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站在青石阶下,被这远离尘世的景象绊住了脚步。我想,这个小寺庙,其实早已经荒废。那些曾经建造过它们的人们,如今已化为尘土,剩下一堆白骨;那些曾经在此隐迹修行的僧人们,如今亦已死去,同样剩下了一堆白骨。这个阒静的地方,青苔在石阶上蔓延;古松在寺旁守望,而它们又才是洞悉了一切的,它们在此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春秋轮回,看过修建寺庙的人;看过留住寺庙的人;今天也看过寻访寺庙的人——我突然像是明白,这其实是一场无尽地等待,笑看红尘,等待旁看人世间的沧桑变化。
忘了时间,我竟然忘了时间地站在了那儿,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草地上的露珠已经化作了水汽。
我曾经那么渴求地想要叩开那扇沉古的大门,现在它就在眼前我却犹豫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一点点地靠近了大门。
最后,我终于到了。
冰凉的墙面,锈迹斑斑的门环。我刚要举手叩门,一滴鲜红,温热地浸到我的嘴里。
我头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晚上李逍来寝室看我,我仍软得不能动弹。他一看到我被血浸湿了的半块枕巾就问我怎么好端端地又流鼻血?我说这个月量大,大概是急火攻了心。
我相信这是急火攻了心,因为整个一下午我都被弄得迷迷糊糊,眼珠火红,连眼泪都被烘得滚烫。
李逍用手拭了拭我的额头,然后说:“你在发烧。”
我干咽一口说:“我感觉到自己快要完了。其实是已经完了。”然后我就将这事儿给李逍简单说了一遍。他听了一脸的惊愕,他说:“你想写小说?情节就是这样?亏你想得出来。”
我听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我他妈有病啊,我写小说?不假吗?可******这全都是真的!我给你说的全他妈是真的,是真的!你知道吗?真的。”
一下子,所有蕴藏的火都愤怒地喷射而出,全向着了李逍。然后我像是抽去了灵魂,倒在床上就再没力气睁开眼。彼此沉默得尤若室内无人。
恍惚中,李逍自言自语:“我呢?我呢?米娟呢?谁又知道。”然后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门外。
众所周知,学校的厕所是另类文化的根源。通常情况下,厕所都香火不断,大家都愿意在最肮脏的环境里为国家争创税收,并且都认为这是很高尚的行为,引用学子们引以为傲的说法就是——这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崇高精神体现。上课时候,老师们也喜欢去体现这种精神,只要不是他们的课时,他们也叼一支烟在嘴上,三两个蹲在坑位上拉家常。说他们的老婆,说他们的孩子,说他们的性功能,说他们班上的漂亮小妞。他们一说这些,就全尿不到坑内了。
下课10分钟这儿就是学生的天堂,一支支烟烧得像火箭筒,其间他们看坑外的湿处猜测刚才哪个老师硬了,哪个老师真正的功能上有问题。然后上课铃响,再猛吸两口,把烟头扔进便池。
现在,我也是一身乌烟瘴气地回到教室,回到我的座位。我想生活如果不能有激情的填充,那么就让它颓废吧!
每当我一回到座位,王静雯就要捂着鼻子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冰冷地说:“你不也抽烟吗?”
王静雯说:“可我没你有那么大本事,能抽出一身屎尿味来。”
那时我想,我大概只配同苍蝇臭虫有染了。
但最终王静雯还是看出了我的异样,他问我最近是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你一语成谶,我还真失恋了。”
然后她就呵呵地笑个不停,说希望我永远都别想谈到女朋友。气得我直牙痒痒。
我说:“我失恋了,你中午陪陪我吧那就。”
王静雯一下子变得小心说:“不会吧,我真让你……”
我淡笑一下说:“其实也谈不上,只是感觉着挺像。”
王静雯说:“那,那好吧。”
我说:“行。”
大凡男人的本性,在一段恋情失败后就会立马想到别的女人,最好又立马能共度良宵,新的恋情就开始了。当然,我没敢想同王静雯共度良宵开始新的恋情,只是简单地想要共度午餐什么的而已。我觉得,是她的谶语让我失恋,冤有头债有主,解铃的人非她莫属。
中午王静雯便装病,门卫见状顿生恻隐之心,我扶着王静雯很轻松地便混出了校。
一出校门,王静雯就迅速活了过来,拉着我一口气跑过了一条街。当她拉我时,我心一阵绞痛,某年某日我也是这样拉着朱亚岚跑过了一条街,那时我内心说不出的满足。然而现在时过境迁,虽隔短短数月却也恍如隔世,内心像是一下子就苍老,一旦忆往,就让人像现在这样跑得喘不过气。
由于这几天大量吸烟,肺活量锐减,我不得不把王静雯的手拿开,然后自顾自地停下来歇气。
我说:“又没人追,用得着跑么,我,我是跑不动了。”
王静雯笑着说:“我们是混着出来的,得跑才刺激。”
然后她就又上来拖我说,快走啦!快走啦!
