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鶦光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所想,苦笑一下暗忖,如果有一天让你知道我跟恶名昭著的五侯府的关系,你还会这样站在我身边吗?说到底我与放云裳其实并无差别,只是我永远也不会像她那样为难你罢了。
这时天公不作美,突然间乌云密布,下一刻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春雨虽然贵如油,不过也要看对象,转眼两个人身上就罩了一层轻薄水雾。纤离脚程快,到昭还寺只是眨眼工夫,江鶦翻身上马,很自然地扭过头,“你也上来!”
秦少辜一愣,缓缓摇一摇头,“不必,我走回去。”
“这怎么行,我知道你内功底子深厚,可是淋雨毕竟不好受。”江鶦不愿先走,勒着缰绳僵在原地等他。
秦少辜眼看再这样下去两人都要湿透,自己无所谓,连累江鶦就不好了,轻叹一声就飘然落于她身后。两个人都不是心胸狭窄之辈,胸怀坦荡一如日月,可是这样近距离地肌肤相贴脸颊也开始微微发起热来,江鶦先前还坚持要他同行,此时却忍不住扪心自疑问:“难道我不应该和他共乘一骑吗……”
这样再胡思乱想下去只怕要想出多少不必要的事来,当即长喝一声,催动纤离发足狂奔。这草原看似一望无际,实际上却是那样狭短,稍一恍惚竟然都到了尽头,风声还未歌吟就已止歇,江鶦闭着眼,如果可以,她多么不想再睁开来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王府马车停在昭还寺的待客院子里,江鶦微微愣了片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胆的念头跃出脑海,秦少辜正要翻身下马,身前的江鶦突然一声沉喝,他还来不及反应,马儿便掉转身子朝来时的方向再度射出。
“鶦……”秦少辜猝不及防地一怔。
江鶦发狂地催促纤离奔得更快些、再快些,远离整个昭还寺的视线。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宁肯在倾盆大雨中急驰也不愿进入那片滴雨的檐廊,他只是静默地在她身后,在颠簸中下意识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紧更稳些。
不知狂奔了多久多远,身边早已不是辽原而是一片密林,山中阴寒,天色又暗,马儿逐渐疲累,不愿再走半步,秦少辜翻身下地,轻轻唤了声还在发愣的江鶦。
“这里是哪里?”江鶦醒过神来,对着四周陌生的景色一阵惊讶。
“我也不知道,似乎是一直西行的。”秦少辜微微苦笑,却也不问她失神的究竟,只是扬臂拍拍马头,“你身上都湿透了,还好雨停了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阔地可以生火取暖。”
“我没那么娇贵,天黑路滑,你还是别一个人走来走去了。”江鶦跟着跳下马背拉住他的衣袖,湿寒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心中却一片柔和的暖意,“是我的错,不该任性妄为,害你淋湿。”
“我本来就是该淋湿的。”秦少辜微微一笑。
这时清冷月光洒下,正巧落在他扬起的唇角,照得那张面庞朦朦胧胧,却又如此清晰地投射在眼瞳里,江鶦一个寒颤,惶乱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这番突如其来的退避竟让秦少辜以为是脚滑,急急上前一步托住江鶦双肘。
四周耸立的丛林,将捉襟见肘的狭密空间分割成无数不见天日的密室,树枝投影交织而成的巨网笼罩下来,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困住二人。江鶦久久仰望着头顶那片毫无光泽的苍穹,无力一笑,“我有些冷而已。”
二人身畔一棵巨树下偎了块大石,秦少辜解开外衫铺在石面,拥着江鶦坐下。江鶦只觉得他的怀抱渐渐暖和起来,身上雨水也随之化作雾气散去,心下清楚这是催动内力所致。在他坦荡磊落的心底,一定把自己当成了个出身官宦,柔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江鶦闭上眼,抛开矜持缩入那片温暖的来源,整个寒冷的世界霎时被远远隔绝在外,回荡在耳畔的心跳声,在这个夜晚来得如此清晰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