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良子自从上次登车前被时间轮奸过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愈发的张扬。他说他不能就此屈服,要反客为主,毕竟他是男人了,要有男人应有的本色。他同张宁一合计决定自主地将假期延期,因此到学校后压根儿就没上过课,全在网吧呆着。
那个时候,他们还玩《传奇》,良子精心申请一个男号,取名“久硬真茎”正式将以往的童男时代划上休止符。事实上这个名字一出世就沾惹是非,无数男号嫉妒,无数女号羡慕,基本上一遇上良子二话不说就会干起来以试真伪。遗憾的是经常良子还来不及穿上装备就被一个雷电劈死,仅穿一条红裤衩躺倒地上。然后肇事者在良子旁边愤愤地留下一句话:若是游戏允许,我真想扒掉你裤衩来看看!良子抑郁,没想到在游戏里也只有被轮奸的命。
这以后,我经常在给良子的回信里说——游戏终究是游戏,找回自我仍然是现实中的事,杜芳却始终是杜芳。可惜良子并没有听取我的这个意见,最终麻木地给我说,杜芳?杜芳或许就像蒋理红,只是个游戏而已。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在当时,良子对杜芳还是充满了激情和渴望的,毕竟人的好奇心在尚未消失前,事物的本身仍然具有吸引力。良子甚至也不忘提醒我说,昊哥,情人节到了,你给朱亚岚准备什么呢?
良子一提,我才恍然大悟,是呀,情人节我准备什么呢?
当时坐在教室里,夜晚的天空就又开了花,很多人看到窗外出神,然后猛地大叫,娘的,娘的……今天是元宵!这烂学校,今天才是元宵!这样一叫大家似乎都坐不住了,教室同教室像是有了连锁反应,抗议声一浪盖过一浪。
我手里拿着良子的来信,想我准备什么呢后天,朱亚岚这时在干什么呢?渐渐地所有喧哗与我无关。
由于思考情人节该给朱亚岚准备什么东西为宜,那个在学校里度过的元宵节,只有我显得最为老实听话,一直没离开过那个特殊的座位。而王静雯却把她的桌子搬到了教室外的楼道上,说是要****,我不知道她是否真就敲过桌子,只是中途时我瞥见她坐在桌上,两个脚在半空中荡呀荡的,地上铺了一层黑白相间的瓜子壳。
那天晚上,很多老师不知去向,学生的喧哗一直到凌晨才逐渐地收场。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个收场只是暂时性的,只是因为睡意来袭罢了,用学生们引用的革命宣言就是——将****进行到底。
所以两天后的情人节,学校大概迫于压力,果断地作出决定,放假两天。
张宁也没忘了在QQ里提醒我说情人节到了,让我快些下手,免得别人近水楼台先得了月。这个提醒我没敢懈怠,我深知这先下手的优势,至少能同那么多的近水楼台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不至于落队。
同时,我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不思进取了。不就是对朱亚岚说三个字么,“对不起”还三个字呢。中国足球都在吆喝要敢于突破了,我又还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么!
张宁告诉说,这追女孩子,少不了三字用语,姑娘们就爱听这个,况且他们撒娇回应你也用三字“好想你”“你坏啦”“抱抱我”什么什么的,说出来你全身除了一个部位还僵硬着其他地方都得酥软。当然姑娘有时心硬起来比你那的来劲儿多了,回应你都俩字儿“休想”,“滚蛋”,“去死”,弄得你除了耳朵还酥软着,全身每个部位都得僵硬。
当时李逍、我、张宁坐在河岸一起为我的出征出谋划策。李逍听了张宁的这段叙述,突然脸上就露出了笑,慢慢挪到张宁旁边不好意思地说,你追蒋理红,就是这样子的?
张宁说:“那当然了,一矢中的,错不了。”
李逍说:“说说看,你都是怎么说的?”
