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义和顾雨菲,都把彼此的争执放在了胜利之后。但许忠义万万没有想到,顾雨菲从他的安全以及大局角度出发,居然私下保留了自己的小秘密。
根据陈明对现场的描述,老许第一个反应就是:顾雨菲恐怕是以牺牲她自己的方式,想把这份重要情报送出去。
“小菲啊…..小菲啊……”老许摇着头,怎么也不能接受这结果了。当下也顾不得再收拾那帮缺德特务,带上司机棒槌,不顾一切地往医院赶去。
他那两条腿软得像面条。登上手术室台阶时,一不留神摔了出去,磕坏了膝盖,撞破了鼻子,白皙的脸颊上,流满了殷红的鲜血。
“科长!科长!”棒槌吓坏了,自打认识许忠义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这说明许科长(沈阳站的总务科长)现在,早已是方寸大乱了。“科长!您要不要紧?”
“没事儿……”摆摆手,提起袖子擦擦脸,老许羸弱地说道,“你……你呀,赶紧去找院长老贾,就说是我说的,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顾小姐……”
“是!”敬个礼,棒槌一溜烟跑开了。
颤抖着双手,撑着僵硬的墙体,老许一步步,向着手术室艰难地移过去。他走得很辛苦,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老人。好不容易撑到门外,没想到,自己那前世的仇家,竟然横眉立眼地迎了上来。
“我妹妹让你害成这样,你他妈还敢来?”齐公子一脚踹过去,许忠义直接倒地,又摔了四仰八叉。不过他没吭声,或许人家说得对,自己的确是亏欠了顾雨菲。既然亏欠,那么被大舅子打几下,这也只能是忍了。
但出人意料,这齐公子竟然把满腔悲愤,全都撒在“店小二”身上了。“今天谁要敢拦我!那老子就毙了他!”点点一旁瞠目结舌的部下,失去理智的齐公子是大打出手了。“叮叮咣咣”一通暴捶之后,可怜无比的“店小二”,开始满地乱爬——他这点战术水平,哪还有个还手机会?没办法,就只好装作大人有大量了。可更糟糕的是,齐公子也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他是越打越解恨,并不想就此放过他。于是迫于无奈,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店小二”一头钻进了长椅下。蜷了蜷,身体总算是挤了进去,可那倒霉的半截屁股……唉!没办法了,遭点罪就遭点罪吧,它受点摧残倒也没什么,谁听说有人会因屁股开花而一命呜呼了?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都因为你,我妹妹才落到今天这地步!”齐公子泣不成声,国仇家恨,他打算今天跟“店小二” 好好算一算。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就在齐公子愣神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将他远远撞了出去。
陈明挽起袖子,咬牙切齿瞪着齐公子,厉声骂道:“妈个巴子的!你敢打我弟弟?反了你啦?你很有本事是不?来来来!咱俩过过招!”特训班两个第二掐起来了。什么体面什么党国尊严,在这二位眼里都成了摆设。铁路医院手术室前,成了他们不期而遇的角斗场。
他们俩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三五回合之内根本分不出胜负,于是一狠心,齐公子果断地拔出手枪。两方特务一瞧这架势,再也不敢看戏了,纷纷上前拦住各自的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双方安抚下来。
“科长!您没事吧?”一个特务趴下身,瞧瞧正躲在椅子下“簌簌”发抖的许忠义。
老许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那我扶您出来……”
也不知这齐公子是怎么踢的,他竟然把老许结结实实塞进椅子下,卡得那叫一个紧字了得。
“不行了!不行了!把椅子劈开吧!”老许呻吟道,“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没办法,赶紧找工具吧?不料齐公子冷哼一声,推开众人走上前,抬起脚“咔嚓”一声,就把椅子给踹得四分五裂了。
满身是血的许忠义,在众人搀扶下,头顶木屑站了起来。他两眼不停地翻愣着,好像是找不到魂了。看这样子,应该是被人家给揍得不轻。
“忠义啊!你没事吧?”擦擦他脸上的血,陈明又顺便检查一下他的伤势。还好,虽说这“店小二”格斗水平不怎么样,可在危急时刻,他还是知道要保护要害部位的。拍拍他那迷茫的脸颊,陈明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这是几根手指,能分出来不?”
