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工业技术生存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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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深山里的绿色之梦(3)

“我是小平家乡的农民代表”

2001年3月8日下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正在进行分组讨论,江泽民总书记来到了四川代表的小组里,一位身材高大、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站起来向总书记伸出了手,激动地说:

“我是小平家乡广安市的农民代表,请您到我们广安作客!”

江泽民总书记含笑点头道:“好……”

2001年11月底在广安考察期间,我特意去蒲莲乡采访因种树而出名的全国劳模何碧英,昨天市林业局在介绍情况时提到了她。

我们冒着霏霏细雨去到了60公里外的蒲莲乡,但乡上人告诉我们,她已经进城去看病了。于是我们径直去参观她承包的荒山和水库。

荒山已经变成了青山,长满了柏树、灌木和杂草,即使到了初冬时节,也是一片黛绿。山下的水库十分清澈,宛如一面巨大的玻璃镜,映出了山峦和林木的倒影,让这一片风景在静谧中增添了灵动。

当地的乡干部告诉我,多年来,何碧英就是靠水库里的鱼培植荒山上的树,这也算是一种“循环”。

这天中午,我们终于找到了她。

这是一个高大的、微胖的女人,看上去并不像个土里土气的农民,而更像一个乡镇企业的女老板。谈吐泼辣但并不粗野。她告诉我们,自己已经病了一年多,头晕、头疼、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医生说是“劳累过度”。但表面上她仍然是健康的,虽然发福了仍并不过分;圆脸上的一双大眼睛仍然灵活;嘴不大,牙齿很整齐;双颊上还有浅浅的笑窝,想来年轻时应该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长得乖”。只是黑发里已经出现了银丝,声音也有些嘶哑,这些都是劳累过度的痕迹。

从青年时代起,何碧英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改革开放初期她就远离家乡去湖北、广东等地打工,干过砖厂里最苦最累的装窑工,但这些工作并没有让她富裕起来,几年后她又回到了故乡。

何碧英的家门前有片荒山。听老一辈人讲,荒山上原是长满了大树的,一些古柏足有两人合抱粗,但是经过“大炼钢铁”后,树被砍光了。从何碧英记事起,就没看到过山上有什么树。而当她从广东回到家乡时,山上不但没有树,连草皮也已经被铲光了,只留下了一片黄土。

当时,广安农村和附近广大地区一样,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烧柴,几乎每一顿煮饭时,何碧英都在发愁——拿啥东西来烧,咋样才能让丈夫和孩子们吃上一顿煮熟了的东西?

于是,她想在这片荒山上种树,她告诉丈夫:“我要承包这片荒山。”

长相英俊但性格绵软的丈夫被吓了一跳,激烈地表示反对:“没见过在这片山上栽树,你想栽,你能行?我不同意!”

何碧英短发一扬,笑出了声。丈夫的反对本在意料之中,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敢想敢干的她,性格像个男娃娃,而丈夫对她一向温柔、体贴,自结婚起,家里的大事便历来由她作主。于是她转身出门去找生产队长了。

她说:“我要承包这片荒山。”

生产队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想承包多久?”

“我要种树,树长得慢,时间短了不行,得多承包几年。”

“那就30年吧。”生产队长的回答十分慷慨,他注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苗条、高挑、漂亮的年轻女人,眼神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

生产队长虽然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但何碧英却十分认真,她和队长仔细商定了承包后的收益分配办法——按“四六”分成,何碧英得六成,生产队得四成。

虽然已经达成了承包协议,但这一次性格绵软的丈夫却仍然没有让步,他执拗地说:

“你愿意种树就去种吧,我得留在山下种田种地,万一哪天树种不成了,你还得回来,一家人还得吃饭,还得过日子!”

怎样才能让丈夫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上山呢?

何碧英想出了一个“绝招”——她背着丈夫把所有的自留地、包产地都和乡亲们对换,全换在山上,而且签了合同,盖了手印。

当丈夫知道了这一切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于是只得叹着气、嘟囔着,无可奈何地跟着她上了山。

刚上山的那几年是一段怎样令人心酸的艰苦日月呀,直到今天,一提起当年创业时的情景,性格刚强的何碧英仍然忍不住流泪。

山上没有房屋,夫妻俩就住在岩洞里,地上铺了些谷草,这就是床。

她和丈夫上了山,六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留在山下。家里没有人,孩子们不但得自己照顾自己,而且每天还要负责给父母亲送饭。几岁的孩子搭着板凳把饭煮熟后,中午得送到山上,一个下雨天,儿子在送饭的山路上竟失足滚进了小河里……饭倒了,衣服湿了,差点送了命,何碧英紧紧抱着浑身湿透的儿子,母子俩都大哭了一场……从此,她不让孩子再送饭了,自己找几个石头在岩洞边搭起了锅灶。

每天早晨天不亮她就起身做饭,吃了饭就和丈夫上山开荒、挖树窝。不会种树咋办?让她万分感谢的是,乡林业站及时送来了树种,并且细心地教会她咋样育苗,咋样管护。荒山上满是石头,她和丈夫得在石头缝里找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然后再挖一个个树坑,种上后再一担一担地挑水浇灌……

有一天他们正在山上种树时,小偷溜进了岩洞,把他们仅有的几件衣物和锅碗瓢盆全部席卷一光,当何碧英回来时,只剩下了地上的一堆谷草……她又大哭了一场,然后狠狠地擦干眼泪,又到供销社去赊回一口锅。