后来我们找到一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王静雯就说,她上来硬拖我的时候,突然感到莫名的亲切,好似我是她一直认识的而又未出现过的朋友。我告诉她那是因为我失恋了,谁看我都能觉得同情,不是那什么亲切。王静雯说,我肯定没想同情过你,你要是让我同情了,你就太没骨气了,你就真的完了。
我和王静雯找到的能够坐下来的地方是一个卵石平铺的河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搬了一块平的石块在我身旁。但是她并没有坐下来,而是捡了颗小石头扔到河里,然后转过身继续说:“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说:“好的,就照你想的吧。”
她说:“那你给说说,你怎么就失恋了?”
我淡淡一笑说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先?”
王静雯认真地说:“行。”
然后我就开始说:“以前,有个单亲家庭的男孩喜欢上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姑娘,他们都怜悯着彼此的遭遇,并且在书信里鼓舞着对方要快乐地生活下去。有一天男孩在朋友的恿怂下决定用最后一封书信向姑娘告白,于是男孩就胸有成竹地这样去做了。然而就在男孩将信寄出不久,他的母亲就告诉他为了他有个圆满的家庭,有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母亲决定同女孩的父亲重组家庭。这是男孩从来没有想到的,所以他心里难受至极,他一想起母亲和那个姑娘心就撕扯地痛。母亲从他不懂事的时候就同陌生的父亲离了婚,一直孤单茕立地生活至今,母亲是女人,她也需要依靠,她也需要关怀。男孩想他应该给母亲一份属于她的幸福,即使他自己心如刀割,他想着女孩会像他想象得那样好好地快乐地生活。”
这个故事从我口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似乎是虚幻与幼稚的结合,酸得人不敢再对它进行浓妆艳抹。
王静雯听完后认真地说:“那个,女孩给男孩回信么?”
我说:“男孩估计等不到了,姑娘没反对。”说罢掏出一支烟正往嘴里送,却被王静雯一把抢了去掐成了三段。
王静雯说:“你去跟那男孩说,姑娘没了还有我。”
我狐疑地说:“怎么,你不是个女的?”
她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还有我这个朋友!”
我说:“哦,那么,如果你是那个姑娘你会怎么做?”
王静雯转过来看着我说:“如果我是那个姑娘,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是她,我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要一直留在你身边。”她说完低了很久的头,然后在脚边捡起一块小石片,斜着扔到河里,河里就“咕咚”的一声。
我说:“你不会打水漂。”
说罢,我也捡了一块,然后奋力地打到河里,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之后的一段时间,学校老是出现怪事,很多女生的内衣裤在白天无缘无故地被盗,这着实让女生惊慌,男生惊讶。学校的意思是这是家丑,不得大肆宣传,谁要是提这事儿就是破坏学校的声誉同学校作对,那么谁就是留不得的。另一方面,学校找到学生会讨论了几次,要求务必暗中调查非揪出凶手不可。
李逍临危受命,却显得很是不屑。我给李逍说,这或许只是一场恶作剧,谁让她们招摇来着,大家都想看她们裸奔呢。李逍想了片刻觉得在理,然后回头就给学校反映说这真的是恶作剧,所谓“凶手”可以说是最热爱校园的,他这么一偷,校园是纯洁了,女生也不招摇了。校领导想了片刻也觉得非常在理,立即宣布停止调查此事。
这样一来,事情的本质一下子摇身一变,变得充满正义,用校方内部讨论的结果来说就是——用最不理想的手段达到了最理想的效果。偷内衣裤的人有胆识,有魄力,如果他是本校学生,那一定就是个好学生。
事实果真如此,这事儿过后校园顿时清静。一下课,朝下望去,不带半点春色,倒是几个扫地的大妈,气宇轩昂地朝楼上吼:“谁要是再往下这样稀奇地盯老娘,老娘准上来给他两耳刮子!”
