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期望和现实往往是两拧的,就在许忠义百般逢迎对方的时候,顾雨菲嫣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问道:“对了,你手里的那些照片是干什么用的?”
“唉!”一提这事儿,许忠义就犯愁了,“还能干什么?给军官找对象呗!”
“那这是好事啊?你愁什么?”
“能不愁么?他们当我是三姑六婆啊?再说了,甭看这些丘八们不起眼,可一个个眼界还挺高,不是第一女中和女子师范的,呵呵!他们绝对不要。”
“你惯他们那脾气干什么?有本事叫他自己去找!”顾雨菲也来气了,“这不是难为人吗?”
“嗨!那你让我怎么办?这都是李副主任吩咐下来的。谁叫我是女中、女师的‘三青’主管呢?在人家眼里,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替他们办,就会得罪一大批人。”
此时此刻,她算是彻底理解了“店小二”的难处。有时候,并不是他想去逢迎讨好,而是上面某些人,非逼着他这么做不可。
“还有更可气的,”许忠义压低嗓音神秘地说道,“有些大员,你比如说市党部的牛主任,家里那是有老婆的。可人家现在想换换口味,找个年轻点的先预备着,等老婆一离就续上。”
“这不是造孽么?哦!连这种事情你也管?”
“我有那么缺德么?你要能解决,没说的,交给你了。喏!统统交给你。”抓过照片推到顾雨菲面前,许忠义感觉自己立刻轻松了许多。可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事情的发生了。几张照片的后面,居然同时写着白絮的名字……
许忠义能看上小丫头,其他大员的眼睛也不瞎。要不怎么说,好东西人人都想据为己有呢?但你们相中小丫头这不行啊?那不是剜了老许的心头肉么?
急忙抢过照片,许忠义迅速将所有的竞争者浏览一番,结果是越看越冒汗,越看越不安。
“怎么啦?”顾雨菲的眼睛,也开始留意照片了,“白絮?”
“哦哦!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许忠义嘴里应承着,心下不知不觉便盘算起对策来。这些大员位高权重,随便挑出一个,他许忠义都得罪不起。如果想粉碎对方的阴谋,办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借用军统的势力将他们全部搞下去。不过呢,你许忠义是来搞腐败的,不是来“反腐倡廉”的,把贪官都搞没了,那你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呢?
“唉!愁啊……愁死人了……”许忠义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两眼盯着那些照片,肠子都快悔青了。
“你到底怎么啦?”望着许忠义那阴晴不定的脸色,顾雨菲也有点坐不住了,“需要我帮忙么?”
摆摆手,老许唯有苦笑以应之。
这顿饭吃得没意思了,顾雨菲撂下筷子,眼睛在许忠义和照片间来回切换着。通过女人的直觉,她怀疑这女孩和许忠义之间,肯定有着外人所不了解的秘密。
与此同时,许忠义也察觉到了对方的神色。这是一种信号,一种能直接导致双方关系走进死胡同的信号。
“你说几个人同时争一个,这让我该怎么做呢?”老许捂着脸,故作为难地说道,“这些人不管是谁,我都得罪不起呀……”
“那你就甭管,让他们自己争去好了。”
“说得轻巧,知道什么叫做城墙失火,殃及池鱼么?我就是那条鱼,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我命由天不由我。
“我可以帮你啊?”瞧着对方那要死要活的模样,顾雨菲心里有着说不出地痛,“咱们是老同学,是好朋友,对吗?”
“那还用说?”
“这样吧,我回头找找表哥,他最恨这样的官。说不定他一出面,就能把事情给你办妥呢!”顾雨菲说得没错,齐公子是什么人?对贪官恶势力的打击,向来就是不遗余力。许忠义不敢得罪的人,他齐公子敢,不就是几个地方大员天子门生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你敢贪,那我就敢扳!
但许忠义并不想麻烦齐公子。如果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那他这个男人做得还意思吗?跳楼吧!卧轨吧!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嘛!更何况……事情好像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我自己来吧,这件事就不麻烦齐公子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许忠义随手给顾雨菲夹了个红枣,“多吃点,这东西补气补血,对你们女人大有好处。”
这是许忠义第二次向自己示好,顾雨菲幸福得连心肝都快蹦出来了。她把这顿饭,当成自己有生以来吃得最开心的一顿,从此,她便永远记住了许忠义对自己的关怀和体贴。
许忠义赶回北市场的家中时,夜已经深了。他没有急于睡觉,而是将白天所发生的事又重新思考了一遍。
自己和小丫头之间出现了挖墙脚的,这可不是件小事,要紧早防备提前打算。可小丫头呢?她还能愿意再和自己相处吗?看她离开自己时的表情,好像这辈子都是有缘无份了。
“不行!我决不能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一狠心,许忠义暗暗打定了主意,“这女人哪,是越合计,事儿就越多,再给她几天发挥的余地,没准太阳都能让她想象出翅膀来。”
赶快去找小丫头吧,男人嘛!应该主动不是?管她愿不愿意搭理自己,不把话说清,又怎知没有回旋的余地呢?唉!感情的事情,它原本就是件劳心劳力的苦差事。
天不亮他就开车来到女中门前。心说你不是不搭理我么?那咱豁出脸皮还不行?为防止自己一不留神睡个回笼觉,他特意给自己弄了壶上好的鼻烟。结果这喷嚏打得,窗玻璃上全是鼻涕眼泪。
精神了,再也不困了。可小丫头呢?怎么见不着她人影呢?
