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温至臻想要跟熹雯碰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谢家搬走了,也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巧遇的机会也没有。从前她在公司上班那会儿,总还有些公事,如今公事、私事,都没什么联系,真真让人头痛。
只是,后来,他另有奇遇。
早上,林沛明打了个电话来说,约好与人谈大中转让的事情,实难维系,不如让更有能力的人来接手。温至臻说,既然非卖不可,我顶下来,好歹朋友一场,也不至于见它落入别人手中。
温至臻约好市场部的高经理,叫司机小陈载他们过去。车子中途抛锚,愁眉不展时,有辆车子行过,倒退回来,摇下车窗,开车的是个女子,她说:“Can i help you?”她对他笑。六月的天气正热,她穿了一件黑色雪纺纱的上衣,化了淡妆,头发在阳光下呈现一种酒红色。
被美女这样一句,司机小陈显得有一点尴尬,说:“不用了。”已经打过电话了,另一辆车马上就会过来。
虽然已经这样申明,她还是打开了车门,邀请温至臻上车,那眼神,仿佛挑衅。温至臻凝眸望去,大约在猜测她的意图,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去。小陈和高经理都有一点吃惊,虽然跟在温至臻身边不长,但知道他平时不苟言笑,一派生硬的作风,有时简直让人害怕。今天被人搭讪,突然转了性子,高经理也上了车,不失风度地问:“顺路吗?”
她笑,说:“顺路。林总的那家公司嘛,我也正好要去。”
高经理眉头一皱,感觉像商业对手。但是偏头看温至臻,后者漫不经心地打量车内饰物,倒也没有说什么。高经理将名片递了过去,红灯,她停在斑马线前,伸手接过,又自我介绍似的说:“Lalla,PM国际。”
后排传来一声轻笑,被人奚落似的,旁边一辆车突然转道,她吓一跳。
温至臻忙说:“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据我所知,PM国际从来没有开拓过亚洲市场,怎么突然会对一家广告公司有兴趣了?”
Lalla说:“那些不劳你操心。我听说温总对林总的公司也很有兴趣,怎么办,我也志在必得。”那几乎是挑衅的笑意,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从后视镜里看过来,明明清甜的笑靥,温至臻却看出一丝娇媚妖娆,再带一丝天真无邪。温至臻咳嗽一声,说:“消息倒灵通,要双方都满意,有一个双赢的办法。”
她感兴趣,盯着后视镜中的他,问:“什么办法?”但他惜字如金,不肯多说,转头望向车窗外。
Lalla将车停进停车场,说:“不好意思。”弯下腰去换鞋,开车时她穿运动鞋。温至臻让高经理先走,他就在车外等她换高跟鞋,一双美腿跨出来,这时,他看清楚了,窄裙只到大腿,那颜色是橙色,有一点暗,更加凸显出她白皙肌肤。
温至臻皱了皱眉,高跟约有三寸,她倒健步如飞。但他尽量与她走得近些,生怕那细跟一个不小心,寿终正寝。Lalla本人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心。
她来亚洲之前,已经接到上面的命令,今年PM国际会开拓中国市场,PM国际是做杂志起家的,没有什么比收购一家本地文化公司,更快的方案了。
Lalla进PM国际文化不足两年,评资论辈,这次亚洲公司还没有她的份,但因为公司亚洲人少,进入亚太区,她的汉语倒是帮了她不少的忙,但是Lalla不打算告诉温至臻。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更要努力看看。
“你刚才不是说有个双赢的办法,是什么?”她不死心,追问。光阳更强了,她拿了一副太阳镜。总觉得他是厉害角色,与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没有底气。将自己隐在墨片后面,倒不失一个良策。
“没有信心?”
“笑话,有挑战才有趣,有温总这样的对手,很荣幸。我只好奇这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什么。”
他贴近,说得暧昧:“说服我放弃,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也不知是他的姿态,还是这答案叫她吃惊,即使躲在墨片后面,她的双眸依然躲闪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反应过来了。他在暗示她,应适度潜规则?
“温总惯用这伎俩?”
他简直瞪了她一眼,停下来,取走她的太阳境。
Lalla抗议,伸手却够不到,温至臻说:“教你一件事,在对手面前,永远不能心虚,即使看过的眼神再凌厉,你也要看回去。说服我放弃,没自信?”