在处理这起正义的偷窃事件上,李逍表现得并不积极。我当时想,看来李逍是真的不想在学生会混了。
李逍父母一直都反对他担任什么学生会主席,说那玩意儿除了耽误学习别无是处,曾数次要求他辞去该职务。但我前文提到,老板被职工炒了是不光彩的,学校肯定不同意。这次事件的处理过程中,李逍就反映了一句话便又无意中获得成功,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心中备感骑虎难下不是滋味。
而更让李逍感觉到心中不是滋味的事在短短的两天后便悄然来了。
那个时候气温逐渐地回暖,在温暖中学生们很快就忘却了先前的恐慌。太阳一露面,校园里便再次人潮涌动,一个个像出了壳的蜗牛,懒散而唯诺。这样一来,熟识的人打照面的几率就大增,当然,不想见到的人也理所当然的冤家路窄,比如米娟,比如邱武。
我一直对这两个人都抱有成见,一想起来便觉得恶心。这主要是他俩每次幽会都选同一个地方,在我和李逍眼皮底下干事,总让人觉得这是对李逍人格的挑衅,虽然说作为当事人他们都并不知情。
所以每当我在学校里不巧撞上这两人的时候,都把鼻子顶上天,发出鄙视的“哧哧”声。通常情况下,米娟会尴尬地走到邱武的后面去,像是要掩饰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邱武则摆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从我旁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两天后的中午,李逍突然找到我说,王昊,我今天碰到米娟了。
我笑着说:“高三也是人嘛,也要晒太阳的。”
李逍顿了顿说:“我看到她,和那个邱武手挽手地走在一起。”
当即我就收住了笑。
虽然我知道这事儿李逍迟早都会明白的,但当他这样忧伤地说出以后,我仍然感到心中不好受。我很认真地说:“实不相瞒,李逍,这事儿我早知道了。”然后点一支烟继续说道:“我只是不忍心告诉你,抱歉。”
李逍轻轻一笑说:“没什么,我总会知道的。更何况,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然后我就问他现在怎么想?他说他不知道。
最后李逍说:“她都快高考了,都快走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寝室,留我一个猜想这句话的含义。
李逍出去没多长时间,天就阴了下来,尔后狂风呼啸,在四川的春天,这种天气是不多见的。那个时候,我便无端地想起了朱亚岚,顿时心中一阵绞痛。我想若干年之后,朱亚岚和他的男友同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然后在我的面前他们亲昵地给对方夹菜,而我还一脸堆笑说你们多吃点儿,多吃点儿。我承认我会因此而妒忌得要命。
虽然这只是我无端的猜想,但我相信现实也终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无处可遁。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愤怒,一个人跑到阳台上,逆着风大声地吼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然后“轰隆”一声,果真下起了瓢泼大雨,吓得我忙后退了一步。楼下刚才跑出来抬头看天的人,也没想到被我这么一吼,还真唤来了暴风雨,全都被惊得不小,齐刷刷地抚着头冲回了走廊。
然后就有人扯开了嗓子在楼下骂道:“楼上的,疯啦?没事儿你买彩票去呀!”
我愣在那儿一时不知所措。
再看到李逍的时候,他已经卧床不起了。那时,空气的温度低得要命,李逍的体温高得吓人,他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喊着米娟的名字,深情款款。看样子米娟在李逍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当李逍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人的时候,心中仍是念念不忘,整个人辗转反侧,梦呓不断。
相比李逍这般专情,另一个人——张宁就要逊色得多了。
当我还在为朱亚岚难过,李逍还在为米娟伤心的时候,良子突然传来消息说张宁和蒋理红已经分手了。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要知道,他俩这段恋情发展得令所有人羡慕,我就更不必说了,遥想当年,我一张《宝丽金》就宣告我追蒋无望,而张宁就乘虚而入,机会难得地犹如大海捞针。然后他俩就一路凯歌,高唱至今,不想现在却突然宣布停步散伙,实在令人惋惜。
纵然爱情果真有七年之痒,但掐指算来,张宁和蒋理红在一起也不过三个年头,现在马上分道扬镳了,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