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空军按照原定计划,向长春方面的守军空投了一批粮食。可是没多久,长春方面便发来电报,质问空军这批粮食是怎么投放的?不但严重偏移了目标,甚至有些空投点,干脆就是南辕北辙,直接便宜了饥肠辘辘的市民。
一开始,空军方面那还不以为意,因为飞机要躲避共军的高射炮,找不准目标也是有情可原,直到长春方面再次发来指示图,他们两下一对比,这才察觉了问题的严重性。
后来一经调查,具有有重大嫌疑的齐公子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于是在国防部二厅的授权下,行营二处迅速出动,将其连夜逮捕。
“表妹夫!你快救救老齐吧!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长春百姓,不是为了自己。这你是知道的,知道的,我拦不住,真的拦不住,现在就连我也被停职了……”赵致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在脸上纵横驰骋着。
顾雨菲不露声色地看着许忠义,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也希望丈夫能够摒弃前嫌。但又一想表哥和丈夫间那错综复杂的矛盾,当下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了。
“小丫头不是老齐要杀的,”赵致一头磕在地上,惨然说道,“是李维恭,是他在背后捣鬼。”
“什么?”许忠义愣了愣。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了,表妹夫,我和老齐制定了一份计划,想必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这份计划是在李维恭的授意下实施的。一开始,老齐只想把小丫头终身囚禁,可李维恭说她知道得太多,影响太大,并且还要就此考验一下表妹,所以就让老齐迫使表妹把她……”
悲剧啊…….
老许难过得痛不欲生了,他一拳打在墙壁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另外李维恭还说,表妹要是不敢杀小丫头,那就表明她立场有问题,如果小丫头死后你不娶表妹,这就表明你十有八九也是心向共产党的。他会把你们俩一块除掉。”
事实上,李维恭早就怀疑许忠义是共产党了,但一直苦无证据。后来,由于他发现自己曾配合许忠义跟共产党进行过几宗交易。如此一来,他就上了贼船,想抽身也难了。所以为了摆脱干系,这才打算杀人灭口,千方百计要将老许以非共党的名义置之死地。
可是赵致的话,老许并不敢轻信,都是在特务系统混的,谁能相信谁呀?当下,他瞧瞧赵致心念一动,问了句:“你想让我帮忙救老齐,那就得拿出诚意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这……”
“我不缺钱。”
“那……”赵致心下明白,“店小二”这是想要计划。可她做不了主,因为这份计划是丈夫的命根子,如果没有丈夫的首肯,一旦把详情和盘托出,那么她不死也得拔层皮了,恼羞成怒的齐公子,是绝不会轻饶了她的。“你……你能不能换个条件?”
“不能,我对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许忠义这是典型的落井下石,但不这么做又不行,齐公子把这“渗透”计划攥得太紧了,就连聪明绝顶的许忠义,也无法接近它的核心内容。
“计划和名单都在老齐手里掌握着,我也没有。不过我知道些细节,用这个跟你交换可以吗?”
老许心说一些细节也行,有收获总比两手空空要强。因此和顾雨菲对视一眼后,便果断地点点头。
“这份计划,是参照你的情况来制订的,老齐把它称之为‘绝症’。他训练了52名战略特工……”
“停!”许忠义一摆手打断了她,“怎么是52个?”
“对呀!就是52个。”
“哦……那好,你继续说。”
“这52名特工,他们会以各种合理合法的手段进入共区,目的并非是窃取情报,也不与任何人有联系。终身只做一件事,既用潜移默化的手段,拉拢、腐蚀共产党的干部,并将这种现象愈演愈烈,让共产党杀之不尽,斩之不绝,直至最后同腐败一起灭亡。老齐说,他认为中共夺取政权后,肯定会实行一党专政的,只要是一党专政,就对付不了腐败,也许是二十年,也许是六十年,迟早有一天,共产党员必将前仆后继倒在腐败的面前……”
老许倒吸了口凉气,他被齐公子这份战略计划的构思,深深地震撼了。“绝症”的渗透力以及破坏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他是在逼迫共产党必须要实行真正地民主,否则就只能陪着制度一块灭亡。
“……这52名特工在受训期间就学一件事情:怎么谄媚上司;怎么让上司们互相勾结,变得越来越贪婪;怎么让上司对中央决策阳奉阴违,从而为自己捞取大量的好处。”
“那五十多个人,你能认识几个?”顾雨菲插嘴问道。
“我只负责编写教材,具体的人一个都没见过。但你们应该是见过的,奉天女中地下防空洞里关着的政治犯,那些人就是啊?”
听罢这番话,老许的肠子立刻就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当时不该被冲动毁灭了理智,从而放走了那些不起眼的“政治犯”。
“表妹夫,凡是知道的我都说了,你可以去救老齐了吧?”