该怎么回答他呢,说一句“我不懂温总的意思”?真是小家子气。但好歹这些年与人打交道,她倒是长进了不少。他故意令她难堪,让她生气?她偏不生气,便顺势问道:“那温总说,我该怎么做呢?”她虚心请教。
温至臻顿时也呆,他呆滞的这一分钟,Lalla微微一笑,已快步走远。
近一周,立新私下流传着一个“众人皆知”的八卦。连平时严肃认真的高层们也开始纷纷讨论起来,从会议室出来,拉着小柯问长问短,谁让他是最接近温总的人呢。
“小柯,你有没有发现,温总最近怪怪的,只要是PM国际那位Lalla小姐在的时候,他几乎一句话也不反对。”
工作中时常会碰面,连生活中,也有偶尔遇见的机会。例如,那天在超市。在选沐浴露的Lalla,被一个小孩子拉住了裙角,小孩子两岁左右。Lalla四顾无人,蹲下身子与他说话:“爸爸妈妈呢?”小孩子看着她笑,有一点小羞涩,手舞足蹈,不是抬起起把衣袖咬在嘴里,就是把脚长长地劈开,仿佛多动症似的,片刻也不消停。
货柜的旁边,有人叫他的名字:“温以皓,你不要乱跑。”知道正在叫他,这个叫温以皓的小朋友对Lalla偷笑。然后,一个男子出现在货柜尽头。Lalla吃了一惊,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儿子,已结婚的男人。她嗤笑,但不失礼貌,她说:“啊,好巧,温总。”
温以皓抱住温至臻的脚,是要他抱抱的意思。
温至臻揉揉温以皓的头,将他抱起来,一边说:“以皓,叫阿姨。”小男孩捂着嘴,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阿姨”。Lalla问道:“跟太太一起购物?”温至臻还没有回答,怀里的温以皓已代他作答,手指着远处,身子斜出去,叫着:“妈妈,妈妈,妈妈……”小孩子闹起来简直没有节制,等温至臻回头,Lalla早就已经离开了。
其实她跟他的私交也止于此,但流言向来是不理会这些的。
秘书处传来更为惊人的消息,某天,温总致电过来,送一束花到MP国际,卡片他亲自填写了,也不知道写了什么,Lalla小姐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将卡片甩在他的办公桌上。温至臻对她身后的助理说:“没事,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什么意思?”Lalla指着那卡片质问,她今日穿了一件粉红色连棉质衣裙,裙角雪纺纱堆叠,层层叠叠,即使生气,也觉得有一点可爱幼稚。温至臻的手,一下一下打在桧木办公桌台上,他站起来,倚在桌边,修长的手指翻过那丢在桌上的卡片,他笑着说:“啊,也不知道是谁写上去的?”写得太露骨了吧,不合她意。
Lalla说:“温总想戏弄人也该有底线,但是将来,如果我赢了这宗生意,顺利拿下大中,我不想让人在背后谈论,我是靠裙带关系。”她着重提醒他。
“只要你问心无愧,何必怕别人怎么说。”
“人言可畏。”Lalla顿了顿说,“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定位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温至臻挑眉:“怎么定位?”Lalla说:“温总的儿子很可爱。”他嘴角挑起一个笑,问:“你想说什么?”
Lalla摊开手,她紧张的时候,不自觉咬了下唇,她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她不需要潜规则,她想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但尤怕他不明白,她指着大门说,“公司的事情必须碰面,我无话可说,但是离开这扇门,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温至臻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说得过分,有伤他自尊。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说:“几年前,有人对我说连朋友都没得做。”Lalla迷茫,问:“你前女朋友?”
她装傻。
温至臻一笑:“你们有时候很像,有时又完全不像。所以,坦白说,我对你很动心。”这样一种感觉,真是新奇,不见面,有一点想念,见了面,又觉得陌生。Lalla被他直白的话吓傻:“温至臻,你耍我呢。”他手上戴着婚戒,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可推测家里有位妻子。现在,他在办公室里对她说,他对她有一点动心。
这世道变得可真怕,Lalla突然一个激灵,问:“你想找个情人?婚外恋?一夜情?”
温至臻好整以暇,只是看着她。但他的手机不识实务地响了起来,是家馨来电,既快又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看出来她相当激动。家馨说:“号外!大哥,熹雯姐回来了!”
温至臻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Lalla,她正在消化“他要找个情人”的事实。
温至臻淡淡地说:“是吗?”家馨意外,他怎么都不激动?
家馨说:“我刚才和奶奶逛街的时候,遇到谢妈妈和谢家姨妈了。我们都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大哥,你看我多好,还惦记着给你通风报信。”温至臻问:“今天晚上?”
“太突然?”
“不是,好。在哪里,我会去。”他草草地记录地址,沙发上的Lalla还处在“沉思”状态,连温至臻什么时候,坐在她旁边都没有注意。等到她回过神来,本能向后一仰,试图拉开彼此距离。
温至臻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Lalla茫然。
彼此坐得太近,她在空调的上风处,所以,他鼻间有馥郁馨香。明眸之下,白皙的脸颊上透着红,唇彩是果冻色,QQ的。
温至臻伸出手,抬起Lalla的脸,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因为不想吃到她的唇彩,只是在嘴角落下。她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怕别人闲话,这会儿闭着眼,任他轻薄。温至臻笑意更深,搂了搂她的腰,正要吻她的唇,咔嚓——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Lalla简直是跳起来的,因为太突然,手肘打到了温至臻的下巴。打开办公室的助理红着脸,红得仿佛是她被偷窥,Lalla正想申辩,助理二话没说,马上关上了门,简直是百口莫辩。Lalla跳起来的时候,扭到了脚,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亲我干什么?”
