总是顾雨菲生气,许忠义在旁边小心地陪着不是。
“哎?忠义学会反击了?这可真叫出奇冒泡嘿!”顾不上安慰“受害”的女方,于秀凝一路小跑来到电话旁,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叫通了楼下,“喂?老头子,忠义那边怎样了?”
“快成烈性炸药了!”
“嗯?这么严重?哎对了,你在劝他的时候,多注意一下他眼神的变化。我怀疑这兔崽子……八成是喜欢上小菲了!”
“哦!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乱发脾气么?”
“行啦!你少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道理你不懂的!”
撂下电话后,陈明再瞧向许忠义时,那眼神可就有点古怪了。于秀凝是个什么人?有把人看错的时候吗?忠义啊忠义,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怎么还瘦驴拉硬屎呢?
“你看我干嘛?”老许被他那暧昧的眼神给激怒了,点点自己鼻子,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脸上长花了吗?”花到没有,蛋汤却多了一些。这也正是许忠义最生气的地方,什么地方你不好打,干嘛非要泼我的脸?“瞧见没有?这就是罪证!哼哼!我还就不洗脸了,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能主持公道的?”
“行行行!你先打住!这个……我有些话想问问你。”打开酒柜,陈明拎出一瓶1896年产的法国葡萄酒。
“哎哎哎!放下!那是我的宝贝!”
“瞧你这小抠样?喝一口都不行啊?”话音未落,老陈就把宝贝直接揣兜了,“既然你不仁,那我也不义了,这东西我没收。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发脾气?”
“不是……你是来劝架?还是来打劫的?”
有区别吗?
“你跟北满的谢文东、李华堂,可以一块名垂青史了!”老许气得快哭了,“不带这么无耻的!咋不把我也搬你家去呢?”
“搬到我家?”陈明呵呵一笑,随口回敬一句,“也行啊?我肯定没说的,就怕人家弟妹不乐意。对吧?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不跟你媳妇一块住,总黏糊我算咋回事?我能给你生儿育女吗?我能给你传宗接代吗?”
“哎哎哎?你咋还整个‘媳妇’出来?我啥时候娶老婆了?”
“快啦!这就快啦……哥哥我都能闻到喜酒的味道了。”说着话,他打开了瓶塞,给自己和老许各斟了一杯。“别跟我嘴硬,也别告诉我做梦都没梦见过楼上那一位!呵呵!这男人哪,哎呀……总是有口不对心的时候……得!干杯吧!”
酒还没喝,许忠义这脸就红了。陈明说得没错,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许忠义总会在梦中远远瞧见一位姑娘,原本还以为是小丫头,可等到追近一看,却发现那是顾雨菲。“不行!我已经有了小丫头,不能再胡思乱想了。顾雨菲不适合我,真的不适合……许忠义,你要做个好男人,做个‘五.四’以后,最具有代表性的好男人……”再次追加了心理暗示,许忠义这酒杯,一下子就杵在了鼻尖上。
“干嘛呀?哪有这么喝酒的?你想另辟蹊径啊?”于秀凝果然没说错,经过老陈细致地观察,他发现许忠义那眼神,怎么也对不到硕大的杯子上。
“想什么哪?是不是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哎?你怎么知道?”
“废话!我和你于大姐好之前,也就是这种感觉!你还想瞒我?呵呵!哥哥我是过来人啦!”
一声长叹过后,许忠义无奈地摇摇头,心说:“唉!陈老大啊陈老大,瞧瞧你把毕生所学的专业,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哪怕你把琢磨男欢女爱的一层本事用在工作上,于大姐也不会天天拧你耳朵了。”
“认命吧兄弟!”拍拍老许肩膀,陈明用万分同情的语气说道,“这缘分哪,就跟人的寿命一样,时辰一到,你想躲都躲不过。要不那么多女同事,我怎就和你于大姐在一起了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许忠义托着下巴,陷入了苦闷地沉思当中。结果他是越想越乱,越乱还就越想……
与此同时,楼上的顾雨菲也在苦苦思索着同样的问题。这半年来,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见到许忠义,心里就总也放不下他。好像以前对许忠义,也没有这般牵肠挂肚啊?那时候一见他就烦——不是心烦,而恨不得他马上在自己面前消失。可现在呢?这种感觉没有了,居然是巴不得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天荒地老再也不分开。难道……这就是老辈们常说的缘分?
那还有其它理由可以解释么?
“哎!许忠义,你真是我命里的冤家……”想到这,她的脸红了,看得一旁的于秀凝,忍不住怀疑此人的精神,是不是真有问题了?
“小菲啊!姐也不瞒你了,”于秀凝淡淡一笑,“你的努力没白费,忠义他……心里八成是有你了。”
“切!谁稀罕?”
“你不稀罕?那好吧,回头我去说说,让他娶那个小丫头。”
“姐!你想干嘛?故意气我是不是?”
“唉……这是我想气你么?”抹抹憔悴的脸,于大姐犯愁了,“你们俩呀!再这么折腾下去,活人也快受不了了。你就算不可怜那该死的店小二,也该想想老姐姐是多么地不容易啊?”
“姐……”默默低下头,顾雨菲感到很内疚。其实要论为人处世,这于秀凝是真没说的,基本上就把自己当成了亲妹妹。可做妹妹的,有这样给姐姐找麻烦的么?
“小菲呀!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家闺秀,可大家闺秀有这般气人的么?噢!八号楼不够你们折腾,还要整到六号楼接着斗?要不这样吧,保密局沈阳站马上就要成立了,明天我跟李先生打个招呼,想调你过去帮帮忙。只要你们俩不见面,我想,是不是也都能消停一下了?”
“啊?你要把我调走?”一听自己要走,顾美人立刻就慌了神儿。她和许忠义这关系很奇妙,一见面就干仗,不见面吧?心里还想着对方。唉!要不怎么说,这就叫没事瞎折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