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我吐吐舌头,迅速转身,扯了扯肩带,欢快地踏着脚步走了,把陆江生丢在身后,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两年前我在这里夺走陆江生初吻之后,也是这种情况,他站在原地发怔,我像没事似的转身离开。
当时我已经是个小小的江湖骗子,和丁舟干过几票,虽然都是小生意,但我照样投入,工作需要,很可能需要献吻,我的心里想着就彷徨,自知自己接吻无能,上网百度查了不少资料,接吻的步骤和要点,深得要领,可是没有在实践中练习,还是等于零。这件事我又不好意思告诉丁舟,于是,就抓了陆江生练习。
我不知廉耻地问:“陆江生,你会接吻吗?”
他惊慌地看着我,战战兢兢地说:“会……会一点。”
我也没问“一点”是属于什么级别,抓住一个会的就立马上。
我不想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丑,更不想看到丁舟带着意犹未尽地笑容,对我说,蒋艾,原来你什么都不会啊。
于是,我给自己壮了胆,挑挑眉,看着陆江生说,要不我们试试?他还没点头,我就踮起脚尖,蹭了上去,他的嘴唇软软的,有薄荷的味道。
事后第二天,陆江生憋红了脸,低着头跟我说,那是我初吻。我震惊片刻,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想开点,就是肉碰肉。陆江生差点气晕过去,怀着青涩少年的心,连续好几天不理我,最后我还是以一篇作文安抚了他。其实我没告诉他,我那也是初吻。
陆江生跑上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我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陆江生,大清早的,你这样吓人,厚道吗?”
陆江生侧过脸看了我一眼,细密的眼睫毛颤了一下,他没有说话,眼眸是无邪的。这一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感慨时光的兴致,我有个邪恶的想法,如果陆江生是个哑巴,也许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可惜,他偏偏就是那种话不仅多,弱智,低能,偶尔还很恶毒的人。
可是,今天他怎么不耍宝了?往常上学路上,他都要疯一阵,不让我笑到肚子疼,他不甘心。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陆江生忽然问:“小艾,你真的喜欢老大?”
我眨了眨眼睛,想都没有想:“那还有假?”我想或许是昨晚他看见了我在厨房抱了丁舟,现在想起来忽然有点后怕,树要皮人要脸,我当时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冲过去就抱住了丁舟呢?万一他生气了,拒绝了,我该怎么收场呢?嘿,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的担心都是多虑,从昨天到今天,我感觉自己与丁舟之间的距离又进了一步。
陆江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
我歪头看着他,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以后我们是要结婚的。”
“哦。”他应了一声,然后说,“那你们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这个必须的!”我大方地答应了,少年的心事是孤独的琉璃岛,我无心阅读,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口气大得就好像我和丁舟的婚礼就在一周后举行。
日后,回首想想,这段时光,真是痴人说梦。但或许人生原本就是一个梦,一场戏,如学生时代中的周记作文,明明少无烦恼,舒眉展眼,却故作深沉,大谈人生,开头第一句便是“白驹过隙,人生如梦”,可是,梦真要是醒了,人又心存不甘。
绕远了,话说回来,因为有了朋友,学校就不再是一个滋生孤独的地方。我的两位朋友是活宝,莫凉一上课就纵容自己闭目养神,脸蛋满足地贴着课桌上的花美男,单纯美好,毫无心机;郑巍巍的嘴巴总是停不下来,他借各种理由趁机说话,难以消停,却给人带来无数乐趣。
快放学的时候,莫凉一觉睡醒,伸伸懒腰,忽然兴奋地说:“喂,不如放学的时候,我们去学校对面新开的那家港式茶餐厅尝尝鲜,怎么样?”
郑巍巍不屑:“你是惦记人家老板了吧?那家装修的时候,你每天经过人家店门口,都要往里面瞄半天。”
“干嘛啦,干嘛啦,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啊!”莫凉挽住我的手,往我的肩膀上一挨,说:“艾艾,我们不和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一般见识,他不去,我们去,我早上经过他们店门口,看到海报上写着:开张前三天,大酬宾哦!”