“你可以推开我。”
Lalla惊愕地张大了嘴,是她错了!好吧,Lalla愤恨地冲出了办公室。“嗳!”温至臻在身后叫住她,她转头。他微一停顿,“妆花了。”这更让她没好气,回一句:“谢谢,感激不尽!”
温至臻看着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他伸手擦了擦嘴角,油腻腻的,是她的唇彩。
晚餐的时候,温至臻赶过去已迟到了半小时。他从楼梯上去,家馨订的包厢在二楼,木楼的风格。门半掩着,服务生送菜进去,空隙里,看到谢妈妈身边坐着那个乖巧女孩。温至臻吸一口气,推门。
仿佛是不请自来,气氛有那么一点微妙。家馨举手说:“我给大哥打的电话,本来是说以皓想上幼儿园的事情。他正好在这附近,所以……”她干笑了两声,让服务生再去拿一副碗筷。谢妈妈说:“以皓不是才两岁吗,现在就开始上幼儿园?”家馨说:“不是啦,现在幼儿园好难进的,先给他报上名……”
家长里短,叽里呱啦……
吃的是火锅,水汽氤氲在半空中。温至臻就坐在熹雯的旁边,大家都在说话,只单他们两个,所以,温至臻问:“还好吗?头发长长了。”熹雯下意识地拢了拢前额的头发,她在谢家人面前,倒还乖巧听话的样子。她说:“还好,你呢?”
温至臻也点了点头,他伸手去夹菜,熹雯问:“跟她结婚了?”他戴着婚戒。温至臻展开手,自己也看了一眼。
饭桌上安静很久,全在听他们说话。
熹雯扫一圈众人,奶奶带头发言:“谢妈妈,我上次去你家看到那套茶具很漂亮呢,在哪里买的?”谢妈妈说:“不是买的啦,熹雯结婚那阵,亲戚朋友送的,以前不是舍不得用吗,前阵子大扫除,才翻出来。”
家长里短,叽里呱啦……
“哎,有男朋友了没有?”温至臻轻声问她。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若是说没有,好像很掉价耶,她拢起头发,不自然地别在耳后,她说:“有啊。”温至臻放下筷子,说:“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呢,一说谎就紧张。”熹雯拔高声音说:“你怎么知道我说谎,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说有就有!”
饭桌上安静很久,全在听他们说话。
家馨说:“吃菜,吃菜。”奶奶附和着:“这菜好吃,家馨再叫一碟金针菇。”家馨在桌子底下踢了温至臻一脚。谢妈妈说:“温奶奶,家馨好像也不小了,有男朋友了没有?”家馨呛着了,温老太太说:“真是家丑不可外扬。”家馨说:“奶奶,什么家丑。我儿子以皓很可爱呢。”谢妈妈愣住了,熹雯也一愣,以为以皓是温至臻的儿子呢。
谢妈妈尴尬地说:“没有听静惠说起过。”温老太太说:“不怪你们,这几年大家走得不近。”家馨说:“今天晚上还吵着要来呢,我怕他误事,没让他来。”
家长里短,叽里呱啦……
熹雯望了一眼温至臻,问:“没跟她结婚?”温至臻说:“对我的私生活有兴趣?”她好笑,哼了一声。
大约是不喜欢她怪里怪气的强调。他说:“不过,最近呢,我倒是遇到一个不错的人,你说要不要接近她看看?”他征询她的意见。熹雯嗤之以鼻,说:“管你。”
这晚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温老太太的朋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伯母,看到熹雯托着温老太太的手,说:“这位可没见过。”温老太太就笑嘻嘻地介绍:“是我孙媳妇。”
众人都是一怔,倒是温至臻最先反应过来,岔开了话题,问她的儿子最近好吗。温老太太仿佛也明白过了,笑笑地对谢家人说,老了,觉得时光颠倒,仿佛还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熹雯倒不以为意。
晚餐以后,他给Lalla打电话,心情很好。她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不是你把名片给高经理的吗?”Lalla想起来了,那时他们相互交换了名片。
Lalla问:“有事?”
温至臻说:“大小姐,还要不要你的包?”早上她走得那样狼狈,落在他办公室。她答得洒脱:“送你咯。”温至臻说:“iPad没电了,响了很多次呢。”Lalla说:“你干吗翻我的包?”
“你刚才不是说要送我。”他拿捏得当,在她怒气飙升之前,说,“在哪里,我送过去。”
Lalla说:“我们能不能用一点整常的方式相处?”他有不同意见:“现在不正常?”
“你对我有偏见吧。”
“我没有,”他说得心虚,“好吧,是有一点,但不是偏见,我早上说过了,我有一点动心……”
“停!”大小姐喊停,在商言商,“我们既然因为公事少不得要打交道,请把公事与私事分开。”她说得有道理,是他混淆了视听。但他没有那样的经验,从前从来没有。
Lalla说:“所以,我们只谈公事,OK?”