“好!我答应你。”稍后又跟她说了几句安慰话,老许连哄带劝,这才把哭哭啼啼的赵致给打发走了。夫妻二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顾雨菲建议道:“赶快通知老杨,让他对‘三下江南’战役后参加我军的人,进行一一排查。兴许还能亡羊补牢。”
“来不及了,”苦笑一声,许忠义无奈地摇摇头,“我军经历几次战役后,部队基本换了一茬,大部分战士都是‘解放战士’出身,你怎么查啊?这一查,还不乱了军心士气,白白便宜了国民党?再说,我猜你表哥不可能将这些人一股脑地塞进解放区,他会分批次、分阶段来进行。也就是说,在各个战役、各个阶段参加我军的人,都有可能是国民党特务。如此大面积的排查,甭说东野不答应,就连中央也是不会同意的。”
无计可施了,难道就只能眼看着“绝症”,在我党内部进行着渗透和蔓延?
“最好是能找到名单,有了参照之后,我们就可以按图索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了。”许忠义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可顾美人却摇摇头,说出了她心存已久的疑惑。
“有个问题我想不通,如此严密的计划,赵致怎会向你轻易透露?难道她不晓得你有某些嫌疑么?还有,这些特工现在变成52个人了,总感觉和我们估算的104人差距太大,不错!整整差了一倍!莫非,是我们的考虑有误?”
在没有看到名单之前,所有的怀疑也只能是一种假设,老许不敢轻易下结论了。他很清楚,自己一个不经意的错误,都有可能对结果的推断产生巨大的偏差。而这个偏差,又可能是足以致命的。“先不要管他了,”长长叹了口气,老许敲敲发胀的额头,默默说了句,“还是想想该怎么救你表哥吧,既然咱们答应了赵致,那就总得付诸行动吧?”
齐公子惹了大麻烦,他擅改军事行动,这个罪过是很大的。不客气地说,可以够上枪毙了。但他对此却无怨无悔,平静地等待着宪兵的到来,又笑着让人家戴上了手铐。
行营二处的人很同情他,一个看守对他埋怨道:“老齐啊!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怎么能办出这种蠢事呢?那不是变相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么?”
“无所谓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走进牢房后,他转过身,对那看守平静说道,“以前,我一直认为为国就是为民,可现在呢?我终于想明白了,只有为民才是为国。呵呵!想想长春的老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饭了,我这心里美得很,也得意得很,我总算是能为老百姓做件实事了。人生致斯,酣畅淋漓,痛快呀!痛快!”
“可你傻呀!这是会掉脑袋的!”
“呵呵!我一条命能换得成百上千条命,这笔买卖是很划算的。哎哎!我跟你说,要是层峰能晚点察觉,那就更好了,我还可以再为长春百姓送去一批粮。唉!可惜啊可惜!可惜天不遂人员哪……”
看守最后是流着眼泪走的,他一边走一边哭,这泪水是怎么抹都不干。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一个国民党员的义务,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选择为百姓去赴汤蹈火……”在写给妻子的遗书中,齐公子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也许有人会说我傻,但傻就傻吧,如果有来生,我照样还会做个傻子,一心一意为老百姓服务的傻子……”
赵致接到信后,当场就哭昏过去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居然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做出这种塌天大事。为了长春那几十万百姓,齐公子不顾家庭,不顾事业,准备慷慨赴死永照乾坤。这等人格魅力,就连许忠义看到,都是由衷地钦佩不已。
“我们许多党员,都不具备他这种大无畏的风范。唉!老齐啊老齐,你可真是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年代,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评说人家齐公子的同时,许忠义也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出身卑微受尽冷落,那他也不会转而投靠共产党了,没准就在国民党里舒舒服服地腐败下去了,弄不好还会以人民为敌。
“那你还打算救他么?”顾雨菲不经意地看看他,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和老齐相比,我这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人家为了百姓可以不顾己命,而我呢?居然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呵呵!要说谁更像共产党,我承认,他比我还符合条件。”当下不再犹豫,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警备司令部。宪兵队长一听说是许副座,立刻就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老许啊!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老齐这件事太棘手,我一个小队长根本就说不上话啊!”
“那你告诉我,这件事是谁负责?”
“行营二处是接到国防部二厅的通报后,才动手抓人的。您也知道,二厅的郑长官是他的老上司,现在连老上司都不敢保他,说明郑长官也是爱莫能助了。所以能不能保住老齐的这条命,那就得看蒋总统了。”
这就是说,全中国唯一能救齐公子的人,只有蒋中正。可老许跟总裁是无法直接对话的,即便能对话,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他也应该避嫌。“豁出去了!”一拍脑门,许忠义发了狠心,“不为亲情,就为老齐体恤百姓的这份操守,我他妈上刀山下火海了!”说这句话时,他慷慨激昂热血澎湃,却忘了自己跟齐公子还有着私人恩怨。当然,就算能想起恩怨,他也顾不得了,同百姓相比,个人的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小菲!你出去准备准备!”
“啊?准备什么呀?”
“给我买一口上好的棺材,我要抬棺去为民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