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凝是话里有话,谁是隆科多,这不一目了然了?军统系的规矩,女特情就算功勋显著,也不可能坐上老大的位置。譬如说女少将姜毅英,虽然成功破译了日本偷袭真珠珠港的密电,但那也只是功劳一件,想做老大,除非军统的男人都死绝了。
因此于秀凝再想进一步,这希望是很渺茫的,虽然希望渺茫,但并不表示她做不了王佐之才。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置身于事外,所以才能将时局看得如此通透。
于大姐果然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姐,你打算怎么做?”许忠义揣着小心问道。
“把你扶上去!”
“我?呵呵!算了吧,我哪有资格呀?身上还背着个嫌疑呢!”
“如果昨天你跟我说这句话,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可今天不同了,你的机会来了……”手指快速梭动着竹针,编织了几个格子后,于秀凝抬眼看看许忠义,“……陈萍把你给成全了。”
“哦?”
“她这场刺杀,很明显是针对你和顾雨菲去的。由此表明,共产党已对你夫妻二人是恨之入骨了。这个结果,不但李先生很满意,就连毛局长听到之后,也是拍案叫好。呵呵!你别误会,毛局长不是对你们的遇刺叫好,而是为能证明你们的可靠叫好。从今往后,谁再敢揪着你共党嫌疑不放,那就是自讨苦吃了。凡是用这个来打击你的人,我敢肯定,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很明显,于大姐也是个地道的投机分子,她全心全意拥护许忠义,是考虑到许忠义已是太子爷的不二人选。当然,如果没有陈萍的刺杀,她到底会拥护谁,这还真就说不定了。
于秀凝要做隆科多,她想辅佐许忠义登上权力巅峰的宝座。相比当年的雍正,许忠义总感觉自己还缺少点什么,可缺少什么呢?“年羹尧!”心念一动,老许想到了关键。雍正能坐稳宝座,那是因为武有年羹尧,文有隆科多。现在隆科多是不缺了,可年羹尧呢?忍不住瞧瞧陈明,老陈吓得一摆手:“别!别看我!我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千万别把我当成年羹尧,我还不想连降十八级,去督察室看大门!”
老许“呵呵”一笑,心说随你了。
入夜赶回家后,顾雨菲还没有睡,呆呆坐在床头,焦急地望着座钟。一看见疲惫不堪的老许,她就再也忍不住,扑进丈夫怀中便尽情地放声痛哭。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紧紧抱住爱妻,老许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你怎么才回来?我担心死了!”
老许一愣,这才发觉:原来妻子是在为她这丈夫而担心。唉!安慰错了不是?“你放心吧,我也不会有事。”
“我是怕,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的。哎对了,你知道督察室近期内,会有较大的人士变更么?”
“我知道。”
“嗯?你知道?”老许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除了于秀凝,居然还有一位未出茅庐,便已知天下三分的高人。这督察室也太了不得了,高人怎就那么多呢?
“我是听董承烈他老婆的外甥女,那个人称‘小广播’的说的。知道么,我担心你会出事,所以就挨家打电话,这才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瞧瞧这弯拐的,都能把人给转晕了。许忠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老婆居然还会走“群众路线”?不过这路线走得好,从侧面暴露出保密单位其实并不保密,这帮大员在人前装得是守口如瓶,可一回家钻进被窝,但凡不涉及到党国机密,那是什么话都跟老婆说。
“赵致呢?你从她那探听到什么?”
“她唯唯诺诺的,好像不愿意搭理我……”
不用好像了,肯定就是不愿意搭理你,谁叫你丈夫,是她老公最大的竞争对手?
“小二,我觉得这是你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如果能把握住,以后就可以涉猎机密了。”
“哦?涉猎机密?”许忠义皱皱眉,仿佛想到了什么,“你说的这个‘机密’提醒了我,倘若李先生考虑到我可以接触机密,那他还会提拔我么?”
一语中的,许忠义的话表明了一个事实,若想让李维恭放心大胆地信任他,从今往后,他就不能再向共产党透露一丝一毫的机密。如何取舍,由他自己决定了。
“幸好你的任务不是搞情报,”顾雨菲心有余悸地说道,“若是那样,你可真就没有机会了。”
“那你跟赵致还说些什么?她有没有提到你表哥?”
“说了,说表哥正在医院,准备待陈萍伤势稳定后,对她进行提审。”
“哦?他这么急?”
许忠义说得没错,齐公子对陈萍的确是寄予了厚望。他认为陈萍的举动很诡异,并不符合刺客的普遍心理。试想一下,假如她真想干掉顾雨菲,那为什么在招待所不动手呢?两个人面对面,刺杀成功的几率,不比在饭店大得多么?再者,就算她想刺杀顾雨菲,可动机是什么?难道只因为顾雨菲是叛徒?可共党有那么多叛徒,为什么偏偏盯上了表妹?
他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一声不吭地想着问题。直到护士推门走出,这才长长吁了口气。“里面的人怎么样?”齐公子问道。
“被高爆弹击中,一条胳膊是肯定保不住了,不过性命无碍。再过几个小时,就能清醒过来。”
“究竟要几个小时?”