“你想不想要大中?”正经八百的公事。Lalla说:“当然。”眼看着要导向正常话题了,他突然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们必须要谈公事,我说我对你有好感。”
Lalla接过他的话来说:“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回轮到他惊愕,张大了嘴巴,就好像银行信誉值猛然间突变为零,依然不死心。他问:“为什么?”
“温至臻,我要睡觉了。这个游戏改天再陪你玩。”
“不行,”他大声说,“为什么不相信,我只问这一个问题。”非问清楚不可。
“因为……你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啊。”
好吧,也许真的跟他的风格有一点不搭,可他愿意改变。淡定,他说:“好,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只谈公事。希望你不要后悔。”Lalla说:“求之不得。”挂上电话之前,他的声音悠悠地飘来:“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说出来的话,不是应该更能相信吗?”但她已经挂上电话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她居然说她根本不相信!温至臻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扭在床头灯,他给小柯拨了个电话,说:“你明天……”
一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早上起来就下雨了,去吃个早饭,淋着雨回来,好在吃早餐的地方离公司不远。Lalla一进办公室,手机翻天似的吵,是大中的市场经理。她接起来,说:“向经理,这么早,有事吗?”这位向经理说:“Lalla,一大早立新的柯远为到公司来了一趟。”
直觉出了大事,Lalla不由得站直了,凝声问:“怎么了?”向经理说:“本来,你托我帮你办事已经十拿九稳了,林总那边也松了口,但是柯远为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把价钱提高,说是温总志在必得,既然少不了要转卖公司,不如买给朋友。温总愿意自己贴钱进去,也要把这件事情给谈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Lalla问:“林总什么态度?”向经理说:“还能有什么态度,这么好的条件,正在准备签约呢。”Lalla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向经理。”她收了线,布鲁斯特进来,高大的外籍小伙子,财务部同事。他敲了门,说:“Lalla,总公司那边已经把收购款打到账上了。Sixtus要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困难。把这么多事全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他说很抱歉,等公司上了轨会给你补假。”
Lalla微微一笑,说:“没事,我应付得来。”她打电话给温至臻。
温至臻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至于这样嘛。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连好几天,他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Lalla致电到‘立新’办公室,永远是助理接听,内容五十年不变,总是说他在开会。Lalla忍无可忍,她发了一封E-mail给他,他回得极为迅速——“不是说要公事公办吗,我做事的原则向来如此,决不留情。很抱歉。PS:我完全是在尊重你的决定。”
“你非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吗?”
“很抱歉,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作为商场上的对手,这是最后一次回复你的E-mail。PS:祝好运。”
他的E-mail发送没有多久,助理走进来说:“温总,有一通电话,Lalla小姐。”
温至臻想了想,说:“接进来。”他按下通话键,不等那边先说话。他先问,“请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Lalla一呆,说:“温总……”
温至臻快速挂断了电话,并对助理说:“MP国际打来的电话暂时全部都不要接进来。”助理说:“好的。”很快助理告诉他,有位谢熹雯小姐打来电话,说是你的朋友。助理从来没有听过这名字。温至臻一愣,随即抿嘴轻笑,说:“以后她的电话,直接接进来就好了。”
助理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说:“好的,在2号线上。”
自从熹雯回来之后,家馨时常与她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熙江的事情之后,家馨对人总有防备之心,朋友少得可怜,除熹雯之外,仿佛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一起吃饭、逛街。
有一次,逛街累了,躲进咖啡馆吹冷气,随便闲聊,家馨问起熹雯的工作。熹雯不想隐瞒,简直是糟糕到极点,直言不讳。但是,几年独立生活可不是白混的,与熹雯同住的还有个白人女孩,她爱去礼拜。熹雯告诉家馨,她很喜欢那白人孩念的一段祈祷文——求你赐给我平静的心,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赐给我勇气,去做我能改变的事;并赐予我智慧,去分辨这两者的不同。
熹雯虽然没有信仰,但是每每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默默心念——求你赐给我平静的心,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