“别整这个了,让我看看小菲吧……”哭了,他终于哭了,眼泪顺着陈明的手指,“哗哗”往下淌。如此一来,陈明总算放下心了,能哭,这表明他脑子还不糊涂,没让人家给打傻了。
从手术室探头探脑走出个护士,身材小巧,样子很玲珑,如果再年轻一些,没准还以为她是个小朋友。这小朋友明显很不满意,撅着小嘴,看看泾渭分明的两帮特务,细声细气地埋怨道:“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下?里面做手术呢!”
许忠义不管不顾了,冲上前焦急地问道:“护士,里面那位小姐怎样了?”
“不知道!”
“有危险吗?”
“不知道!”
“手术还顺利吧?”
“不知道!”
“你咋什么都不知道?”
“瞧您这话问的,我要什么都知道,那不就成大夫了吗?”
点点头,哑口无言的老许,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你滚到一边去!”一把推开许忠义,齐公子不耐烦了,心说你这“店小二”,脾气也没这么个好法吧?亏你还是个当官的,不知道这帮护士就是个你软她就硬,你硬她就软吗?“知道我是谁吗?”瞧瞧那护士,齐公子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
“不知道!”甭说,这小护士也不含糊。
“我是行营二处的!”
“行营二处?呵!很了不起吗?”小嘴一撇,护士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爸还是督察室的呢!”
“督察室?谁呀?”三巨头全都愣住了,如果她是督察室家属,那就应该知道这三位都不好惹吧?
“我爸是陈仙洲!”小护士骄傲地扬扬头。
“哦……原来是那个废物啊?怪不得!”齐公子是真没给陈副主任留面子,直截了当就把人家的缺点给指了出来。仔细想一想,这也难怪,如果没有后台,铁路医院这种地方,你一般人进得来么?
“你!”小护士生气了,凌厉的杏核眼,凶狠地瞪着齐公子,“你好大胆子,竟敢辱骂党国高级官员?”
“把你爸叫来!”这回轮到陈明发话了,他这火气也是腾腾的,“告诉他,顾所长……哦不!是沈阳站电讯专员出事了,让他马上过来!”陈明为什么敢如此嚣张?因为他现在是少将,陈仙洲也是少将,少将对少将,谁怕谁呀?再说了,你督察室下属受伤入院,不亲自过来瞧瞧,有你这么当主任的么?瞧瞧人家李先生,一听说是顾雨菲中枪,立马就昏迷不醒了,不管是真是假,但终归也是那个意思吧?唉!同样是长官,虽说彼此间有过节,可你也该过得去,怎么连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都别吵吵!”揪下两团纸,紧紧塞住冒血的鼻孔,老许一咬牙,是再也忍不住了,“他陈仙洲不来就不来,来了又怎样?唉!算了吧!由他去吧!”这句话听起来是息事宁人,但陈明和齐公子都明白,恐怕那个陈仙洲,估计是又要倒霉了。“店小二”要整谁,他肯定不会事先打招呼,客客气气送你根绳子,再客客气气把你给吊在房梁上。“我再问你一遍,”深吸一口气,许忠义对那护士又道,“里面的顾小姐怎样了?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他把表情尽量摆得和蔼些,可在齐公子看来,这种和蔼只不过是笑里藏刀罢了,对方若再不识趣,那“店小二” 就得让你后悔做人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护士低下了头,看得出,她应该不是在狡辩,很有可能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你作为一个护士,连手术进展都看不明白,呵呵……”老许开始发笑了,笑得很亲切,“我真想不通,你是怎么进这家医院的?”
