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站在时光彼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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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兔子和猫

兔子和猫,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的区别,在于眼睛是看着前方,还是看着四周。

那年,身处高三预热阶段的我们,简直比面对千军万马勇闯独木桥的高三准考生还命苦。这届高三考生毕业之后,紧张有序的高三生活好像一下子提前到来了,这让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羡慕怪草,还是为她可惜。当我们都在一个教室里与一堆复习资料纠缠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怪草却只能躺在病榻上,虽然避过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却也错过了待一切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的浴火重生。

一切活动挂上了“被暂停”的标牌,我们好像不再属于高二,而是被学校称为高三预备役,与高三的学生享有同等待遇。早操,可以被特许在教室里自由分配时间;午餐时间,饭堂更是夸张地特设了准高三学生专门的窗口,比起一般的排队队伍速度要提高一至两倍;晚自习也没有放过给我们设置特权的机会,大家可以在教室待到十点钟,比高一年级的学生整整加长了一个半小时……我们的时间被当做海绵,挤了又挤,几乎要脱水。

回到家之后,老爸老妈还不忘给我勒紧裤带,偷偷摸摸地把我的画具都藏进了储藏室,专用的钥匙还被老妈锁进了保险柜,我的任何反抗都被无视。老爸老妈的口头禅也从“宝贝,你今天在学校过得开心不开心”变成了“等过了高三,考完了再说”,我觉得生活一下子苦不堪言。

每周六下午被老爸老妈特许的可以去看望怪草的日子,才算是我真正能呼吸自由空气的时刻。我向怪草诉苦之前,还担心这个连卧病在床还不忘学习韩语、背英语单词的家伙,会不会也压迫我利用时间好好学习,没想到怪草竟成了整个阵营中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

我告诉怪草,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拿起过画笔了,现在只要想到画画,我就觉得手痒。我呐喊道:“高二啊高二!我明明还是高二的人,明明还有半年才到高三,学校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怪草出口便是英文:“When the world says,‘Give Up’Hope whispers,‘Try it one more time’。”

——当全世界都要我放弃, 还是期待有人轻语一声:再试一次。

虽然我不像她一样热爱英语,但这句话我却十分喜欢。

怪草说:“人似乎每天都在接受命运的安排,实际上人每天都在安排着自己的命运。嗡嗡,其实我早就可以完结自己的生命,但我坚持到今天,不仅仅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是,我不想被命运打败,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场败仗,我还是希望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

听了怪草的话,我对自己的逃避无地自容。

怪草握着我的手,脸上的微笑很虚弱,但眼神很坚定:“嗡嗡,你不像我,你能做的比我多,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生命的宝贵在于它的不可复制性,一个人只有一生,只此一生。”

我无奈地解释:“怪草,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去做,而是我无法去做。我不是没有跟我家的那两位提过我想考美院的事情,可是,他们简直就是刽子手,我才张嘴,就被他们扼杀在了摇篮里。每次他们都说,像我现在这样的成绩考艺术类的学校是浪费了,美院都是文化课差的考生走投无路的选择,而我,可以有更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把机会白白送人……早知道,我以前就随便学学了,费那么大劲提高成绩,结果成了我的绊脚石,真是得不偿失。”

怪草却不那么认为:“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生活平淡无奇,也能苦中作乐,有另类的精彩;另一种人,做着别人羡慕的事情,却不是他自己所热爱的,每一天都被折磨着、痛苦着,失去快乐的动力,渐渐变得平庸,这样有趣吗?我记得以前看英语小说的时候,里面有句话说得很好——总会有许多人对你指手画脚,告诉你‘你做不到’。你所要做的就是转过头去对他们说:‘看我的’。”

我都怀疑眼前的怪草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怪草了,如今她说的话句句隐含着更深沉的意思。我觉得很惭愧,这个时候,她明明更需要得到鼓励,而她却在鼓励我……