家馨说:“人人都会改变,你看你自己,游历几年回来,稚气退去,真真像另一个人一样。”
熹雯那时正在欣赏家馨在施华洛士奇买来的水晶项链,听到家馨又说:“你看我哥,当初恋着苏凝,如今另有奇缘。”她另有所指,不待熹雯追问,继续说,“我昨天才知道,跟那个MP国际的市场总监暧昧着呢,在公司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那人叫Lalla。”
熹雯手中的项链差点就要落地,幸亏家馨将它扶住。熹雯转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Lalla。”熹雯来不及看家馨的反应,转头看到是严京成的朋友,从前在伦敦的时候,一起出外游玩时,她将严京成朋友圈里的人认识了一个遍。
熹雯也知道严京成常常和朋友来这里楼上的健身中心,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上熟人,再加上家馨在旁,显得十分尴尬,更尴尬在于,他叫出了她的英文名字。
熹雯呵呵笑了两声。但熹雯与温至臻清清白白,并不像流言传的那样。她欲向家馨解释,家馨故意曲解,不听她的说辞。而她与温至臻,真是公事纠缠,欲断难断。
熹雯邀请温至臻吃晚餐,在阔别三年多以后。
下午的日程,接近五点以后的事项,被统统抹去,他们约在一家湘菜馆里碰面。温至臻去得早,六点还不到。
因为重修高架桥,市区的要道被单边限行通过,所以,熹雯迟到了。座位是早就订好的,服务生领她前去,坐下来,一抬头看到对街一家潮州菜馆。温至臻居然比她还晚。
熹雯打电话,他说:“你先吃。”熹雯并不知道,他早来了,但是酒店那边突然出了事故,有个年轻职员要自杀。大堂经理给他打电话,说媒体车在楼下排了一排,他不得不赶过去。
熹雯突然记起第一次跟他约的情景——如果算得上约会的话,他迟到。那一次,他也说有突发事件,她等足他一个小时候。熹雯不客气,剁椒鱼头吃完半份,有不速之客。家馨带着温以皓杀进店来,虽是人声鼎沸的晚餐时间,她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熹雯。
安顿好儿子坐下来,家馨再点一桌菜。熹雯说:“点太多吃不完。”家馨说:“自有人付费。”熹雯蹙眉,明白是温至臻让她前来。熹雯问:“还常跟他见面?”突然的一句,没有主语。家馨看到熹雯目光落在温以皓身上,恍然大悟,她是问孟熙江,算一算,也该有三年没有见过面。家馨说:“他那个人尽是要钱。”遇人不淑,不免有些委屈。
人的一生,不知道该要遇到多少人,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的,心有所动的。家馨遇到孟熙江,熹雯自己遇到温至臻,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但比起孟熙江,温至臻与她还算是安好。
熹雯咳嗽一声,辣椒油呛进咽喉。家馨为她递水拍背,家馨说:“熹雯,我哥人虽不错,但你与他好像真没有缘分。前几天,刚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还特别为你高兴,打电话告诉他,他当时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呢。”愤慨地放下长筷,她继续说,“熹雯,真不值得。你看他今晚,临时有事,便将你丢下,靠不住。”
熹雯轻笑,说:“之前还真有非见他不可的理由。”不过,既然家馨都这样劝解她,她说,“好吧,我们把这餐吃完,各自回家。”家馨说:“我为你介绍更好男友。”
六月的天气,夏至将至,春雨绵绵。温至臻这晚,赶到湘菜馆,家馨和熹雯皆已离去。
温至臻回到家里,敲开家馨的房门:“人怎么走了?”家馨拍拍他的肩,安抚他说:“大哥,我已经把烂摊子收拾完毕,熹雯根本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看她离婚时离得那样干脆就知道啊。”温至臻环臂望着她。
家馨耸耸肩:“你打电话叫我过去,自己又不去,难道不是心虚逃避?我想,都过去好几年了,熹雯……”
“重点!”听话的人没有多少耐心了。
“重点就是,我告诉熹雯,为她介绍更好男友。所以,亲爱的大哥,”她拍拍他的肩头,“皆大欢喜,你可以放心了。”
温至臻拍手称赞:“了不起,做得好。”
这可是大哥第一次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奖她,应乘胜追击。家馨拿出发票,以求报账,价格不菲。不就一家湘菜馆,两个人吃山珍海味?家馨说:“多点了几个菜,熹雯心情不好,据说要被炒鱿鱼。”
温至臻不想理她,正要离去,听她这么一说,转身问:“怎么回事?”家馨说:“遇人不淑,说是遇到一败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她又惹不起……”家馨唧唧喳喳个不停,把那人翻煎饼似的反复唾骂,丝毫不觉,温至臻脸色铁青。
温至臻正要发飙的时候,手机响起来,小柯打电话告诉他,上次那跳楼员工的处理情况,是私人原因,因女朋友突然提出分手,情绪不佳。小柯说:“已经向媒体说明了。”温至臻问:“大中收购的进展如何?”小柯说:“已经十拿九稳了。”温至臻略微犹豫,又问:“MP国际不是也志在必得吗?”小柯说:“已不成问题,据说MP国际好像有人事调动,顾不过来这边的事情。”温至臻说:“好的,我知道了。”
熹雯再没有与他联系。几天前,当三餐一般打电话,如今她不打了,温至臻倒有些不习惯了。手机在他手中三百六十度转来转去,点亮,又变暗,再点亮,再变暗。他清了清嗓子,下定决心,找到电话号码。但看到她的名字,和绿色通话键,他又停下来,并不是犹豫,是从来没有过的忐忑,温至臻觉得紧张。
他还是按下通话键,清扬的音乐之后,他听到她的声音。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如临大敌,语气却漫不经心。他说:“喂?”
“有事?”她有气无力,有鼻音。他问:“感冒了?”
“有事快说。”
他客套地说:“昨天去大中,看到你们公司的人也去,你……怎么没去?”电话那边的人好像轻叹了一口气,说:“温至臻,你装吧。”装什么啊,明明知道她被撤职了。
温至臻有点热,恒温空调,但还是热,他无辜地问:“怎么了?”