“这可说不准,快的两个钟头,慢的嘛……八个小时也有。”
摆摆手,叫护士先下去休息,齐公子点根香烟,慢条斯理地抽着。浓雾在眼前扩散,一股一股,将他那阴霾的面容,渐渐朦胧了。“加派人手,一定要保证她安全。”
“是!”
“还有,不许任何人探视!凡是想见陈萍的,一律先给我抓起来!”
“明白!”
交代完毕后,齐公子总算松了口气。直接告诉他,若想在“夺嫡”之战中胜出,这个陈萍就是一枚最好的棋子。
“我必须要证明陈萍有问题,这样一来,‘店小二’就不能摘清自己的嫌疑了。哼哼!你想当这个副主任,别做梦了!”
现在是各怀鬼胎的时候,目标也都很明确,就是为了那诱人的权利。齐公子很清楚,督察室中,想坐上权力宝座的人有如过江之鲫,可真正有实力和自己竞争的,也就是许忠义。一旦许忠义如愿以偿,那自己的下场肯定会奇惨无比。
这一宿,所有的督察大员都彻底失眠了,早上一见面,相互打招呼时,都不先后察觉了对方的黑眼圈。这个现象是很奇怪的,它表明过度膨胀的权力欲望,是的确可以造成内分泌失调的。
老许还是那副平易近人的神态,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点头哈腰的动作,已不再是自己的金字招牌了。没办法,为了拉人气,原先飞扬跋扈的人,现在也向“店小二”的标准看齐了,甭说看见同事,就连从身边经过的陌生小孩,都要摸摸人家的头,然后亲切地叫一声“小鬼”。
“至于吗?”瞧瞧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老许快要崩溃了,“不就是个副主任吗?看把你们给能的!”不料这话刚说了没多久,一个意外消息又接踵而来。督察室要离任的不只是李维恭,据说连文强也要甩手不干了,倘若算上即将被撤职的陈仙洲,那么空出的职位就是三个。三个金灿灿的宝座,难怪众人都要神经衰弱了,九位大员,竞争三个职位,这概率就是三比一啊!不疯那才叫怪了。
和大员们不同的是,底下这些小特务们,一个个还算比较冷静。参与宝座竞争就不要想了,想了也没用,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不过呢!虽然咱升不了职,但还可以求财嘛!对不对?所谓升官发财,你们这些大哥升官,那我们小弟就只能求财了。于是在棒槌鼓动下,一干特务趁人不备,开始在暗地里搞起了赌局。
他们就赌一件事:日后这三把椅子上究竟坐着谁?许忠义当上副主任的赔率是1:2,齐公子略高些,能达到1:3,最高的人是军医老丁,1:64的赔率,让许多钻营之辈望而却步。
另外只设赔率还不行,赌场上要讲究个消息灵通。有些拿不出闲钱的特务,便纷纷干起了老本行,利用自己的职业技能,去四处打探些小道消息。还甭说,特务们干这个算是人尽其才了,收集到一些五花八门的内幕后,他们就明码实价贴上标签,开始在赌场四周到处推销。结果一来二去,也算是赚个零花钱了。
赌场设在了招待所。这座沈阳城最奢侈的消费场所,现在变成藏污纳垢的销金窟了。为营造气氛,棒槌特意请来几个绝色女特务,有事没事就在这些男同事面前晃晃悠悠,等到把对方的口袋掏空后,也不会让你白辛苦一场,临走前送上个湿吻,并嘱咐你下辈子也要记得她。
这还不算完,为拉拢社会闲散人员跟进参与,棒槌头脑一热,便把四楼的豪华套间给改成高级棋牌社了。牌九、麻将、扑克,凡是你能想到的游戏,在这里是应有尽有。渴了,有男特务为你倒茶,累了,有女特务替你捶背,当然,这都是要给小费的。按照棒槌的预先构想,未来的督察室就该是这样的:许科长荣升为大主任,自己呢,就领着一帮小兄弟捞点偏财。不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大富大贵,只要三年之内能买辆吉普车就可以了。
“老许啊!你手下的人还管不管了?”情报科长董承烈,怒气冲冲找到许忠义,一见面就不停地埋怨起来,“我老婆,还有我小姨子,都被你手下给拉进招待所了,三天啦!三天都没着家!这不刚才还打电话骗我说:正在她二姨家帮工呢!可我一打听,原来她二姨也去了招待所……老许啊!你把这些同僚家眷都给集中了,到底想干什么呀?”
“嗯?还有这事儿?”
“你自己去看看!现在所有的家眷,都躲在招待所鼓鼓球球,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老许一边走,一边不解地说道:“招待所没那么大魅力吧?能叫一帮娘们乐不思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行!真得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使用了什么手段,把我这营业额给提高了?他了不得呀!人才啊!比我还要猛啊!”
然而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干出如此壮举的人,眼下正被同僚给围着,按在地上一通好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