就在今天进她的房间之前,我才刚听过怪草的妈妈对我讲述她最近的病情发展。怪草的妈妈也是最近刚堕了胎,脸色很差,身体也处于调理之中,她告诉我这段时间只能靠其他亲戚帮忙照顾怪草。

她很担心怪草,因为这几天怪草的状况一直都不好。

拉肚子、脱水,口里始终是干的,连唾液也很少很少。虽然不停地喝很多水,还是无法保持湿润。胃口自然也很差了,每天两餐只吃一丁点东西。要是给正常人,还不够塞牙缝。吃得少了,排的也几乎没有。连续十几天了,都没排出什么来。

作息时间也因为疼痛而颠倒过来了,晚上总是疼得没办法睡。明明头疼得实在想睡了,可是腿突然一痛,又睡不着了,就这样无限循环。白天疼痛会轻一点,就正好补睡。这样一来,就完全昼夜不分了。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怪草右大腿上的肿瘤已经延伸到后腰了,连尾椎骨也没有幸免,现在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排尿。昨天半夜里怪草还说气管里堵得慌,好像有一口痰总是咳不出来,她妈妈怀疑,可能肺部的癌细胞也扩散得很厉害。骨肉瘤通常都会发生肺转移,之后存活率就不到五分之一了。这个数字还只是书上写来骗人的,其实是趋向于零。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生命危险。

“怪草……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肿瘤?”我突兀地提出了这个想法,怪草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打量着我。

见她没说话,我又恳求道:“好不好嘛?”

我把手伸进怪草掩得很严实的被窝,她突然反应很大地扑了上来,把我的手推开了,提高声音说:“不行!”

“为什么?”我心里在想,就算肿瘤长得很丑,也没关系,怪草,我不会害怕的!

可是,怪草却铁了心不给我看。

“没有为什么!”她扭过头,看着发白的墙壁,手仍然牢牢地护着被子,不让我靠近。

既然我们是好朋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还是因为肿瘤的样子太糟糕了,所以不让我看吗?

脑袋里蹦出了许多假设,一想到最糟糕的情况,一股酸楚便冲上了鼻尖。

“怪草,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眼眶一红,我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刚刚还绷着一张臭脸的怪草怔怔地看着我,忽然一下子捂着嘴巴笑了出来:“傻瓜,你放心,就算再痛苦,我也会撑下去,我不会傻到去逃避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胆子很小,根本没有勇气自杀。好啦,我们来说点儿开心的事情,好吗?”

我狐疑地看着怪草,实在难以想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准确地说,除了研究出新的治疗方法可以治愈怪草的癌症这个消息之外,在我眼中已经没有什么消息能够达到“好消息”的标准。

怪草神秘兮兮地打开电脑屏幕:“你最近一定是学习都学傻了吧?多久没开电脑了?”

我还真的粗粗算了一下,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碰电脑了。我挨近怪草的电脑,亮着白光的屏幕上有一行显眼的新闻大标题:东方神起预计今年在中国举办首场演唱会!

“天哪!”我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巴,激动地在原地又蹦又跳,大叫道,“要来了!要来了!哥哥们终于要来了!”

兴奋的心情使我情绪高涨,我在怪草家一直待到将近吃晚饭的时间才离开。临走的时候,怪草还不忘给我鼓劲儿:“嗡嗡,你要加油战胜你爸爸妈妈哦!要记住我的话,兔子和猫,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的区别,在于眼睛是看着前方,还是看着四周。相信我,你可以做到的,能够好好地安排时间,也可以为自己好好谋划未来!”

我心领神会地狠狠点头,虽然知道未来很重要,但不得不说刚刚和怪草商量着等神起他们举办演唱会的时候,我在想要以怎样的理由奔赴演唱会的举办城市才会显得更合理。如果说服老爸老妈同意让我艺考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摆脱现在水深火热的生活,借口要寻找创作灵感而扔下学习,跑出去旅游一阵子?

哈哈哈……听上去,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