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时,萧玉儿被李世民从突厥迎回长安,此时,距杨广死去又过了十三年。
仁寿宫又易了主人,如今是李唐的天下。
只短短的几十年的岁月,便从陈到隋再到唐,这乱世,也该结束了吧?
萧玉儿年纪大了,却还是美丽不减当年,连英明如李世民,亦是一见之下,目眩神迷,封了她做昭容。如今的萧玉儿离乱经得多了,对于一切俱是无所谓了。
进入唐宫的当夜,李世民特地举行了极盛大的宴会欢迎她,在宴会上,他很自得地问:“卿以为眼前的场面与隋宫时相较如何呢?”
萧玉儿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陛下是开国明主,何必与亡国之君比较呢?”
李世民便哈哈一笑,萧玉儿却忍不住想起杨广,都这么久的日子过去了,心里的伤痛却是一日甚是一日,未有一点减轻。
这一日,忽听宫人来报,说是有个自称叫陈贞的民间女子求见。
萧玉儿心里一惊,连忙迎出门去,见一个女子背对着她而立。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宫里的梨花开了,被风一吹,便飘然而下。那女子头上包着青巾,身形纤细。
她轻声叫:“贞姐?是你吗?”
女子回过头来,虽是几十年的光阴,却都在眼底掠过,两个人互相端详着,都老了,不再是年轻的模样,但却一见便认了出来,曾经是如此亲密的姐妹。
终于握着手,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在梨花树下坐下来。
默然了许久,陈贞才说:“玉儿,你总算回来了。”
便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眼泪象是开了闸一般,流也流不完。
萧玉儿自杨广死后,便落入宇文化及之手,后来窦建德杀了宇文化及,她又被窦建德看中,收为宠妾。那个时候,义城公主从突厥派人向窦建德要人,窦建德不敢留难,将萧玉儿送入突厥。乃至于成为颉利可汗的爱妾,再到如今又被李世民迎回。萧玉儿已经不记得,曾经有过几个丈夫,乱世中的女子,本就是身如浮萍,聚散离合,哪里由得自己作主?
如今虽然回到了中原,却也是世事苍桑,不复当年的萧玉儿。
两个人说一会儿别后的情形,萧玉儿问:“贞姐,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陈贞道:“我一直住在长安,自离开张掖后,我便在长安定居,一直没有再到过别的地方。”
萧玉儿叹道:“可惜先皇不知。”她所说的先皇指的是杨广,陈贞默然不语。
萧玉儿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同心结,“婉姐死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些年,虽然离乱飘泊,我却一直不敢丢了它,总觉得会再见到贞姐,如今果然能够把这个东西交给贞姐,也算是我没有负婉姐所托。”
这同心结的丝线早褪成白色,陈贞接过来,想起多年前的情景,觉得心里仍然是锐锐地疼,与以前全无两样。
萧玉儿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贞姐,他死的时候,还叫着你的名字。”
陈贞忍不住心乱如麻,“玉儿,你会不会怪贞姐?”
萧玉儿摇了摇头:“以前我是怪过你,但现在我却想通了,其实谁也没有错,错只错在造化弄人。”
她叹了口气说:“徐姐夫可好?”
陈贞道:“他在一年前就病故了。”
萧玉儿发了会呆,说:“贞姐,不如你住进宫里来吧,我们两姐妹也有个伴?”
陈贞却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不想再与帝王家有任何牵挂。”
萧玉儿知道无法勉强,两个人又悲伤叹息了一会儿,陈贞便要告辞。
萧玉儿不舍地道:“这么快?”
陈贞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就象是多年前做的那样:“聚聚散散,何必在意。即是有了相聚就必然会有别离,如今你在宫中,一切都好,皇上也是贤明的君主,希望这大唐的江山能够延续下去,不会象是我哥哥与他一样。”
萧玉儿送陈贞到了宫门口,陈贞挥手道别,萧玉儿却仍然依依不舍地倚在门前,“贞姐,你还会来看我吗?”
陈贞微笑了笑,也不回答,只向着乐游原的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日暮,几个顽童在路边唱歌,陈贞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听他们唱,原来是一首诗三百中的旧歌: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隐隐似乎听见杨广在说:什么来生,我只要今世,六道轮回,来生我是否还能找得到你?我不要来生,我要的是现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