“温至臻,你真当我傻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如你所愿!”温至臻长吐了一口气,说:“被撤职了?”
咔嚓——电话被人直接挂断。
傻眼,难道他的语气不对?“被撤职了?”听上去是有那么一点挑衅。所以,第二次,他的语气是很温和的,哄她说:“不就一个职位,有必要吗?”结果可想而知。
好吧,第三次,他的态度是很端正的。他说:“这样吧,你到立新来上班,薪水方面,double?”待遇是很优厚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她说:“谢谢!不劳你操心!”重重挂上电话,情绪仿佛失控,他听出来,有鼻音,她哭了?
温至臻再也坐不住了,越洋电话到伦敦,八个小时的时差,Sixtus从美梦中惊醒,口齿不清地说:“我上辈子欠你啊。”
温至臻问:“怎么回事?”
Sixtus说:“你知道她撤职的事情了,我让Lalla去处理公司在中国本地化的事情,唉,被老古董们知道了,说她资历不够。不过,你也真够狠的,这点事情,你也不让着她。现在说是拖慢了原计划时间表,董事会强烈要求换人。”
“你没告诉我。”
“时间进度对任何公司都一样重要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再说……”
“那她现在要调去哪里?”
“为新杂志做试刊准备。”说到这里,Sixtus略微提起了一点精神,说,“试刊的主题是关于‘品兴’这几年的经营之道。多少也跟你有点关系,‘品兴’不是柯远为打理的吗,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睡了。‘品兴’的事情,熹雯还不知道呢,不过早晚的事情。”
熹雯看到柯远为的名字时,觉得这名字挺熟悉。把自己认识的人翻来覆去想一遍,柯这姓挺少的,“立新”的助理总裁姓柯,总是听温至臻“小柯,小柯”地叫他,熹雯心想,该不会那么巧吧。但柯远为这个名字,一定是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熹雯现在办公的地点是在从前大中的办公室,PM国际从欧洲调了个高层来坐镇,叫Fisk Carriveau,据说是从《哈佛商业周刊》挖角过来的,只消三天与大中签订合同,没见温至臻这次有什么动作。熹雯现在想起来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只要是温至臻来电,通通拉进黑名单。他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被拖黑了,干脆用另一组号码,他问她:“吃个饭?”
熹雯二话不说,就要挂电话,突然听到他一句:“我叫上小柯。”熹雯试探问:“哪个小柯?”温至臻说:“还有那个,柯远为。”熹雯心里一沉,心想,完了,果然有那么巧。
熹雯问:“时间地点?”温至臻说:“你定。”
熹雯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就在大中附近,有一家牛排店,熹雯特意选了这里。熹雯备好课了,“品兴”亦有牛排店,正好做个对比调研。熹雯订好位,打电话通知温至臻,她说:“我定了两个人的座位。”说这话的时候,她很是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摆明了不希望他出现。
其实从温至臻没有反对的态度来看,熹雯就应该起疑了。第二天傍晚,熹雯去牛排店的时候,服务生把她引到软坐,她看到温至臻一派悠闲地坐着等她。又耍她!熹雯问:“怎么是你?”
温至臻示意让服务生拿菜单给她,一边说温柔地问她:“沙朗、菲力、牛小排,要哪种?”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那样文雅卓绝得让熹雯有点不习惯,她与他单独吃饭,这几年还是第一次。
熹雯愣神的时候,温至臻已经为她点好菜,服务生又问:“要配酒吗?”熹雯说:“不用。”她要保持清醒。
温至臻合上菜单,却说:“一瓶酩悦。”虽然是她喜欢的酒,但她心里却是不乐意的,他从来都没有听过她的意见!
服务生一离开,熹雯倾身向前,质问他:“怎么是你,柯远为呢?”温至臻露出吃惊的表情:“不是我?你打电话给我,说订了两人位,我以为……”他手掌在空中一翻,做了一个来来往往的动作。“真不是跟我吃饭?”他问得很是委屈,然后,掏出手机,要给柯远为打电话。
熹雯心想,有这么好的事情,拭目以待,看他玩什么花样。只听到温至臻对着电话说:“小柯你过来……订了两人位,你过来,我走。”熹雯无力地垂下头,都说他狡诈了,他都这样说了,柯远为怎么还可能过来。熹雯扑过身,伸长手臂去抢他的电话,一边小声说:“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丢死人了!其他不知情的人也就算了,这些年来,她和温至臻那些事,桩桩件件,哪一件柯远为不知道,指不定,这会儿认定他俩怄气拿他开涮。
温至臻捂着电话确认:“是你不让他来的。”熹雯说:“是啦,是啦。”温至臻安慰她说:“过两天,让他电话跟你约时间。”熹雯心里面想的却是,赶快吃完回家。
这两人打打闹闹的时候,菲力牛排已上桌,色泽鲜美,熹雯才吃了一口,温至臻说:“不合格。”
熹雯白了他一眼,顶嘴说:“你又知道。”
服务生拿了酒过来,温至臻递了一杯给熹雯,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熹雯又问他:“你凭什么说人家不合格?”是存心让他下不了台。温至臻说:“因为你的牛排比我的厚。”熹雯一口香槟差点要喷出来了,原想庄重大方公式化与他吃完这餐,这时也忍不住,嗔了一句:“就你事情多。”
温至臻说:“我是说真的。”熹雯回国之后,还没有机去去“品兴”吃过饭,这时问道:“‘品兴’和你什么关系?”温至臻说:“小柯在打理,我只是前期有介入。”熹雯“哦”了一声,指着牛排,试探地问他:“品兴的牛排厚薄都一样?”
