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毛泽东瞩目的文人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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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曹操小传(2)

曹操的一生,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战场上,他虽然杀人如麻,但他看到在各军阀混战的局面下,无辜的广大黎民百姓遭受颠沛流离之苦,他却心为之痛,泪为之泣。他的《薤露行》、《蒿里行》、《苦寒行》、《却东西门行》等诗,都客观而逼真地描写了汉末风云突变、狼烟四起的社会现实。这些诗囊括了汉末自中平元年(公元184年)至建安二年(公元197年)这段混乱时期的主要历史事件。先看《薤露行》: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开篇,曹操即以无比沉重的心情,痛斥君王的懦弱无能,听任奸臣当道,才最终落得“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的境地,使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三国志·武帝纪》曰:“金诚边章、韩遂杀刺史郡守以叛,众十余万,天下骚动。征太祖任典军校尉。会灵帝崩,太子即位,太后临朝。大将军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太后不听。进乃召董卓,欲以胁太后,卓未至而进见杀。卓到,废帝为弘农王而立献帝,京都大乱。……二月,卓闻兵起,乃徙天子都长安。”曹操的诗就是这段史实的真实反映。后四句则描绘出在乱军的淫威下,手无寸铁、病饿交加的黎民百姓被从洛阳城内外驱赶入关中,以及汉献帝踌躇西行的无奈,一步一回头东望洛阳故都,哀号连天,惨不忍睹的凄凉情景。再看曹操的这首《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正是描写“董卓之乱”后继之而起的军阀混战的。诗人饱蘸强烈的感情,以写实的手法,刻画了一幅悲壮苍凉的社会画面。开头四句以简约的笔墨,交代了事件的起因。——董卓欺君犯上,扰乱朝纲,群雄兴兵征讨的史实。接下来四句是说群雄为了保存各自的实力,都不愿出头进军,还互相残杀。只有曹操主张应利用有利战机,合力进讨,诛平暴乱,对于各种豪强拥兵自大的行为强烈不满。接着又写盟主袁绍私刻皇帝印玺,阴谋另立刘虞为帝,后来袁绍的堂弟袁术在淮南寿春称帝,演出了两个老婆争当皇后的丑剧。《蒿里行》正是叙述了上述这一系列史实。曹操的诗不仅仅是对史实的记录,而是在叙写中流露出爱憎鲜明的思想感情。诗的后六句写到由于这些战争造成白骨遍野,千里荒芜,人民百不存一的惨痛景象,表达了曹操无限沉痛的心情和对战乱制造者的强烈谴责。

几千年来,曹操在政治方面的声誉因种种原因,经常被人斥为“奸雄”,但他在文学上的卓越贡献却一直为历代文人墨客所推崇。历史上有名的建安文学,就是曹操亲自开创和倡导的。吴乔在《围炉诗话》中便说:“终身攻战,何暇学诗,而精能老健,建安才子所不及。”他一方面凭借政治上的领导地位,造就了“彬彬之盛”的建安文学局面,一方面用自己富有创造性的创作领导了这场文学革命。当他经过艰辛的南征北战,终于在政治上立下脚跟后,他随即下令:“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并筑就铜雀台,广罗天下学士,极尽所能地给他们创造施展才华的天地。虽然其中含有很大成分的政治私心,但也正是在他的倡导下,才形成了庞大的邺下文人集团。正如古人所说,“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曹氏一门,父子、兄弟、祖孙,在文学上都有不同的成就。曹操及其子曹丕、曹植都是建安文学的中坚人物,他们经常带领一班文人雅士在铜雀台饮酒作诗,留下了许多文坛佳话。曹丕以其对生活的深切感受和思考,充分运用“以情动人”的艺术手法,创作了不少感人的诗篇,如《燕歌行》、《秋胡行·朝与佳人期》、《寡妇诗》等,还写出了我国较早的一篇文学理论批评重要著作《典论·论文》,第一次探讨了文学的价值和作用以及作品的风格与作者才气的关系,为建安文学的发展作出了特殊的贡献。曹植的诗丰韵华彩,骨气奇高,才情横溢,其《名都篇》、《白马篇》、《美女篇》等名作,语饰句工,辞藻艳丽,独具匠心。以七步诗闻名的曹植的诗歌创作成就甚至超过曹操,堪称“建安之杰”。曹操的另一个儿子曹彪,曹丕的儿子曹睿也有作品传世。曹操父子在中国的文学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建安文学的慷慨之音,至今余韵在耳。

曹操本人的诗歌,除了前面提到的感时悯乱的现实诗外,还有一些表现他统一天下的雄心和顽强进取精神的诗。如《步出夏门行》是公元207年曹操北征乌桓时写的组诗,第一首是《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历来被认为是中国山水诗的创始之作。说明从那时起我国的诗人就已经把大自然作为自己审美的对象。尽管《诗经》中也有描写日月山川、草木虫鱼的诗篇,但那时的诗仅仅是把这些客观对象作为比拟起兴的中介物。而曹操在诗中则把审美主体和审美个体融合为一,通过对大海吞吐日月星辰那种壮丽景色的描写,抒发了统一祖国的雄心壮志。1954年,毛泽东在北戴河读到曹操的这首诗,触景生情,浮想联翩,也情不自禁地写下了“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的光辉诗句。《步出夏门行》诗的末一首《龟虽寿》,也是传诵千古的佳作。诗云: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北征乌桓的路上虽风餐露宿,劳顿不堪,但面对辽阔江山,时年五十三岁的曹操心潮起伏,挥毫写下了这首充满昂然斗志的诗作。这首诗笔力遒健,高亢激昂,气吞山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首诗抒发了诗人壮怀激烈的英雄襟怀。千百年来,这四句诗更成为老年人自勉的座右铭。

曹操还写下了一些四言抒怀感赋诗。如《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一生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纵横沙场,从不胆寒。但对于生命的逐日衰竭,霜染两鬓,却也深感无奈。他不仅生发英雄末路、壮志未酬之感伤:“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曹操写下这千古名句,其本意并不是要哀叹个人的夕阳晚景,恰恰相反,他是以自己的“去日苦多”为铺垫,抒发更强烈的雄心,以完成未竟的统一大业。他非常清楚,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只有团结天下的贤士能人,才能最终达到“天下合一”的远大理想。后面四句是“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管子·形势解》云:“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曹操在这里引经据典,吐自己纳贤的心曲。这也与曹操一惯的求贤若渴、唯人是用的政策相呼应。我们也无妨将这首短歌称作曹操暮年的“求贤歌”。晚年曹操在政治权力上虽是一言九鼎,但对外征战却不是很顺利。他虽然统一了北方的广大地区,但天府之国和江南水乡仍未能征服。特别是在湖北赤壁与刘备、孙权一战,使曹操遭受了一生中最惨重的败绩。《三国志·武帝纪》曰:“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备遂有荆州、江南诸郡。”至此,魏、蜀、吴已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平分天下,定局无可挽回。无疑,这才是曹操最为忧戚的。

《诗经》之后,四言诗已不为文人所擅用。曹操却偏向虎山行,不仅熟练地驾驭了四言诗的创作技巧,还赋予了它新的生命。而曹操的诗歌创作也因此达到了艺术的颠峰。这是他在艺术上成功的尝试,新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