我有点犹豫,按照惯例我放学就要准时回家,丁舟不喜欢我在外面瞎转悠。他说,不怕意外只怕万一,若是遇到了老主顾,会对我不利。我也就听他的,三年了,下课铃一响,背上书包就冲出教室,五点钟过一刻,我多半已经走到恩宁街的巷尾。
可是,今天我不想让大家扫兴,毕竟上周莫凉邀我一起去看电影,我也拒绝了,她只能和郑巍巍一起去,结果回来之后,她就给我打电话倾诉,郑巍巍说话的声音之大,口齿密封度之低,话题之多,简直引起了众人的公愤。经过她统计,他们被劝退离场至少于三回,咒骂十次,众人白眼不计其数,这哪是看电影,简直就是受罪。那时我笑着说,好好好,下次我绝对不爽约,陪你去。
莫凉似乎看出我内心的挣扎,晃着我的胳膊说:“艾艾,我们就喝一杯,吃点小点心,占不了多少时间的,保证你上课不会迟到!”
没错,我之前莫凉邀请我放学去逛街,周末出去玩的时候,我编造了一个理由,骗她说我要上学习班,实在抽不出身。
郑巍巍说:“算啦,男人婆,你就不要为难小艾了。你这么想去,我可以勉为其难陪你去!”
“滚!”莫凉踢了郑巍巍一脚,扭头期待地看着我,说:“亲爱的,你去吗?”
“好吧。”我终于还是松口了。
放学后,我们直奔那家新开的港式茶餐厅,我和莫凉去点东西吃,郑巍巍去占位置。
“这边这边!”我们回头找他的时候,只见他从一个屏风后面伸出一个抽象的大脑袋,眯眯眼被拉长了,大嘴巴扯得更大了,为自己找了一个好位置得意了半天。
“我研究过了,全场这个位置隐蔽性最好。”
莫凉无奈:“这位同志,你以为自己是情报员?身上藏着惊天大秘密?”
郑巍巍也是个爱演的货,给他一个掌声,他会变出一个舞台,他转眸四顾,一本正经地念了一句诗词:“了却君王天下事,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和莫凉顿时都震惊了,面面相觑,然后看着郑巍巍,莫凉愤慨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哥,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脑吗?”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和他们两个在一起,快乐就是纯粹又简单的一件事。
可是,这个世界免不了出现一些不和谐的人,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甄婉君她们不知怎么地也到了这家茶餐厅,这群八卦的女人先从老板的手艺开始聊,慢慢延伸到这家店有没有老板娘了,后来,竟有绕到了我的身上。
话题是这样开始的——
甄婉君一声叹息:“这个味道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吃的一种布丁……”
“有一天,我带了一袋布丁到学校,给某人尝了几个,她连说好吃,袋子里没剩几个了,她还问我要,我说我答应了要给另外几个同学的,要不下次买了再给她,结果,体育课全班都下楼跑步了,那个人没来,我到处找她,最后在教室里发现了她,她竟然在偷吃我的果冻,我叫了她一声,她竟然被噎住了。”
“啊?怎么没噎死她?”这声音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竟然那么恶毒。
甄婉君惨淡一笑:“还是我送她去的医务室,哎,没想到她这么忘恩负义,现在回头反咬我一口,这种人就是不见得别人幸福,所以才要来跟我抢一个男人。”
我无语,见过人搬弄是非,却没见过这样的极品,竟然可以颠倒是非,张唇植髭,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全都转嫁到别人的身上。
事情的真相明明是爸爸到外省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些小零食,说是在出售境外食品的百货商店买的,在那个年代,这是多稀奇的事情,第二天我去上学的时候,塞了满满一书包好吃的,到学校与她一起分享。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和甄婉君称得上是难姐难妹,被大家嘲笑,排斥,我们应该统一战线,亲如姐妹,有什么好吃的,我都毫不吝惜地塞给她,谁知她从我那儿拿去的零食,借花献佛,送给其他人吃,还说那些都是她的,我要她还给我,那时候她手里还拿着半袋子果冻,当着我的面,她叫嚣,偏不还给我,还拆开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结果,被噎着了。周围的人只是笑她,还是我把她送到了医务室。