张宁说:“比方说,我给她写信就这样子——你知道,红红妹,我爱你,我发誓,海可枯,石可烂,天可崩,地可裂,我的心,永不变,我的情,永不移。让我们,在一起,看夕阳,数星星,答应我,好不好,我坚信,这一生,只爱你。等等什么的,中间还有很多,我现在想不起了。”
我听了这段告白一下子就想起那场对蒋理红的失败初恋,当然,如果那能算上是一场初恋的话。当时蒋理红觉得我在她喜欢的琼瑶剧上戏弄了她,而张宁却在此时恰如其分地插进来给她一段很琼瑶的告白,这样,蒋理红成了张宁女朋友就是更加的恰如其分,事情也就真正“顺理成张”了。而我自己,却无意中充当了张宁的敢死队。
这样想起来,心里不免窝火,顿生久违的醋意,仿佛当了敢死队也没能得个烈士的名衔。于是我说,那你怎么不感谢我,我还真够累的。
张宁却说:“感谢你?那会儿又没你的事儿,现在才是你的事,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啊。”
李逍没在意我们的对话,但发现我们在说别的事像是转换了话题,忙拉回来问:“结果呢?成功没?”
张宁一脸的神气,说:“废话。她就回了三个字——我答应。”
李逍明显地有些羡慕说:“还,还真灵呀。”
张宁说:“那当然了。后来我就一直用仨字儿给她写信发短信,我说想念你,她就说我爱你;我说想抱你,她就说想吻你。然后我接着说想要你,她就说……”说到这儿,张宁突然止住了话。
李逍听得正入迷,张宁却停住了,这就像电视里刚说了句——今天我要为我妻子报仇,受死吧!突然插进一段——“精彩节目,稍后继续”一样,弄得人心痒痒。
于是李逍催促着说:“你倒是别停啊,继续啊,她又说什么了?”
张宁一下了没了神气,他慢慢地说道:“她,她说了俩字儿——做梦!”
我和李逍听了,顿时笑成一片。
后来事实证明,张宁在当时说的话是纯粹的瞎编扯淡。李逍将他的这一策略一字儿不漏地用在了米娟身上,结果却依然如旧,连俩字儿都未能换回,着实让他抑郁更深。也不顾张宁面子直说他弱智,而蒋理红比他更弱智。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认为这话是瞎扯的,只是不适时宜。琼瑶同志的时代已经过了,现在大家都喜欢台湾的“烂香蕉”,连F4什么的都靠了边,如果李逍能给米娟一张“****”的——不,一张明道的签名照的话,这事儿没准就能成。而张宁说的那个,就像是你现在别个传呼机在裤腰带上还特神气地满街蹿,叫花子都不多瞅你。
估计李逍是想米娟想昏了头的,当时。
当然,我对这个过时的策划付之一笑之后,也要真正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
记忆中,那一年的那一天的那一个早上,像是下了一层薄薄的雾,路面也被润得有些湿滑。很多小姑娘都抱了一大束花在各个街口等待她们的买主,那种场景总会让人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免觉得有些扫兴。
事实上,更加扫兴的是我居然还没能提起勇气直奔朱亚岚的教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中那盒“水晶之恋”亲自交给她。当时我站在她的教室下面仰望,然后良子就从二楼迅速地跑了下来。
我什么问候也没有,把东西直接塞给良子,指着二楼他教室的隔壁说:“去!”
良子坚定地说:“好。”然后转身就又迅速地朝楼上跑去。
这像是一场谋划好了的行动。实际上,良子也是偶然才发现我站在他们楼下的,当他下了楼发现我一系列的动作都是那样的井然有序,就觉得我是在破釜沉舟了。良子上了楼,我就又后退了几步。这之后发生的事一度让我感到甜蜜,没事儿就因此偷着乐呵。我后退了几步就清楚地看到朱亚岚从教室里出来疑惑地盯着良子。良子嘴皮翻动,显然是在阐述,其间向我这儿努了努嘴,他嘴一努我就再次退了一步,很明显,我有些不安。
话毕,良子把“水晶之恋”交到了朱亚岚手上,教室里顿时传来一阵惊呼。良子一撒腿,溜回了自己的教室,徒留朱亚岚一人站在走廊上转过身同我上下两两相望。
我当时急得直想跺脚。
正当我尴尬得无计可施,朱亚岚在二楼抿嘴一笑,捧着那盒“水晶之恋”就朝楼下走来。我看她要下楼来,忙跟着也跑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直挠头傻笑。
朱亚岚的秀发在微风中伴着她脚步轻轻跃动,散发出少女青春的魅力。而我却总是那样,为她的自然而倾倒,在感受她的青春的时候感慨自己没有那种年少的活力。
她站到我面前,把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说:“我没想过你今天会来看我呢。”
我说:“今天是……今天我们放假。”
她说:“噢,真羡慕呢,刚开学就放假了,”接着她又笑着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果冻的?”
