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鄢心的记忆便在我体内繁衍,我只记得,我是鄢心,可我叫丽华。
丽华,将害叔宝亡国。
于是我日日在铜雀楼卖唱,等待一个负心男子,他叫陈叔宝。
原本计划可以风平浪静,无人知晓的进行,只因我爱上了一个被我下了诅咒的人,一切,再也没有办法天衣无逢,我终究还是露了马角。
只因鄢心至死还深深的爱着一个负心男子,她与他的所有过往,都如深深烙印刻在我的记忆里,仿佛这一切是真的,仿佛与陈叔宝一点一滴走过的人不是鄢心,而是我,丽华。
就算记忆苏醒,这份爱也难以抹去,我的记忆里,一直在呼喊着一个男子的名字,我便真的爱上了他。
梦中,总会有一个白衣男子向我走来,他说:“丽华,你发长七尺,光鉴可人,叔宝只爱此一人。”
他对我低吟:“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他说:“丽华,纵使身侧有万水千山,也不及你一人长伴心侧,为我抚琴作歌,为我盎然起舞,为我百媚千娇,为我艳丽绝华。”
他叫我,丽华。
于是,丽华真的爱上了叔宝。
可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以为,我以为与陈叔宝走过的点点滴滴是我,我以为陈叔宝心心念念的是我,到最后,记忆苏醒,我却只能在一个爱恨并存的女子身上,远远遥望。
一旦被下诅咒的人爱上她诅咒的男子,她的令一半脸也会毁掉。
此生再无真爱可言。
八
我将天竺国的脂粉涂满整个脸颊,我还是如往日般的倾国倾城,只是手触上去再无往日般的光华细腻,只有粗糙与割手般的疼痛。
天竺国有一种解药,叫天香豆蔻,能解开百毒,亦能使人容颜不老,更能始面目全非的人恢复容貌,只是世间仅只一粒,并且在天竺国的国王手中,要想寻得,并非易事,天竺国国王野心勃勃,对陈朝大片江山早已窥探很久,如今却想借此机会夺取陈朝江山和千军万马,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盛气凌人,完全不把陈叔宝放在眼里,“用你万里江山,换一颗绝世灵药,不算吃亏吧!”
陈叔宝却只犹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复。
我内心除了凄苦,更添了几分讽意,嘲讽天竺国国王,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很圆满,以为陈叔宝是懦弱恋情之人,可谁愿意用万里江山和尊贵的王位来换一张脸微不足道的脸。更嘲讽陈叔宝,总以为自己对鄢心郡主有无限痴情,以为自己的爱如何伟大无私,可到头来,江山还是比什么都重要。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歌女,不敢借着鄢心郡主的宠爱对他有半分奢想,他是我所爱,我亦不会看他从万民之上的富贵荣华,跌落至凡夫俗子,陪我穷苦潦倒。
天竺国国王失望而归,陈叔宝绝望的望着他直挺而骄傲的背影,却久久没有伸出手来唤住他,泪水顺着脸颊快速而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如此多的泪,只是这泪,到底还是为鄢心郡主而留。
没有我的一丝一毫。
他歉疚的落下泪水,粗糙的手磨裟着我的脸:“丽华,我还是,负了你。”
我欣然泪下,能听他唤我一声丽华,却已足够
九
贵妃投井,自尽。
陈叔宝日日恍惚,以为她还在身旁,整日整日的枯坐在贵妃自尽的井旁,双手触摸一抹嫣红。这抹嫣红是丽华投井时留下的胭脂,雨水冲刷,时间侵蚀,却久久不去,永远的烙在了上面,后人称,胭脂井。
可却成为了陈叔宝唯一可寄托的相思。
他扑在井口,泪如雨下,任身侧有万水千山,我仍感觉万分孤独,这天下都是我的,可你从不属于我,任我千嘶百竭,任我万辛千苦,你留给我的,却只有遥望。
倘若当日我放弃万里江山,只留你守侯在旁,该有多好,至少,我不必日日受相思之苦。
可是,你又怎会明白?若无这朗朗江山,凭我一己之力,如何保护你一生平安,鄢心郡主绝世倾城人人皆知,天竺国国王想要的,又何止只是江山?
