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昨天晚上跟踪她的女人就是你。”
潘月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实在对不起。”
看得出,她确实很后悔。
“我真糊涂,早知道今天会在这里同时碰到你们两个,我就不会那么冒失了。”
“这算什么鬼话?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潘小姐,我看你不象是强词夺理的人,昨天夜里,你把她吓坏了。”
潘月依旧象昨天那样,怯生生地望着我。
我实在无法将这张脸与早晨噩梦中的那张重叠到一起,就这么望着望着,她的眸子就不由自主变红了,眼看就要湿润。
“我已经答应安小姐不再烦她了,所以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希望?”
“什么希望?关于这个女人么?”
“潘小姐,你自己看看,这酒吧里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你怎么能指望我会记得六年前某一天里的某一个客人呢?”
乔牧的话终于让她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地流了下来,回想昨日的情形,连我也不知所措了,她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没理由因此而受这种委屈。
“你先不要激动,既然来了,而且安小姐也刚好在这儿,你不如坦城一点,把心事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分析分析,这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我默默地把纸巾塞到她手里,她哽咽着说了声谢谢。
“我的确有我的苦衷,可我不想因为我的私事而给你们添麻烦。”
“你已经把我们的脑袋搅糊了,为什么不一次把话说清楚呢?”
我料到乔牧会这么说,他极讨厌无谓地兜圈子。
潘月一口气把水喝光, 似乎终于决定要结束这漫无边际的唠叨了。
“坦白讲,阮芫这个人,是我人生里的一个谜。”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横在我和我丈夫之间的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之所以解不开,不是因为她是我丈夫前妻的这个特殊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死了,在一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让我了解她的过去,以便解开这个结,而这张合影和这份帐单是我所能找的,唯一两件有关她过去东西,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希望可以找到我心里期待已久的那个答案。”
“冷静下来想想,单凭一张照片,也未必能证明安小姐和阮芫关系。”
“不过安小姐,我必须让你了解,对于你,我没有丝毫的恶意,我只是一厢情愿地想和你聊聊,如果你真的认识她,也许就能告诉我一点关于她过去的事了。”
“至于乔先生……”
她突然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
“除了阮芫,或许,你还能帮我验证另外一件有关我丈夫的事。”
“你丈夫?”
乔牧的神情让我觉得他已经决定要淌这个混水了。
“是的。”
“不瞒你说,关于遗忘酒吧神秘鸡尾酒的故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不亲自来看看,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的酒吧和你丈夫有什么关系么?”
“也许有,也许没有。”
“帐单上的酒是阮芫点的,但实际上真正饮用的是我丈夫。”
乔牧再度细看酒名的那一瞬间,偷偷地将恍然大悟的惊觉藏进了眼底。
而我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扫到了那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英文词。
“也就是说,那天,他们俩是一起来酒吧玩的,可是,当我问他为什么那天你留在了酒吧,而阮芫却一个人搭飞机回去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说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后来发生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连他和阮芫为什么会来到这儿的理由也记不得了,第二天从宾馆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电视里A城机场失事的新闻,所以……”
“所以你怀疑你的丈夫在传说中的遗忘酒吧丢失了一段重要的记忆。”
乔牧不容质疑地帮她把话说完。
“是的,尽管对于这个酒吧的神话,我始终都不太相信,但是,帐单上的酒名,加上我丈夫所表现出的种种状况,让我不得不对你的酒吧产生好奇。”
“这个或许我可以帮你查一查,至于结果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
“没关系,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愉悦。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我看了看手表,然后站起身,借上厕所的机会到柜台结了帐,独自一人离开了遗忘酒吧。
4
“凌,你每天心情都这么好么?”
“怎么会。”
“那你又是用什么方法调整心情,让自己迅速开朗起来的呢?”
“这个……”
我第一次在麦克风前面说不出话来。
“你开不开心,有没有烦恼关他鸟事?呸!活见鬼。”
小余吐掉口香糖,厌恶地对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节目作出总结。
“也许真的是活见鬼了。”
我对她笑,无趣地耸耸肩。
“要不要到家里坐坐,免得你一路骂骂咧咧污染空气。”
“不行,今天我有约会。”
她习惯性地掏出化妆袋。
小余是那种喜欢当街涂脂抹粉,不受拘束百无禁忌的女孩子,性格直爽豪迈,很讨同性的喜欢,至于那些包围着她的异性,就另当别论了。
“别老想着玩,也该正经交个男朋友了。”
“留神,说这种话会长皱纹的。”
她一副毫不在乎的郎当样。
“你还不是一样?”
“乔老板那种男人, 也就是嘴硬心软固执了些,其实人挺好的,又有钱,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就不会和他做朋友。”
“朋友?”
小余的眼珠子就快要掉到地上了。
“我说你的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要,还是不要,那么简单的选择题,一做就是六年,有完没完?”
“我不是你,你还年轻,我已经玩不起了。”
“那就不要玩,安安稳稳嫁给他不就结了,我还等着做伴娘呢!”
我觉得她头脑真是简单。
“别倚老卖老,你在我这年纪的时候还不一样疯疯癫癫?”
“疯狂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等你真正明白了,就太晚了。”
小余不可思议地盯住我看了半天,不理解为什么一眨眼的工夫,气氛就变严肃了。
今晚的天气和前日一样晴朗,S城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我决定打车回去,但必须先走出这条单行道,到前面的大马路上才能拦到车。
自从在这里遇见潘月,路就变得比以往更黑更长了,好象梦里看见的那样。
这里的路灯经常坏,我和小余边聊边走,从不觉得害怕,此时此刻我却担心走过某棵梧桐树时,灯丝会突然断裂,让我无依无靠地陷入寂静的绝望里。
我怕的不是黑,而是那个常常在黑暗中向我迎面走来的人。
仍然是第三个十字路口,有个影子重叠在我的脚下。
我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影子也贴着路面飞快地前进。
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停下来镇定自己,不要杯弓蛇影,可是,当我再度举步的时候,清楚地看见那影子亦不动声色地往同一个方向晃动。
天哪,那女人简直想要把我弄疯!
我恼火地对着后面举起手机,大叫一声:
“再不出来我立刻报警,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
“安凌。”
怎么听上去象是乔牧的声音?回头一看,他果然垮着脸,独自一人斜靠在树干上。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
“我怕你出事,只好出此下策。”
我愣了愣,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我害怕,只有他知道。
我低下头,为了遮掩无以言表的脆弱与无可奈何。
乔牧走过来,轻轻把我的脸托起。
“你很怕她,对么?”
眼泪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
我摇头,胸口象是被无数条粗壮的绳索紧紧勒住似地郁闷。
“她是你过去里的人,还是和你过去有关的人?”
我仍然不语。
我说不出来,更不知该怎么说,从哪里开始说,碎玻璃似的记忆,因为她的出现,已经断断续续在我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中若隐若现了。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没人能告诉我。
我抬起头来,沉默而无助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慢慢地,慢慢地,看着那足以把我所有坚强磨成粉末的怜惜,铺天盖地地布满他瞳孔的每个角落。
抱我!紧紧地抱我……
我忍不住在心底呐喊,可是,他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直到我不得不把目光挪开。
“答应过你的事是不会随便反悔的,但最起码,让我待在你身边。虽然我不知道潘月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你必须明白,命中注定的遭遇,即便你再怎么想躲,也是躲不开的,如果你真的怕她,不想再见到她,就直接找她说清楚,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她,你也不希望整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对不对?”
“安凌, 逃避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