“你们是不清楚,但是,张怡,也知道,我跟那个人可是同班同学啊,当时我们还是同桌呢,都说小孩子是心如明镜,是是非非看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没有人喜欢跟她玩,我看她一个人怪可怜的,就和她一起玩,结果,连我都被孤立了。张怡,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张怡埋头在吃蛋糕,听到甄婉君叫她,抬起头,跟着应和,应和两声就来劲了,她大叫:“啊啊啊,我突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她还干了一件很恶心的事情。”说到这儿,张怡故弄玄虚地停了下来。
有人的好奇心上来,催她快点说,她嚷嚷着:“等一下,等一下,等我把蛋糕吃完了再说,我怕说完了,我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了。”
甄婉君不屑地说:“她干再恶心的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这人本来就是……”她压低了声音,我听不见她说话的内容,但光听她们夸张的笑声,就知道那话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莫凉和郑巍巍同时看着我,莫凉愤愤地说:“这群人真过分!”
郑巍巍轻声地试探:“那个……要不我们换一家店?”
“那就换一家吧。”我想了想说。
莫凉不干,她说:“谁碍着谁了,我倒要听听看,她们还能怎么编!”
“嗨,不是我小气,卑鄙,在背后说她坏话,而是她这样的人太不懂规矩,全世界都喜欢她蒋艾,她想做女王啊!她也不想想,这世上有那么完美的人吗?我只是让大家清醒一点,别被她骗了。”
骗,一个字,击中了我心中最敏感的那一块地方。
有人说,能够善待不太喜欢的人,并不代表你虚伪,而意味着你内心成熟到可以容纳这些不喜欢。可是,人的忍耐与包容都是有限度的。
甄婉君,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说人是非太不会选地方。
我站了起来,手里端起面前的那杯水,绕过屏风,走到她的面前,“哗”的一下,她花容失色。
你所知道的不要全说,你所听到的不要全信。有的人错就错在,她不知道的要胡说,她所听到的要篡改。
甄婉君,你是活该。我不是被人踩在地上,欺负到死,都不会吭声的灰姑娘。
“蒋艾!你疯啦!”坐在她身边的张怡叫了起来。
“放心,也不会少了你的!”没想到莫凉也来了,她手里端着的可是橙汁,“哗”的一下,张怡也中彩了。与她们同桌的人都瞪直了眼睛,看着我们。
莫凉拉住我的手说:“亲爱的,我们走!”
“等一下!”我看了莫凉一眼,她同样也看着我,眼中有些许担忧,我对她点点头,然后,把头伸到甄婉君面前,她一惊,往后缩了缩,就像缩头乌龟,我心里分出了几分得意,嘴角带着一抹邪笑,对她们说:“你们的消息未免太滞后了吧?我现在可在和黑帮的人交往哦!”
我对莫凉说:“哎,我男朋友的性格有点火爆,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她们几个傻眼了,惊慌地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摆手,说话都结巴了。
莫凉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回答我:“艾艾,就你男朋友的那个暴脾气,想想都可怕啊!我真为她们担心呢,他这么多小弟,也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没有他的人,要是那些造谣的话,传进他的耳朵里,哎,后果真是难以想象呢!”
“亲爱的,我们先走啦,你们要保重哦!”莫凉冲我眨眨眼,我们俩先行离开,留下郑巍巍善后,相信他的口水不会辜负我们的众望,我和莫凉两个人站在茶餐厅外面,笑得直不起腰。
这似乎是我干过的最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像为民除害一般,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真痛快。
当时,我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一直在黑暗中,悄悄地,不露声色地注视着我们,冷不丁按下相机的快门,就记录了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