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很可能潜伏着我军。”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消息,经过一番揣摩后,顾雨菲对许忠义下了肯定的结论,她的推测依据,与齐公子的基本是大相径庭。
“能找到他们吗?”
“地图。”
两个人趴在桌面,头顶着头开始注意研究起沈阳市区。“案发地点在南市八卦界,这里耳目诸多龙蛇混杂,实在不是一个管闲事的好去处。所以我就奇怪了,稍微有点地下工作经验的人,都不会在这里讨麻烦,可这两个战士的举动,是不是有点标新立异呢?”顾雨菲越想越奇怪,她搞不懂这两名战士,在当时到底是个什么心理?
“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们俩就是外行。”许忠义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兵种,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军士兵在执行任务时,如果节外生枝,这是要受到处分的。既然他们敢多管闲事,那说明什么?”
“说明……不是在执行任务?”
“错!”摇摇头,老许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执行任务,那跑沈阳来干什么?现在是攻打大城市的时候么?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我军和国民党的差距了,‘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已经深深烙在每个战士的心里了。”说到这里,老许感到一阵骄傲,此时此刻,他更加坚信当初跟了共产党,该是一件多么伟大的抉择?“只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才能教育出一心一意为群众的战士。我不管这两个兵是不是违纪了,可他们的行为,我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好样的!”为人民的利益去违纪,这种战士是最可贵的,因为他蕴含的精神,就是一种无形的战斗力,可以摧枯拉朽,改天换地。
“这两个战士都是好兵,只是再想救他们,时机已经错过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该怎样把后面的问题解决。”点点八卦街,顾雨菲又道,“按照规定,我军士兵在入夜后,若非站岗执勤,一般是不准外出的。所以我怀疑这两个战士应该是哨兵。如果他们是哨兵,那么隐藏的部队,很可能就在附近。”
“不!现在不一定了,出了事后,他们肯定要转移。所以,我们就要根据眼前线索,找出他们新的藏身地。另外,齐公子那个阴谋,也还得靠他们带出去。”
如此一来,这支侦察部队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提起铅笔,在南站的废墟上点了点,紧接着笔尖移动,经过他们暴露身份时地摊所在的位置,最后落在南市的八卦街。“你发现没有?”圈住地摊所在,齐公子问赵致,“这地摊是不是很古怪?”
地摊处于皇寺路,从南市到皇寺路,再抵达南站,整整绕了一个大圆弧。
“如果是我犯了事,不赶紧跑到南站,去皇寺路能干什么?”
赵致想了想,不过很遗憾,她的智商距离齐公子还有段差距。
“你再想一想,皇寺路离那座车站最近?”
“北站和皇姑屯。”
“那我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选择这两座车站,而是舍近求远,跑向南站干什么?”
这也正是赵致疑惑不解之处。
“很简单,他们怀里一定是揣着北站的票,但为了引开我们,故意跑向了南站。呵呵!至于我说得对不对,只要抓到他们,就能得出结论了。”
在关键时刻,共党的士兵可以为部队牺牲一切,这一点,就连齐公子都感到万分钦佩。相比之下,国军的表现那就慫多了,什么才叫真正的革命军人?这不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我明白了,他们的部队一定躲在皇寺路附近,不然这两个兵绝不会引开我们。”说到这里,赵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没到关键时刻,谁也别说自己有多勇敢。小丫头在关键时刻,说了句“我不做赵致”。这两个战士在关键时刻,毅然选择了牺牲。可她自己呢?脸红了,不敢再往下想,赵致就是赵致,也只有赵致才能成为地地道道的赵致。“为什么我会看不起自己呢?”她在反思,反思过后,再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时,就会觉得别扭,有一种说不出地刺耳。
“他们在皇寺路,”许忠义和顾雨菲同时得出了结论,但得出结论后,这心情又是格外沉重的。“我想,齐公子(我表哥)也能判断出这结果。”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情不自禁地相互看了看。
“现在怎么办?”顾雨菲问道。
“打乱他布署。”
“万一不成功呢?”
“那就把沈阳搅个天翻地覆吧!干这个我最拿手。”许忠义答道。
“有没有详细计划?”
“齐公子若能判断出我军位置,他一定会就近封锁北郊的皇姑屯,以防我军从此处突围。”
“那么接下来呢?”
“可我非要反其道行之,就让我军从南站冲出去。我想,他一定以为南站有野战部队把守,这样一来就可万无一失了。但他错了,解决掉那两名战士后,按规定,野战部队是要把维持治安的权利,移交给铁路警察的。哼哼!就凭那几个熊包警察,能挡住咱们的部队么?”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两名战士必须要牺牲,不但牺牲,而且是尽早尽快地牺牲,否则敌人一旦反应过来,那我军将士将会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残忍,无比地残忍,用两条人命,去换取大部队的保全。
“你不怕将来有一天,将士们会找你算账么?”顾雨菲越想越揪心,可眼下的形式,她也是别无选择了。
“情报和两条人命,我分得出孰重孰轻。为了革命胜利,也为千千万万个老百姓能尽早过上好日子,我认了,义无反顾!因为我是共产党员!”