天竺国野心勃勃,以为我驽钝,可我又怎会不知,倘若当初交出江山,最后,也不过是连你一同拱手让人!
可我终是负你,纵使江山在手,也无力将你一生护在身侧,看你抚琴作歌,看你盎然起舞,看你百媚千娇,看你艳丽绝华。
纵然江山如画,也不及你一半笑颜。
十
我被道士下了诅咒,是祸国之女,只有一死,方能解咒。
不知为何,我明明到了很远的地方,却仍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缠绕耳际,他叫我,丽华,丽华。
那日,我不顾一切的跳下后宫的古井,古井很深,滑落许久也不见井底,本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却到了另一个地方,山明水秀,天地开阔,仿若仙境。
这里,名叫桃花源。
这里与外界隔离,居住着几千年前的古人,他们不嫌弃我,让我居住此地,只要远离陈叔宝的地方,是哪里都可以。我本想在这里安然终老,再也不与外界有任何瓜葛,更不愿想起陈叔宝,可外界的消息,还是不着痕迹的流传了进来。陈叔宝念死去的张丽华,日日与井为伴,不理政事,天竺乘虚而入,原本脆弱的朝国,不堪一击,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湮没。
公元588年,陈朝灭亡。
此时我已成日日田耕的妇人,原本平静的心又被打破,原来即使逃离也避不开邪恶的诅咒,最终害陈叔宝亡国的,还是歌女,丽华。
人言传亡国之君无处可逃,只得投入了几年前贵妃自尽的枯井,可我遍寻了入口的所有地方,依然不得而获。
也许,我与他的缘分,不过如后庭花般短暂。
我执起一片桃花,嗅着它的香气醉人,顿时,掩藏很久的泪水喷涌而出,像盐一般蚀痛了脸。
这时,身后又响起了那首歌谣:
丽宇芳林对高阁,
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
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本是为我所作,却被后人称为亡国之音。
可是无人知晓,这是我寄托相思和痛苦的唯一出口,这是我所爱的人为我而写。
玉树,后庭花。
毕业班的“爱情”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站在北方的这所师范大学的大楼里,她看着街上雨雾笼罩的行人和车辆,灰蒙蒙的,几乎是看不清楚。她深深的叹息了一下,目光稍稍的转移向了远方……“唉,每个行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都有自己的角色,何必让我看清楚呢?”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本来昏暗的心情淅淅沥沥的秋雨下的更大了……
她叫梅,是这所师范学校的大一的新生,开学仅仅才一个月的时间,她是在想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这些事就像她手腕上那个嵌着“爱”字的那个手链一样,陪伴着她,扰乱了她。
两年前的那次文理分班把他们聚在了一起,刘星,大勇,鹏飞还有林强,还有班里的五十六名同学。这是一所县城里的省级重点高中,来到这里的学生都被家长们成为“跨进了大学的校门”,因此这里的学生都有着县城其他中学所没有的自信和骄傲,逢见买馅饼的大妈,他们也愿意说说自己是一中的,大妈也会乐意的跟学生们说句:“好孩子啊,好好学,考大学啊!”其实这里的一切是落后的,常年干旱,又没什么可靠资源可以开发利用,经济上还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只剩下沙尘暴经常光顾,弄的整个县城黄风土雾后便盘旋而去,所以,教育作为一条走出大山的有效途径,被家长们给予了厚重的希望,在城里上学的他们自知身上担负了很多人的梦。
一
梅也是来自乡下的学生。分科后的第一个周末,强子和刘星、大勇还有飞四个人呆在寝室里,刘星抱着球衣去水房了,大勇躺在床上看他的武侠小说,飞已经睡着了,强子无事可干拿着书虫系列的《基督山伯爵》认几个单词。其实他挺喜欢这样的环境,本来寝室里八个人,周末有四个回家了,初秋的下午,这里温度还是比较高的,阳光照着窗外的车棚上的铁皮那么刺眼,不过寝室里清爽宜人,再说这是学校刚刚建成的新公寓,全新的感觉让人舒服了许多。由于八人公用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吃的、喝的、书还有球拍,所以他们一般都坐在床上看书,此刻恬静的空气里到处都是清凉,只有高二年级才能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了,那些在楼下来来往往,箭步疾飞的准是毕业班的学生。