我说:“我猜的,我觉得你们女生都爱吃这个,我猜。”
她说:“那你还给谁送过?”
我一听,急得忙解释说:“没,没,长这么大就,就给你送过。”
朱亚岚看我一脸的认真,忙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呢,瞧你。以后再不给你开玩笑了。”
我一抹细汗说:“这样啊,那么,你喜欢么?”
朱亚岚把那盒果冻再次端详一番,然后抱在胸前温柔地说:“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听朱亚岚这么一说,我整个人简直就像飞起来了,灵魂似乎早已经不安分,要冲出来围着眼前的天使旋转。我能感觉到它,把我的心挠得痒痒的酥酥的,怪我没能放它出去。
我使劲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把曾经所有的胆怯和欲言又止通通揉成了一个个字词,然后从心里释放出来。
我说:“朱亚岚,”然后停顿,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在我确定这次真的没异常情况出现后,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朱亚岚似乎没能一下子相信我能这么说,我想。她眨了眨眼说:“你能,再说一次么?”
我再次铆足了后劲,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说:“做……我……”
刚说了俩字儿,上课铃响了。
朱亚岚转身看了一下说,上课了,我得上去了。说罢转身向楼上跑去。
我愣在原地,硬是没能回过神,一句话始终在脑海回转——这世道,太不公道了。
上楼梯时朱亚岚突然转过身一笑说:“给我写信说吧,也许我会答应你。”
然后如同众多电视剧情一样,秀发飘扬,这才真正地转身上了楼。
我觉得那天我的动机和行为对朱亚岚而言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可她非得让我重复,然后在重复的过程中再次出现异常,我甚至为此而感到过惊恐,总觉得冥冥之中有谁在恶意阻拦。这跟男人干那事儿一样的,多次中途被扰是很容易不举的,我就担心这样下去那话就真的终究出不了身。
我想大凡姑娘们都喜欢浪漫。而我却要一边听上课铃响一边向姑娘表白,现在想来,这事儿当时没吹就已经是万幸了。你想,要是下课铃响那多浪漫,无数同学都为你惊呼,而与此事无关的女生得有多羡慕?可偏偏响的是上课铃,能在教室门口瞅你的那都是些什么人?这事就是成了也得让他们给搞黄!
所以根据这个推断,整件事是我在操作中失误了,好在朱亚岚又再次原谅了我的过失,并且再一次给了我改错的机会——让我在书信里重新来过。众所周知,古往今来诸多的浪漫故事都是由书信拉开序幕的,陆放翁那一句“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无非也是感慨表妹和他难传飞鸿的相思罢了,想必他们当初也是这样靠书信一来二往然后就看上了对方,不然难得作出这般感慨的。
其实关于书信,在我大脑皮层深处一直都存在这样一个观念——它比当面直说的意义要大得多。我觉得一个人的内心只有通过文字才能够被真正表达,并且意义经久不衰。这好比我回忆着写这些的文字,如果是口头阐述我不知道要说多长时间,其间要催眠多少人。
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仍是觉得手机短信比通话要深刻得多,事实上我们总喜欢翻来覆去地看让我们心动的短信发呆,而不是对着通话时间产生回忆。
朱亚岚让我写信,我就高兴地把她曾经的回信捧着反复地看。她让我写信,我就大胆地写了诗给她,我写道——我愿做一弯潺水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满载思念轻飞穿过梦回萦绕的相思变幻成数滴泪雨而后落入你的心扉暮霭中同你凭栏依偎这首诗是李逍叫我模仿徐志摩写的,他说徐志摩最拿手的就是写诗泡妞了,姑娘发现你会写诗,多半儿就能跟你好,但这米娟除外。于是我憋了一节课时才憋出这一堆字儿,看着还行,做作得不比我看的原诗差。然后在诗的背面填上我在朱亚岚楼下只说了俩字儿的那句话,满心欢喜地装了封,投进了学校的邮筒。
朱亚岚喜欢浪漫,我就浪漫一次吧。但我总觉得怪怪的,仿佛这封信一寄出浪漫的事就变得非常严肃了,这不像是一封情书,倒像是等待批复的上行文件,就等朱亚岚在文件下端填上“同意”二字了。
不久后的事实说明,这份文件因为种种因素并没能够通过审核得到批准。我为此永伤。
不过当时信寄出去的时候,我还是得意,李逍再次因羡慕而变得惆怅。他说原来我们俩时还能叫“双截棍”,现在他是名副其实的光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