许忠义的计划,同顾雨菲牺牲小丫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组织一旦查知此事,他也将会面临着处分。经过深思熟虑后,顾雨菲哽咽了,她含着眼泪说道:“是啊!也的确该轮到我们牺牲了。不过牺牲你这不公平,忠义!你答应我,倘若组织追查此事,你就说这件事是我决定的。反正……我早就是叛徒了,不怕再多背上一个罪名。”
惨然一笑,许忠义痛苦地将她揽在怀中,耳鬓厮磨过后,他叹了口气,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别傻了,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没什么好争的。能陪你和小丫头一同走进地下,这不是很好么?留着我孤零零活在世上,你也忍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现在完成任务要紧,你我的执着,留在胜利之后再说吧……”
“皇寺路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转移。”瞧着地图,将敌我双方势态一一勾勒出后,老杨察觉出一个问题。皇寺路周围,在通往南站的道路上,敌方只布置了少量人手。后来一经证实,原来负责防御此处的,竟然都是保密局沈阳站的人。“一定是老许在向我暗示着什么。”老杨首先想到这是同志在配合他,因为他了解:国民党这几大特务系统是面和心不和,沈阳站的特务能在这时候出现,说明一定是来拆台的。针对性也很明确,肯定是冲着行营二处,就不想让你揽功,你能怎么着吧?“唉!老许啊!老许……”两大特务系统在抢功,这必然会引发争执,一旦引起争执,那双方势力的缓冲地带,也就是防御最薄弱之处。“好你个‘店小二’,‘店小二’…….”喃喃叫着对方绰号,老杨流泪了。一个身处险地的同志,如此不顾一切地配合自己,万一……他痛苦地捶捶头,不敢再想万一了。“传我的命令,立刻向南站突围!”
“忠义,按照你的吩咐,我们的特务和行营二处发生了争执。”公用电话中,传来顾雨菲那甜美的嗓音。
“找到自己人了吗?”
“有一队宪兵过来维持秩序,哎?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好!把他们放过去,剩下的交给我。”
“不!你先不要采取任何行动,等我的消息,好吗?”
“你说什么?”老许正想追问,不料对方“咔嗒”一声切断了电话。再想联系她时,然而,已经没有人接听了。“她搞什么鬼?为什么让我等消息?”不解地摇摇头,许忠义整整衣领,满脸狐疑地向南站走去。
“好啦!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是兄弟,各让一步吧!”强行分开吵得面红耳赤的特务,顾雨菲不经意地瞥瞥身边的宪兵。化妆后的老杨,就躲在人群中,四目相对后,老杨的瞳孔迅速收缩了。
婷婷走到交通员身边,顾雨菲敬个礼,随后妩媚一笑柔声问道,“长官,让您见笑了,不过兄弟们公务在身,所以……还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证件?哦……好说!好说!”交通员的手,慢慢向怀中伸去。可他心里清楚,仓促间上哪去搞证件?眼下这一举动只是个拖延,能拖一分是一份,能拖一秒是一秒。
“向我开枪……”顾雨菲忽然压低嗓音说道,“我怀里有过关的通行证……”何止证件,还有一个用小丫头性命换来的绝密情报。
“嗯?”交通员愣住了,他眨眨眼睛,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开枪!”话音未落,顾雨菲已抢先一步,迅速拔出了佩枪。
“砰!”警戒战士果断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道血雾从背后喷出,顾美人摇晃了一下身体,便重重摔倒在同志的怀抱中。
“你!”交通员惊呆了。
将通行证悄悄塞进他手中,顾雨菲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把……特务全……杀掉,灭……口……”
“唰!”汽车帆布被突然撩开,一阵机枪扫射过后,那些簇拥在周围的特务们,全都栽倒在血泊中。正如李维恭所说,内斗吧?内斗吧?内斗的结果就是便宜了共产党。
沈阳站的特务并不多,倒霉的是行营二处。那十几个手持短枪的特务,在第一轮枪响过后,也就没剩下了几个,侥幸不死的正想逃跑,几个战士端起步枪,连瞄都不瞄,“啪啪”几声,直接把他们甩进了水沟。
“她怎么办?”侦察连长指着奄奄一息的顾雨菲,为难地看看老杨。结果,他发现老杨眼里全是泪水。“快撤!”哽咽着下达命令后,临走时,他忍不住看一眼仍在血泊中抽搐的顾雨菲,心中已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你不是叛变了吗?不是叛变了吗……”难以想象,实在难以想象。随着汽车颠簸,逐渐陷入迷蒙的老杨,猛然一惊,这才留意到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如果顾雨菲叛变了,那么许忠义又何以能得到保全呢?“小菲……小菲……”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泣不成声了。
“老杨,你怎么啦?”一旁的交通员问道,“刚才那个女特务……”
“别说了……”摆摆手,抹抹那无比辛酸的眼泪,老杨长叹一声,决绝地说道,“还是……把她忘了吧……”
“什么?沈阳站的人要抢功?”听到手下汇报后,齐公子一皱眉,习惯性地摸摸胡子,“他们的嗅觉……也太灵敏了吧?这个时候来……糟糕!出事了!”狠狠一扇自己的脸,他气急败坏地喊道,“我他妈就是一头猪!怎么会忽略捣乱的人了?”
“谁捣乱?”赵致怔怔地问道,“难道是……‘店小二’?”
“聪明!”在她胸口一点,齐公子拎起配枪就往外冲,“我现在恨不得活剐了他!”
“他说我聪明了……”捂住滚烫的脸颊,赵致羞得无地自容了,“他说我聪明了,还用手……点……点人家的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