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毛泽东瞩目的文人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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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作者点评

杜甫一生四方漂泊,处于长期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之中。但正是在这种艰难困苦,使杜甫饱尝了国破家亡的深刻苦楚,穷毕生精力呕心沥血而创作出一千四百余首光辉灿烂的诗篇,丰富了我国文学宝库。他的作品,具有高度的艺术性,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历史真实,达到诗歌创作的现实主义的高峰。杜诗自晚唐以来即被称为“诗史”,他本人也被尊称为“诗圣”。

从毛泽东的个人爱好来看,无疑他更喜爱浪漫主义诗人如李白等人的作品。但对现实主义大诗人杜甫的诗,他同样大量阅读和批注,他的评价也是十分公正的。尤其对《北征》一诗,毛泽东特别喜爱。1965年,毛泽东在给陈毅的信中谈到写诗要用赋、比、兴的手法时,就举这首诗为例。他说:“赋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兴。”毛泽东特地把比、兴和“敷陈其事而直言之”的赋区别开来,强调比、兴对诗歌的重要性。毛泽东曾经对宋诗和唐诗作过深刻的对比:“宋人多数不懂诗是要用形象思维的,一反唐人规律,所以味同嚼蜡。”上面提到的《北征》是一首政治性很强的长篇叙事诗和抒情诗,过去曾有人片面地强调“发议论”这一点,借口杜甫的《北征》来为“以文为诗”的宋词作辩护。如清人叶燮在他的《原诗》中就振振有词地说:“从来论诗者,大率伸唐而绌宋,有谓唐人以诗为诗,主性情,于《三百篇》为近;宋人以文为诗,主议论,于《三百篇》为远,何言之缪也!唐人诗有议论者,杜甫是也。杜五言古,议论尤多,长篇如《奉先咏怀》、《北征》及《八哀》等作,何首无议论?而独以议论归宋人,何欤?”毛泽东特地以《北征》为例,指出即使是像《北征》这样可以用赋的诗,也毕竟不同于宋诗那样一赋到底,全无比兴。这对于研究和评价杜诗是一个极大的启发。

在同时代的诗人中,没有一个人像杜甫那样广泛而深刻地反映唐代那个转折时期的社会生活,现存千余首杜诗,绝大部分围绕诗人所处时代环境及其遭遇而写。杜甫深入民间,洞察时弊,把富有社会意义的重大问题陶熔在诗句里,从各个方面刻画了那个动荡的时代,以细腻笔触满怀同情地描写民生疾苦。在杜甫的一生中,始终洋溢着火一般的热情,即使仕途累遭失意,生活历尽磨难,也从未有过低落和消沉。他的诗篇中,倾注着他火一般的真情实感。难怪梁启超不称杜甫为“诗圣”,而称之为“情圣”,称之为“中国文学界笃情圣手”。

由于杜甫的生活道路和人民的命运始终交织在一起,这使他的作品具有无比广阔和深刻的人民性。“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这是贯穿在杜诗中的基调,也是杜诗人民性的最根本和最集中的表现。连年战乱,给人民带来了无边浩劫,这在杜诗中有集中的反映。例如《兵车行》、《前出塞》、《后出塞》、“三吏”、“三别”、《悲陈陶》、《悲青坂》、《岁晏行》、《遣寓》中表现尤为突出。几乎每一篇就是一出悲剧。通过这些杰出的作品既可以看到人民被压迫被屠杀的惨状,又可以看到人民被剥削被搜刮的惨状,还可以看到诗人对人民无微不至的关怀,吐出了他们的心声。

对人民的真诚关怀和同情,使杜甫把笔锋直接指向统治阶级的罪恶。在《丽人行》中,杜甫深刻地揭露了在唐玄宗的骄宠下杨国忠兄妹荒淫无耻的丑恶生活。在《赴奉先咏怀》中,他更露骨地指斥了统治阶级的奢侈浪费,指出他们的享乐是靠人民的血汗维持的。在这些诗篇中,杜甫常常从腐败的根源入手,深刻地揭露封建社会中尖锐的阶级对立现象。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千古名句,就包含了诗人对社会生活的冷静而又深刻的观察,蕴含着他对劳动人民的巨大同情和对统治阶级的极端憎恨。

杜甫不仅对劳动人民的苦难怀着真挚的同情,而且还由衷地赞美他们的美德。他的作品,几乎是自始至终一贯地对王侯将相和一般士大夫没有什么好感,而对劳动人民则截然相反,歌颂他们的天真淳朴,大方热情的美好心灵。如在《遭田父泥饮》一诗中,杜甫怀着极大的热情,以欢快的笔调形象地刻画了田父的直爽、豪迈、热情慷慨的典型性格。而对于被逼造反的人民,杜甫也敢于触犯统治阶级的忌讳,言人之所不敢言,“不过行俭德,盗贼本王臣”两句就体现了这一伟大精神。

与思想内容上的深刻性相对应,在诗歌艺术上,杜甫集盛唐诗歌之大成。从诗歌形式方面说,他既向汉魏古诗学习,又向齐梁新体诗学习。除古老的《诗经》四言体和骚体外,他无体不备、无体不工,举凡五古、七古、五律、七律甚至拘束的排律,他都能根据题材需要而量体裁衣,使之浑然天成。正因为如此,他那博大浩瀚的思想内容通过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元稹称赞他“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正指出了诗人兼收并蓄的特点。从诗歌风格方面来说,杜甫的诗有深广的忧思沉雄浑厚的感情基调,百转千回、反复咏叹的感情表达方式,和诗境的悲壮之美,形成“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有前人评价说:“杜陵之诗,包括万有,空诸依傍,纵横博大,千变万化之中,却极沉郁顿挫、忠厚和平。此子美所以横绝古今,无与为敌也。”杜甫以他的这种艺术风格,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独树一帜,开创了现实主义的高峰。

杜甫对自己生活的时代,评价并不高。诗人悲叹他一生不仅生活上漂泊潦倒,而且一生呕心沥血写成的诗歌,也同样遭到冷漠的对待。“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是他临终前一年带有总结性的沉痛悲叹。中唐以后,由于白居易等人的推动,对杜甫开始有所重视,而他所倡导的现实主义精神在此后的诗歌创作中也取得了支配性地位。而其他诸多诗人,则从杜诗中各取其一支而名家。孙仅在《读杜工部诗集序》中说:“公之诗,交而为六家;孟郊得其气焰,张籍得其简丽,姚合得其清雅,贾岛得其奇僻,杜牧、薛能得其豪健,陆龟蒙得其赡博。”宋代以来,杜甫更是被推至崇高的地位,整理研究杜诗的风气一直很盛,历代诸家注杜诗者不绝,被称为“千家集注”。死后的杜甫,享受到了任何一位古代诗人都没有享到的尊荣。

(傅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