“我……我刚来,对手术还不熟悉……”护士硬着头皮辩解道。
勾勾手,叫过身边特务,许忠义很平静地对他吩咐:“你过去告诉老贾,这个叫陈……陈……你叫陈什么?”看着小护士,老许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陈萍……”
“哦……陈萍……好名字。”冲特务一眨眼,许忠义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你就告诉老贾,三天之内,或者这个陈萍滚蛋,或者是他滚蛋,孰轻孰重,叫他自己掂量。”
“是!”
“你……”小护士傻眼了。
“记住了,以后管我叫叔叔,”老许一眨眼睛,对旁边的陈明笑道,“老大,您认为我这么做有何不妥么?”
甭说陈明,就连齐公子都恨不得把这护士给毙了。你说你连专业都看不明白?干这行那不叫害人么?甭问了,肯定是靠关系进来的,如果连这种人都不整,还叫有天理么?
齐公子和许忠义同坐在一条板凳上,两个人歪着头,谁都不理谁,各自想着心事。在陈明看来,这二位就是全天下最奇怪的妹夫和大舅子。妹夫精明能干,大舅子聪明过人,可这二位的关系,却恰恰又是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眼下又有了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对顾雨菲的生死,都在焦急地祈祷着。
“你放心!红灯没灭,这表示手术还在进行,手术还在进行,就表示人有救。不然大夫早就出来了。”不知为何,记吃不记打的许忠义,开始安慰起齐公子了,“你别总摆个臭脸行不行?我挨了揍都没说什么,你这样至于么?让人看了心里发堵。”
“许大总管,我跟你很熟么?”齐公子冷冷地问道。
“熟不熟不要紧,只要我跟你妹子熟,那就行了!”
“你是不是想讨打?”齐公子再次扬起了手。
“行啦!省省力气吧!你有这精力,还不如出去给小菲买点补品呢!”
仔细想一想,齐公子认为他说得在理。没错,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就算把许忠义打死了,可那也救不了小菲呀?唉!先放他一马,还是去给小菲买点营养吧!结果一掏兜,在口袋里划拉一圈后,齐公子摇摇头,又把手尴尬地放下了。
“拿着吧!”将几张崭新的美钞送至他面前,许忠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点钱哪!你先拿去救急吧!”
“我凭什么要你的钱?”
“谁说是给啦?借!借你懂不懂?这是要还的!”
“那成!不过咱说好了,没有利息!”
“行行行!随你!”一撇嘴,老许无奈地叹口气,紧接着就发了句牢骚,“摊上你这么个大舅子,我上辈子是不是没干好事啊?”
目送着齐公子走出,陈明赶紧挤坐在老许身边,不怀好意地问道:“哎!你哪根筋不对了?人家打你,你咋还借钱给他?”
“废话!你当我愿意?那不是看着小菲面子吗?他是他,小菲是小菲,这不能混为一谈,明白啦?”
“哦……那你干嘛不自己出去买?”
“我早就吩咐手下去办了,这还用你提醒?说实话,我不就是不想看到他吗?”揉着鼻子叹了口气,点点手术室,许忠义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就算用钱砸,也得把小菲砸醒过来!只要能救活小菲……那个主治医生,就是外科的副主任了!”
“哎哎哎!你别乱表态,人家已经是主任了,你这不打算让他降级么?”
“哦哦哦……看我这脑子,把这件事都给忘了。行!只要能救活小菲,老贾的位置就是他的。”
揣着钱,齐公子忧心忡忡走出医院。他正想找家水果店,不料一辆高速驶来的吉普车,突然停在了他面前。
“长官!”一个特务跳下车后,抬手给他敬个礼,“据铁路警署报告,说他们在追踪共军的路上,找到了两件带血的宪兵军服。经过搜查后,结果发现了这个……”迅速拉开公文包,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齐公子。
纸条上书:据查,蒋匪特务齐公子正酝酿一项战略阴谋。具体内容不详,其目的是准备腐蚀我党、我军。
老许的行动出纰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