在岩洞里住了几个月后,夫妻俩又在山上拣了些石头和石片垒起了一间小石屋,想法找了几根竹子搭了个“棒棒床”。石屋垮了五次他们修了五次,在小小的石屋里,他们一住便是八年。

前五年是最艰苦的日子。为了积攒一点钱购买树苗、树种和应付其它种树的开销,何碧英每年都要喂两三只肥猪,这些猪全都卖了,全花在种树上。有一年,看看清瘦的丈夫和营养不良的孩子们,何碧英狠狠心割回13斤猪肉过年。但谁知她上山种树时,圈里的老母猪竟跳出来把13斤猪肉吃了一半……

种树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这一年,广安大旱,夏旱后又是伏旱。为了保住稚弱的树苗,何碧英每天顶着炎炎烈日到一里路外山下的水库挑水。肩上压出了一层层血痂,长出了一层层硬茧,顶着星星,顶着月亮,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一个脚印,洒满了汗珠,也洒满了艰辛,到底挑了多少担水呢?她无法计算……但是最后许多树苗仍然被旱死了,其中还包括一些已经茶杯粗甚至小碗粗的幼树。抚摸着干枯的树干,何碧英痛彻心髓,只哭喊着“天啊,天哪”便晕了过去……

但是醒来后,她又举起十字镐,再一次挖出了一个个树坑。

八年过去了,昔日的荒山终于变得一片碧绿,长满了柏树、桤木、青冈……再也没有裸露的地方。山青了,水也绿了。春天,满山的幼树齐齐地绽出了嫩绿的新芽,何碧英感觉到自己的辛劳终于得到了回报。她常常静静地坐在树下,在山风中望着一棵棵小树在轻轻地颤动,呼吸着树林里特有的芳香,听着山雀们悦耳的叫声,于是她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刚上山时,她的愿望仅仅是为了解决烧柴,现在她变了,她已经爱上了这片山,特别这片绿油油的树林。望着山青水绿的家乡,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做出了一件不平常的事,于是她对自己很满意。

树栽满了,何碧英和丈夫一起下了山。为了供给孩子们上中学,也为了管护好那片森林,勤劳而能干的她又承包了村里的粮食加工房和水库,并且在水库里养起了鱼。

水库给何碧英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每年收获七八万斤甚至10来万斤鲜鱼,不但为管护山上的林木提供了足够的资金,而且也让全家过起了小康的日子。

何碧英绿化荒山的努力得到了社会的承认,她先后被评选为四川省和全国劳模,被选举为全国人大代表,国家林业局向她颁发了绿化奖章。

如今,何碧英的两个孩子也已经参加了工作。

在上山植树的八年里,何碧英和丈夫都变成了“野人”,文明世界似乎离他们很远很远,亲戚们看不起他们,乡邻们不理解他们,但现在向他们投来的却是羡慕的目光。

何碧英出名后仍然在种树,近几年她又种植了几千株果树。春天她的果园里,梨花、李花一片雪白,枝枝桃花一片娇红,柑桔花、柚子花馨香扑鼻。随着树的成长,这个山乡里的女人也在成长,她曾对丈夫和孩子说:

我这一辈子总算做成了一件大事,我懂得了啥叫生态环境,为保护生态环境也做了一点贡献。人,就应该这样!

访秦岭的嘉陵江源头

到陕西后,我便盼望着能够寻访长江重要的支流嘉陵江源头,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在吟诵嘉陵江时,曾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千里嘉陵江水色,含烟带月碧玉蓝”,但在甘肃的嘉陵江上游(西汉水和白龙江)我看到的却是黄汤一样的浊流,秦岭中的嘉陵江源头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从榆林坐夜车早上返回西安后,我没有停留便立即又坐交通车赶到宝鸡。中途遇到了大雨,因此下车后便淋成了“落汤鸡”。

嘉陵江源头林区属宝鸡市马头滩林业局管辖,林业局天保科科长张凡是个憨厚的陕西汉子,他立即让一位姓岳的年轻人陪我上山,并且建议我不光看看源区,也要看看他们造的林。

冒雨上了山,天色已经昏暗了,因此来不及细细欣赏山中的景色,只感觉到周围到处山连着山,岭连着岭,仿佛上帝用赶山鞭把天下所有的山都赶来聚集在一起。正是由于秦岭的呵护,在中国的西南部才成就了一个温暖潮湿、沃野平畴的天府之国。

秦岭是我国南北气候的分界线,又是长江黄河水系的分水岭。站在秦岭山脊上,往北望,是黄河水系的清姜河;往南望,是长江水系的嘉陵江和汉江。

陕西历史上曾长期是群雄逐鹿的地方,从西安到宝鸡乃至秦岭,一路都有古迹,“阿房街”、“马嵬镇”、大散关、和尚塬古战场……一一从车窗前闪过,提醒人们这些乡场和山岭间,曾发生过许多波澜壮阔的史诗和大喜大悲的活剧,让人感到一种沧桑巨变带来的震动和感慨,正如苏东坡在《赤壁赋》中所说:“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只有连绵的群山用它亘古不变的雄姿挺立着,俯视着尘世的芸芸众生。实际上,山也在变,只是由于人的一生太短促、太匆忙,因此很难觉察到它的变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