温至臻点头,熹雯不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温至臻咽下一口香槟:“怎么不可能,拿不同的肉每天切片一百次,翻煎一百次,谁都可以做到。”熹雯惊讶地张开了嘴,这也太严格了吧。
温至臻塞了牛排在熹雯嘴里,她完全忘记了那是他的叉子,咀嚼了两口,囫囵地问道:“没有人骂你吗?”温至臻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换了一种方式:“我是说,难道没有员工抗议?”
温至臻说:“你的杂志是写经营之道,还是你想改写餐饮务工人员的血泪史。我这样做,也是为他们好。”熹雯正想驳,却见温至臻移开目光向她身后看去,像是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熹雯转头,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子进了餐厅。她这无意一扫,心里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糟糕,她想。
因为进来那个人她也认识,管它岁月过了几年,决心与岁月为敌,一张脸比从前艳丽,不是苏凝是谁。熹雯心想,虽然她与温至臻是在讲正经的公事没错,可是,抬头,这灯光不错;四顾,气氛融融。这样一种完蛋了的体验,怎么有点偷情的错觉。
明明苏凝还没有看到他们两个,温至臻却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熹雯想拉住他,可是已经晚了。苏凝走得近了,苏凝见到熹雯明显怔了一怔,熹雯当然也感觉到了,苏凝可是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末了,还丢个笑脸给温至臻。熹雯尴尬得几乎想转身就走,可转念一眼,她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吗要怕她,大大方方地说:“好久不见。”
苏凝说:“早听至臻说你回来,想不到今天能遇见。”几年不见,两个人称呼都改了,熹雯笑着说:“谈公事。”她有必要这样着急解释吗,温至臻笑笑没有说话。多了一个故人,按理可供闲聊的话题更多,但三个人有点僵,熹雯的话明显变得少了起来,她刚才与温至臻调笑的气氛也不见了。
熹雯有一点点蒙,有同事打电话来找她,是询问印刷厂菲林定价的事情,也不是多紧急的事情,熹雯匆匆想要离开。苏凝说:“让至臻送你一程。”熹雯推却,温至臻也没有强求,只把她送出餐厅。熹雯走得快,走在前面,他拉了拉她的手,她触电似的回头,甩开。
见她一脸不乐,他的心情倒十分好,终于忍不住,在她上车前,暧昧地说:“你回来后跟严京成联系没有?”他说得太小声,熹雯好像也没有听到,跳上车就走了。
温至臻回到餐厅,苏凝问:“真回来了,真不送她?她要是误会,够你受的,还是你故意不解释?”
温至臻笑着说:“我有分寸。”
他有什么分寸,简直是方寸大乱。上次熹雯误会,就跟他离婚。这一次要是真误会,还不避而不见。
温至臻说:“从前是我不清楚而以,所以顺了她的心。”那时的爱情,她给,他受。从未想过,她于他是何等重要,可这一次不一样。他还记得她与他闹婚的那个晚上,在谢家,她哭得肝肠寸断,这次再不会让她哭。
只是温至臻不知道,离开餐厅的这天晚上,熹雯伤伤心心地哭了一个小时。她打电话给沈析,反复强调着,她难过,并不是因为她还爱他的原因,因为苏凝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她其实也并不讨厌苏凝,怎么说呢,是那样切肤之痛,因为有一天突然发现,你爱着的那个人,并不爱你。
在伦敦的这几年里,也有人送花给她。拿起来,简直诚惶诚恐,总怀疑送花的人并不爱她,她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这几年努力工作,想要证明自己。可是一回来,才发现证明有什么用,给谁看,人家幸福美满,不屑一顾。自己虽然也在职场可以撑起一片天,可是到底觉得没有赢够。
但熹雯毕竟是成熟懂事了,晚上发泄完了,第二日,肿着眼也去上班,因为没有赢够,所以更不甘心输,战战兢兢不在话下。
柯远为的电话如约而至,原来“品兴”旗下还有好几个品牌,分店开了不少,柯远为带着熹雯与她的同事们整整跑了三天。别的不说,熹雯倒是学到一些开店的本事,也拿来给同事们炫耀。
越是好的品牌店,越是要不计成本,食材要比别家好,这样才能留住顾客。连出菜的速度,也很有讲究,排队点餐要控制在一分钟之内,十分钟上菜要完成。熹雯一边记录一边想,温至臻是个变态。
连食物翻炸的时间,都有严格规定,三分熟的沙朗只能煎三分钟,超过了时间,认为不合适。出菜到送到顾客面前,不能超过一分钟。这些统统都记录在员工手册中,累计有一千条之多。熹雯一边惊叹一边想,温至臻是个大变态。
柯远为带着熹雯东奔西走的这几天,温至臻也没有再来打扰她。熹雯回公司写报告的时候,听到同事们讨论得很热烈,有一件本市今年最大宗的房产交易,裕甲商圈的一栋商场要出售。话说,几年前,“立新”以不到五千万买下这栋商场,如今要以一亿五千万卖出。绝对内幕,同事甲讲得绘声会色,好像亲临过整件事情一样。同事乙不以为意,说,你就编吧。
同事甲不乐意了,说,你没看过史记啊。
