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鶦生硬地睁开眼,看到江琮光洁的额头和发迹边缘地带那一圈茸茸的胎发,心里突然踩空,目光也茫茫地悬着,像一只无措盘旋的鸟儿,找不到巢穴来安身立命。
江琮忽然猛地将她推开,江鶦在懵然中身上某个穴道突如其来地一痛,只是意识并没有立刻混沌,隐约还能听见江琮淡淡的声音飘送出轿外:“你们俩留下,亲眼看着他死了再回来禀报。”
“江琮!你怎能言而无信——”她想大叫,她想站起来冲出这间轿子,她怎会蠢到自投罗网,即便是与秦少辜一同赴死也比自困在此强上千万倍,可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她,在汹涌逼近的睡意中她忽然闻到江琮身上传来的药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清凛气息,好似清晨徒步穿越了整片竹林才会在衣襟留下的露珠清香。只是,那么短暂,稍纵即逝,一下就散了。
再醒来时已是子夜。自己正躺在八宝床上,四周陌生,太阳穴有些微微的突痛,她忽然猜到了这里是何处,一路狂奔到外间打开大门,眼前所见的一幕让她吸一口冷气,果然是云雾缭绕的晴空深处。狂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开猛灌进来,江鶦倒退两步,仅靠最后一丝理智支撑才没有跌坐在地。
五侯府的所在即使飞鸟也难以企及。江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隐约猜到这段时间必然已有重大变故发生,一想到秦少辜生死难测,心都揪了起来,万千杂念中竟没有一个能够让她看到曙光,满室狂风突然一下子止住,屋内重又恢复平静祥和,江鶦抬起头,江琮站在门口,双手按在门脊上微微地笑,“你醒了?还不到膳时,如果饿,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
他明明在笑脸上却好像戴了一张面皮,满眼都是寒意,江鶦一看到这个人,脑中便轰地炸开。
“……你杀了他?”
江琮慢吞吞走到桌边,倒一杯茶坐下,眼角抬起,不紧不慢答道:“是啊。”
“你真的杀了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江鶦最后一线希望落空,满桌杯碟被用力地尽数扫落在地。
江琮一僵,仍是笑道:“你在昭还寺被雨困住那夜,是跟他在一起吧?你是不是钟情于他?真不巧你喜欢的人,我都要杀了才高兴。”
“卑鄙!”
“我是卑鄙。”江琮理着袖口,不怒反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早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说——以前我卑鄙的对象不是你,所以你可以置之不理吗?”
江鶦突然夺过他手中茶杯,半温茶水泼在那张精巧脸上。
她冲向门口,江琮厉声截道:“你应该很清楚被带到这里的女人都是什么处境,你也不会是个例外。”
江鶦生生止住脚步,是,她本该是最清楚的人,十年前母亲璁珑夫人因为那神似死去的容王妃的一笑而被带到了青空深处的五侯府,自己的生命才会开始与身后这个人纠缠。
“有勇气可以跳下去,赌赌看我会不会救你。”江琮望着她僵立的背影忽然冷冷笑了,“‘你若死了,我也跟着去’,好一句生死相随,我听了,还真有些感动,只是不大相信,姐姐你会吗?”
江鶦慢慢转过身,脸上撕心裂肺的绝望渐渐化作一点虚茫,湮没在眼睛深处。
“你说得对,我不会死。我要留着这条命,看上苍怎么为他报仇。”
囚禁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云层深处时间仿佛冻结了一样,侍女送来甜品时,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早已冷却。江鶦接过碗,舀一勺酒酿丸子送入口中,全然陌生甜腻的味道,记忆中涌起了另一层思念,江鶦一口吐出,将碗用力掷在地上,碎响惊动了外面的侍女,“大小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