“唉,有人没?报纸出来了。一个小脑袋伸进了寝室,是那个送报纸的一年级男生。
“《青春报》么?”大勇起身问着,便急忙下床去接报纸了。强子知道这小子是怕他抢了先机,要先睹为快。《青春报》是学校文学社的刊物,上面基本上都是诗歌,说来这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在物质社会空前泛滥的时代,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学生都痴迷于那些分行的文字,还有很多被其他刊物发表,这在当时也不是一个小的轰动。
大勇平时喜欢文字,尤其中意武侠小说,卧龙生、诸葛青云、梁羽生、古龙等等,听他说在他们那个县城里所有的旧书他都过目了,他说这话林强也没有半点的怀疑,他每个周末能借七八本大部头的,到第二天的下午准能给还回去。当然他极力崇拜的还是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里面的杨过、小龙女更是他要捍卫的神圣形象,他的床头贴的就是李若彤的画报,他的这个特点班里的同学基本上都知道的,所以大伙改口叫他“杨过”了。
“强子,你快看看啊,这里有梅子的文章呢,是一首短诗”大勇摇动着床招呼林强。
“嘿嘿,真不错唉,她还写上了,瞧瞧”他们俩的床是并接着的,强子凑过去看个究竟。
“默默的生长在山野/一任美丽又寂寞的花/自然绽放/一任清香又浓郁的爱/随风弥漫/即使无人采撷/也要把心头珍藏的那份情意/认真的倾吐给身边的岁月/这样,有一天凋谢了/也就终无遗憾”我们俩齐声诵读着。“多么美的爱情小诗啊!‘野百合’她把自己当做一株百合”强子喃喃自语,真没想到,“即是无人采撷,也要把心头珍藏的那份情谊,认真的倾吐给身边的岁月”多么真情意浓的话啊,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外表温柔可亲而内心忧郁果敢的女孩。
大勇还在细细的品读着梅的那首小诗,而强子怎么也停止不了刚才的思绪……
二
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就到了高三了,在这过去的一年里,大家都过的充实极了,他们几个的成绩都在班级的前列,考大学的压力让大伙都日夜煎熬,但他们都是相当的自信。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林强和大勇还有刘星三人一起学习、打球、周末去音像店看电影、听街边晚上的群众卡拉OK……在紧张的学习中,寻求着这个县城能带给他们快乐的地方,疯狂的玩,认真的学,像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般同呼吸共命运。而在这过去的一年里,他和梅只单独接触过一次,平时强子和刘星、大勇一起做饭,由于学校的伙食太贵,而且吃不舒服,他们三人合租的小房子里做饭。那天晚上,强子吃完的很早,就提前去教室了,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只有梅一个人在教室里,她正在埋头整理着书本,拿着那本高考英语真题,她并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而且正在注视着她。他在想,一年了,这是他和梅第一次缘分的独处,他真想跟她说几句话,仅仅是想听听她说话的语调而已。
“你这么早就吃完了?今天刚说的就要去背真题啊?”强子往教室的后面的座位的方向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强子这么问了一声。
她霍的一下抬起了头,好像是他的不经意的出声吓着她了,“嗯,你也这么快啊,你吃什么啊?”她回头问着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