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猴儿找到房东,软磨硬泡了一阵,将原来屋里的双人床换成了两张单人床,可房东得知又住进来一个人,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马猴儿又是递烟又是哥长哥短地喊着,勉强糊弄过去。虽然单人床依旧破败不堪,但往屋里分开一摆,各自的行李各自规整好,眼前一切似乎又让俩人回到了大学时代,宿舍的韵味极浓。
收拾完屋子,苏达坐在自己的新床单上,掏出老家的烟,扔给躺在对面的马猴儿一根儿,巡视了这间十五平方米的“新家”,觉得干净整洁了许多,至少心理感觉是这样的。马猴儿一骨碌坐起来,叼着烟开始穿鞋,“苏达,走!咱哥俩儿吃饭去,喝点!”苏达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七点了,正是饭点儿。
哥俩锁上门一前一后下了楼,出了楼大门,马猴儿老练地冲路对面一个家电维修的伙计点头打了个招呼。马猴儿和苏达顺着路慢慢溜达着走,路边狭小而拥挤的房间里已四处饭菜飘香,刚下班回来的年轻人一波又一波迎面而来。马猴儿给苏达介绍,这些穿着看似体面的年轻人都住在这里,里面不乏公司白领。苏达看着从眼前匆匆走过的人群,发现几乎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只是拎着包挎着包背着包往“家”赶,自己好像能体会到这些人今天的工作很累,很辛苦。
在马猴儿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了宜路边一家门脸很小的东北饺子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从厨房端菜给其他桌客人,见到马猴儿进来,热情招呼,“大兄弟,来了啊!想吃点啥呢今天?”马猴儿冲老板一乐:“哈哈……哥啊忙着呢?这不我大学同学也来北京了嘛,今天给他接风洗尘!”说着挑了个靠近电视的小桌儿坐下,仰头对老板继续说道:“哥,给我俩凉拌一份猪头肉,一盘花生米,嗯……下二斤猪肉大葱的饺子,再来一瓶二锅头。哎,要红星的啊!”老板把桌子简单又擦了擦,回厨房去了。
苏达看着这间饭馆,总共六张小桌,坐满了最多也就是十一二个人,其他两张桌子的客人有的喝着啤酒看着墙上的电视,有的正狼吞虎咽吃着饺子,看情形明显是饿坏了。
老板先端上花生米和猪头肉,酒也摆上。马猴儿熟练地拧开白酒,给苏达和自己各自斟满,端起一杯对苏达说:“哥们儿,宿舍毕业散伙饭后就再也没和你喝过酒了,来!为了你来北京,为了咱们以后在北京能站稳脚跟儿。走一个!”
苏达犹豫地端起酒杯,“马猴儿,你啥时候开始喝白酒了?咱宿舍都是喝啤酒的啊,白酒谁喝的了啊?”
马猴儿一仰脖子,“咕咚”一口,一杯已经下肚,咂吧咂吧嘴,往嘴里送了粒花生米,说道:“苏达,喝啤酒那是咱们青涩的大学时期,现在咱们走向社会,成为千军万马的北漂一族,喝啤酒哪有那种成熟的气质呢!”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猪头肉,“再说了!北京爷们儿都喝二锅头,你不喝这个怎么能入乡随俗呢,对吧?!”
苏达点点头,觉得马猴儿好有道理的样子,心一横,一口把酒闷下去。瞬间觉得鼻子里一股刺鼻的酒精气味喷涌而出,剧烈咳嗽起来。马猴儿看着被呛得满脸通红的苏达,幸灾乐祸地笑着:“哥们儿,慢慢来,习惯就好了。”
苏达猛喝了几口白开水,咳嗽过度眼泪都快出来了,狼狈地看着正哈哈大笑的马猴儿说道:“你行!算你狠!”夹起菜往嘴里猛塞。
马猴儿第四杯已经下肚,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和酒杯,掏出烟点了一根。
“哥们儿,你知道我这一年咋过来的吗?”
苏达也放下筷子,拿起烟也抽上,看着马猴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这一年的经历我都不想回忆,太苦了,太孤独了,太无助了……”马猴儿说着,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马猴儿告诉苏达,来北京这一年,他遭的罪,比出生以来的总和还多。找工作,丢钱包,好容易找到工作又被无理由辞退,还被中介骗了两个月房租,遭受误会和白眼,甚至曾经在没有暖气的冬夜里,躲在被子里掉眼泪……苏达抽着烟,看着马猴儿说起的这一切,眼圈不自觉慢慢也红了。
苏达一把抓住马猴儿的肩膀,使劲儿拍了拍,“兄弟,别怕!我来了,咱哥俩儿一起打拼吧,就像在大学时一起打球,一起玩游戏,一起追女生一样。”
马猴儿抬起头看着苏达,有些微醉,手也搭在苏达肩上,用力点点头,“苏达,咱们宿舍里我和你关系最好,所以我那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来北京和我一起。啥也不说了兄弟,你够意思!来,再走一个!”说完和苏达又是一杯下肚。
两人从七点喝到快九点,直到饭馆里只剩他们最后一桌,老板忙完厨房的事,已经坐在后桌看着电视。结账时,苏达执意要埋单,被马猴儿一把推出去两米,老板笑着说几十块钱儿的事,下次换个人请不就得了,马猴儿大长脸一翻,“那不一样!这叫同学情谊!哥啊你不懂……”
回到家里,马猴儿脱了鞋,衣服都没脱就钻进被窝里,嘟囔着什么,渐渐呼声大作。苏达看他喝多也就没打扰他,帮他掖了掖薄被。
苏达换了拖鞋,拿着脸盆和毛巾下到一楼水房,里面其他几个租户也正在刷牙洗脸,一堆人围着三个水龙头接水。洗漱完,苏达反锁了房门,又使劲儿推了推,确定没问题,脱衣关灯上了自己的床。
仰面躺在床上,苏达依然觉得有些头晕,但却睡意全无。
小小的窗外,昏暗的路灯斜射一缕进来,正投射在苏达的被子上。这里安静得非常早,刚九点多,白天喧闹的景象忽然变得静谧,甚至路上自行车骑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是来北京的第一夜,苏达扭头看看熟睡的马猴儿,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既感动,又觉得一切未知。
马猴儿的成长和坚强让他感动,而对于未来在北京的一切一切,他觉得都不可预测。
是否都要经历马猴儿说的那些?是否都要深夜痛哭过才叫做成长?有句话不正是这么说的: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