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恭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人,只可惜他手下的这群精英们,一个个也并不白给。
顾雨菲凭直觉就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是李维恭心目中,接替许忠义的最佳人选。于是,她赶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于秀凝,对方冲她点点头后,便轻轻一拽陈明的衣角。
“李先生,这恐怕是不行啊!”心领神会的陈明,“不经意间”打起了哈哈,“您就算拿掉他总务科长的职务,也别阻止他去培养‘三民主义’的接班人。”
“哦?这是怎个说道?”
“是这样的,呵呵!现在抗战胜利了,那些打了几年光棍的公职人员,也该有个家不是?忠义现在啊,不管怎么说也是大龄青年了,这终身大事嘛,是绝对不能再拖了。正好,上头不是叫他去辅导女学生么?我和秀凝都认为,这是解决他个人困难的最好时机。要能碰上个合适的,他这辈子也就算是有人疼了。所以啊!您可千万别拿掉他这差事,一拿掉,月老儿那您没个交代不是?”说完这句话,陈明偷眼看看顾雨菲。然而后者那极其淡定不以为然的表情,令他深感失望。
李维恭哈哈大笑,连声说道:“明白了,明白了!”。
就在这时,门轴突然一响,许忠义搂着黑呢大衣,哆哆嗦嗦从门外溜了进来。“对不起!对不起诸位!我来晚了,该死!该死!”
“哎不是……忠义啊!你咋冻成这样?”陈明将他拉到身旁坐下,随手擦去了他眉毛上白霜,“大伙都等你呢,干嘛去了?”
“哦!哦!这不要过年了吗?我去给大家办点年货,没想到路上耽搁了。”说着他拉开皮包,取出一枚枚信封,“一点小意思,你们可别嫌寒酸。腊月二十九晚上,咱总务处举办个新年联谊会,地点在‘沈阳电影院’,也就是原先的‘同泽俱乐部’。咱是唱歌、跳舞、电影娱乐,除了犯法,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哄堂大笑。既然是给大家办事耽搁了时间,那谁还好意思再责怪他迟到?
“多多捧场,多多捧场……”许忠义开始分发信封,送到李维恭面前时,他手指还特意在上面点了点。“李副主任,按照您的吩咐,干部的年货都给送家去了。至于普通职员,会后我一准给他们分发下去。”
分发年货是许忠义掌管的事情,和李维恭根本就不贴边。不过这小子很会做人,一有好事就打着上峰旗号,自己不但师出有名,同时也给上峰长了脸。
点点头,李维恭对他的表现是万分满意。伸手在信封上捏了捏,突然,他愣住了。一把钥匙的形状,浮现在牛皮纸袋上。
于秀凝、陈明都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东西,那就是许忠义曾经许诺过的美国账号。轮到齐公子时,许忠义笑了笑,特意把一封厚厚的纸袋,毕恭毕敬送到他面前。
不料齐公子冷冷一笑,把脸一转,对他来个不理不睬。
“哦对了!齐大队长,您住的那间房子,这个……实在是过于简陋了,东北不比关内,这样下去会闹病的。你放心,年前我就派人去收拾,保准让您满意。”
“不必了,我住得挺好,谢谢许科长的美意了。”
“那……好吧……”把信封放在他手边,许忠义赶紧去分发下一位。没成想,齐公子居然连看也不看,就把那信封推到了一边。
李维恭和于秀凝忍不住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中,均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灰色。
“美丽的顾小姐!迷人的顾小姐!这是咱总务特意为您准备的,请笑纳!”这回许忠义取出的可不是信封了,而是一口花花绿绿的大纸袋。
“许科长!你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怎能厚此薄彼?”顾雨菲的脸立刻就红了。这大纸袋有点扎眼,不明就里的,肯定会怀疑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介,你误会了不是?呵呵!打开来瞧瞧。这东西呀,也就只适合你,别人想用都用不着。”
“什么呀?”
扯开纸袋轻轻一倒,一堆花花绿绿的美国紧俏化妆品,让人瞧着都觉得眼晕。
“美国旁氏晨昏系列,还有未婚女性专用的冷霜。于大姐怕你对这里的气候不适应,特意关照总务给你置办的。哎?你还愣着干啥?赶快谢谢大姐呀?”
于秀凝这个气呀,心说:“许忠义你个混小子,咱俩事先怎么商量的?说好了是你买的,怎么这时候又把我给供出来啦?”
“谢谢大姐!”顾雨菲眯眯一笑,立刻变得妩媚动人起来。事已至此,于秀凝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客气一番就此揭过了。
齐公子冷眼旁观着众人的表情,心里有着说不出地难受。他暗道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就要败在你们这群混蛋手上了。更可气的就是自己那表妹,怎么一见化妆品就跟没命似的?少祸害点你那脸蛋,这难道会死吗?
顾雨菲高兴得不行不行了,她认为这是自己来东北后,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礼物。“于大姐是个好人,那个‘店小二’嘛!嗯!也不差……”
会后,满脸怒气的陈明将许忠义偷偷拽到一边。点点老许胸口,他一边推着眼镜,一边破口大骂道:“忠义!我可告诉你,那个姓齐的王八蛋,以后谁都甭搭理他!妈了个巴子的,我一瞅他那拽样就来气。怎么着,这还给脸不要脸啦?”
“算了!算了!别生气!别生气!这眼瞅就要过年了,你气坏了身子至于么?再说了,我还没生气呢,你这又是何苦呢?”抚抚他胸口,许忠义冲他憨憨一笑,“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咱毕竟都是在一起工作,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僵了对谁都不合适。对不对?我个人吃点亏这没什么,只要大家都有个好日子过,那不就结啦?放心,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咱要注意涵养,涵养……”
顾大局、识大体,这是于秀凝对许忠义的评价。现在看来,这个评价是相当准确了。在替许忠义鸣不平的同时,陈明也深深地体会到,有许忠义这样的兄弟,这样的同事,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唉!”重重叹了口气,陈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看许忠义,满怀无奈地说了句,“你呀!这为人就是太厚道了。当心有人不服气,在背后搞你!”
谁会在背后搞自己,许忠义是心知肚明。不知他和齐公子是不是上辈子的冤家,所以今生一见面,两个人就是葫芦嘴对不到葫芦瓢上。
“还有件事儿你要当心,那个‘肚脐眼’已经盯上姓孟的了。”
“肚脐眼”就是陈明私下给齐公子起的外号。因为他不合群,看谁都像欠了党国似的,跟肚皮上那个不协调的窟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呵呵!盯就盯呗?我正好也要趁这机会,跟共党有个了结?”许忠义不以为然,在陈明看来,他仿佛是得到了解脱,一种再世为人的解脱。
他真要和共产党决裂吗?这是个很令人期待地悬念。陈明无法当即作出评判,于是,他准备拭目以待。
“让他们缩在窝里慢慢堕落吧!”走出义光街的“东北行营督察处”,齐公子抬头看看漫天的雪花,对手下发了一通牢骚,“这些人,简直就是在混吃等死!”
“队长,那个姓孟的……咱们还查么?”手下为难地问道,“再弄下去,咱会不会把人都得罪光了?”
“怕得罪人?那你就别干这份差事!”齐公子难掩胸中义愤,“东北人有句话说得好,怕拉拉蛄叫,那咱还不种地了?查!一定要查!就算揪不出姓孟的上线,也要给那些行尸走肉们一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