他哪里知道,其实小丫头早就远远瞧见了他的专车。可为了躲避他,人家姑娘采取了迂回战术,特意捡起十二岁以后就再也没用过的绝招——爬墙头。一个大姑娘爬墙头,这可够新鲜的,虽然技术手段有限,可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在与军统特务的“周旋”中,所取得的辉煌战果。
许忠义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准小丫头敢爬墙头。不过小丫头也失策了,她原本以为这下便可万事无忧了,不料双脚刚一落地,便被正在巡视的校长给抓了个正着。
“你是哪个班的?”校长气得脸都青了,“女中的校规你不知道么?如此顽劣不堪,这成何体统?”
低头摆弄着书包带,小丫头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
“站好喽!听先生训话你也没个正形,学校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小丫头心说我咋这么倒霉呢?自从跟你许忠义好了,这倒霉的事情就三天两头来找我。
“回去反省一下!下学期开学典礼上,你要当着所有同学面,做出发自内心的检讨!”
“啊?还要写检讨?”小丫头急得快哭了,不就是爬个墙头么?这么兴师动众至于吗?
女中就是女中,她的严格管理不仅体现在教学,对于学生素质的主抓,那也是马虎不得的。
虽然成功甩掉了许忠义,但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痛定思痛后,小丫头暗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呢?难道自己真地讨厌他?永远也不想再搭理他?答案是否定的,许忠义对她是朝思暮想,而她对许忠义呢,也几乎快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这两个人还闹什么?感情难道是越闹越近乎?事实上,小丫头无时无刻都期盼着能再见许忠义一面,只不过女人的外表和内心往往是矛盾的,越是想见,她就越不敢见。为了打破僵局,被情所困的小丫头,也只能暗暗祈祷许忠义勇敢一些,脸皮再厚一些,最好能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时刻,手捧小礼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当然了,他的态度一定要诚恳,口气一定要柔和,这样自己才可以“勉为其难”,顺水推舟原谅他。
然而,这种期待又是很寂寞的,它需要在忍耐中去面对那些未知的结果。随着时间的流逝,期待也会变成一种幻想或者赌博,它完全可以把当事人给折磨得魂不守舍。
中午一放学,魂不守舍的小丫头就预感到会有什么要发生了,所以她没敢马上走,而是贴在窗户上小心翼翼地瞭望,直到确认没有“尾巴”后,这才郁闷地收拾起书包,准备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能不困吗?她昨晚也是彻夜未眠。
可该来的终归要来,这不是刻意回避就能躲过的。刚刚钻出教室,还没等拐过楼梯角,就有人在她身后“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你还想往哪儿逃啊?用不用我给你买张火车票?”
“啊!”小丫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她拍着“砰砰”乱跳的小胸脯,迅速转身“凶巴巴”瞪着许忠义,“你干嘛?”
“还生气哪?”
“你来干嘛?不想理你了……”小嘴说噘就噘,连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下午还有课吗?”
小丫头低着头,书包带在手中不停地搓动着……
“走吧,咱们去吃饭。”
“不行啦!让同学看到多不好……”
听这口气似乎有门,许忠义精神一振,心中忍不住暗暗窃喜。“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你说呢……”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时间一长你就会明白,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懂得取舍。”
“那我要是出事了,你是取还是舍呢?”
看来这才是小丫头生气的真正原因。许忠义能在关键时刻与老孟果断脱离接触,因此小丫头不敢保证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同样去对待自己?
这个问题令许忠义倍感为难,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发个毒誓很简单,关键是该如何让小丫头相信自己的一片赤诚?“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假如真有这一天……”许忠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会拼命去保护你。倘若真是保不住了,你放心,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后,我一定追到地下去陪伴你。”
许忠义没说自己会替她去死,相反,他把组织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以小丫头的智慧来判断,这应该说得是心里话。作为一名党的地下工作者,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任务,脱离开这个大前提,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员,更对不起党对他的教育。
小丫头很欣慰,她终于和许忠义找到了共同的志向。同样的问题,如果换做是她,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般回答。
典型的共产党员似的爱情,只有高贵的革命者才能体会出个中美妙。
“走吧,我请你吃‘马烧卖’的羊腿。”
“不!我要吃糖葫芦!”小嘴又噘起来了,可她脸上却充满了盈盈笑意。幸福,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幸福。
“好,就这样,红烧羊腿外加冰糖葫芦!”
“这可是你说的哦?”捏捏许忠义的鼻子,小丫头眯眯一笑,顷刻间,所有的烦恼全都化为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