看过啊,这跟史记有什么关系啊。
项羽过江东那一段,江东子弟八千渡江,无一人还。关键就在于无一人还,太史公怎么就知道呢?连太史公能知两百年前的无一人知道的事,在科技通讯的今天,我知道裕甲商圈这件事有什么稀奇。
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熹雯心想,怪不得最近不见他人影,原来忙正事去了。熹雯继续写她的稿子,又和同事一人校对了一遍,再把其他同事的稿子集在一起,增增补补、涂涂改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大功告成。
最后一晚拖到凌晨四点才回家,熹雯心想着明天由其他同事送到印刷厂去,试刊的事就算是摆平了。心里面没有装事,熹雯舒舒服服地去和周公约会去了,只是早上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阵铃声惊醒,同事说:“试刊致词下面同事们的签名图片,昨天晚上忘记排上去了。”
熹雯揉了揉头发,看看时间,早上九点。反正时间还不着急,便起床刷牙,说马上去公司找签名,让同事在原地等她。真是事有凑巧,熹雯取了签名,开车到印刷厂,车子在半道上坏了。她打电话叫了4S店的人过来,自己赶时间坐出租车去印刷厂。上了出租车,才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心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电话,也没有挂在心上。
她算来算去,没有算计到温至臻会给她打电话。晚上开宴庆功,定在温泉山庄。温至臻心想,熹雯一直爱吃那里的香辣蟹,打个电话,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他这几天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倒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结果,大失所望,今天正好找个借口给她打电话。
温至臻打了三通电话,没有人接。看看时间,觉得熹雯会在公司,往公司也打了一个,结果,被告之熹雯开车出城了。柯远为说,也许在开车没注意电话呢。但车厢空间狭小,对手机铃声应该更敏感才对。温至臻又打了两个电话,再没耐心,就让柯远为上网看看熹雯的车在哪里。
上次熹雯的车刮花了,温至臻叫柯远为去处理,可不是白叫的,连GPS卫星定位一并装上。
果然是出城,她的车在三环以外,但是柯远为发现,熹雯的车停在那里并没有动。等了足足五分钟,开得再慢,也该动一动吧。温至臻心里一沉,因为想到一些有的没的。上次也是开会,她打电话来,结果出车祸。
助理进来提醒两人签约的时候要到了,温至臻又开始打电话,没人接。怕因为是自己的电话,熹雯不接,又用柯远为的电话打过去,打了十几通,通通没人应。屏幕上那个GPS的小红点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温至臻说:“小柯,我去看看。”柯远为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说:“要不,我去吧。马上要签约了。”温至臻说:“我自己去。”还有一个小时呢,让他们等着吧。
温至臻开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心跳加速,当然不是因为闯红灯的原因。飞快开过几个街区,一转弯,看到熹雯的车,有人在拖车。
温至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扫了一眼熹雯的车里好像没有人,跳下车问:“人呢?”拖车的人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说:“不知道,好像走了。”走了?温至臻一时有点愣,好在这时4S店的人过来问他是不是谢小姐的朋友。
温至臻问:“她在哪儿?”4S店的人说:“去印刷厂了。”温至臻听着有些茫然,这才转过弯来,问:“车怎么停在这儿?”车抛锚了,当然要停在这儿了。
温至臻这才搞清楚,完全是个乌龙,心情愉快跑到印刷厂去接她。
熹雯出厂的时候,看到温至臻的车停在门口,大吃一惊,弯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温至臻看了看手表,说:“上车。”没时间解释了。这车一路狂奔,熹雯迷迷瞪瞪被他拉着,到了“立新”,上了电梯,推开会议室大门。熹雯没想到会议室有这么多人,还有几部摄像机,原本窝火的心情也没有,乖乖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熹雯后来问温至臻,如果那天真的因为找她,把签约的事情给耽误了,怎么办?温至臻是这样回答她的——“从商业投资的长远角度来看,并不是赔本的事情。”
熹雯满心期待,以为他会说些肉麻的情话,诸如,你对我来说是无价的。但温先生的回答真是匪夷所思,他说:“那些都是固定产业,你那时还是不固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