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萧。
于我而言,这不仅仅是江湖上被世人称颂的传奇,更是我心底绚烂的,无暇的,值得以命相护的,一段神话。
{桃花}
眼前,先是大片大片灼眼的桃花,接着,在那片桃红丛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身着黛青长衫风姿隽爽的人影。
近一点,再近一点,便是一副萧疏轩举,亦正亦邪的面孔与轮廓。
眼是水波横,眉是群峰聚。
哪怕是这样虚无而又恍惚的对视,当我看见他对我笑的那一瞬间,就算已相隔数十载光阴,心仍不由自主地抽痛。
也许师兄说得对,当肉眼无法看见的时候,梦中才能见到最想见的那个人。
岁月,在我的身体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而他却始终像是不受世间任何事物影响的神明,这么多年,他依然保持着当初的样子,手执玉箫,神情清淡地立于桃花丛中,看风云来去,世事变幻。
这世间没有人见过他黯然神伤的样子,他饮酒买醉的表情。
除了,我。
{染血}
漠北小城,城南梅家,在很久以前也算得上富庶一方的大户。
母亲是正房,三从四德,十分贤良。父亲是久经商场的商人,颇有威望。
那时候幸福在年幼的我眼中,就是这个样子的:团圆节的团圆饭,母亲画的风筝,父亲点亮的烟火。每日承欢膝下,等过了豆蔻年华,就会有媒人上门,定一门亲事,开始另一段相夫教子,无波无澜的生活。
假如不是那个女人,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料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从一个连老鼠都害怕的小女孩变成日后喋血魔女的样子。
我以为美貌的女子,就如精致的花瓶,不过是供人欣赏罢了。直到,有一次父亲收账归来,竟带回了一名锦衣罗裙的女子,算不得国色天香,但却妖冶之极。她不过在父亲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而已,城南最繁华的街旁,就多了一座秀美的雕花楼。
自此,父亲再未回过家中,终日与那女子纠缠不说,还将那座楼取名,鸳鸯。
坊间的大肆渲染,再加上母亲本就性子柔弱,忧思成疾,终于倒在床榻,一病不起。
母亲高烧昏迷的梦魇里,总是喊着父亲的名字,清醒时,她也拉着我的手泪流满面地问,华儿,你父亲回来了吗,回来了吗?
我总是无言以对,也曾三番两次去过鸳鸯楼。只是男子一旦变心,就如斗转星移,再不可能回头。父亲的借口太多,比如那女人是城主的小女儿,得罪不起。或是,商人以利为先,让母亲等一等,再等一等。
可是母亲终究没有等到父亲的回心转意,红颜枯骨到头来不过一捧灰烬而已。
高堂焚香,素衣白缟,父亲总算是回来了,看得出来,他的脸上有惊讶,有亏欠,有懊悔,也有悲伤,可是在我眼里,这一切都已经太晚太晚了。
出殡后,我以陪送父亲为由,进了鸳鸯楼。
没有人看出我乖顺表情后深藏的恨意,也没有人注意到我藏在袖底的刀锋。
杀人,原来是一件那样容易的事情,趁其不备,推刀刺入心脏,不过顷刻之间,那女人妩媚的一双眼睛就再也不会动了,她只是不甘心地瞪着我,然后血流如注地倒下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不过十五岁。
{阿衡}
城主痛失爱女因而大怒,父亲虽不忍心,但实在也保不住我。
三日后,我被绑在高高的祭台上,下面是干草柴火——杀人者死,而火刑是最严厉的惩罚。
当时我穿着最爱的红裙,分不清裙底究竟是火光潋滟,还是裙摆飘荡。总之,脚下是一片红光。
我听见他们先是愤怒地喊,烧死她,烧死她!后来却是低低地议论,你看,她在笑呢,她竟然在笑!小小年纪就杀了人还不知悔改,此祸不除,定会为害天下。
然后,火光越来越盛,我感觉到疼痛,却也伴着难以言喻的快感。我以为自己九死一生,却没有想到命运的转折却是由此开始。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天而降的,一身与火光对比强烈的黛青色长衫,长发飘摇,那张脸带着淡淡的阴郁。所谓奇遇,大概就是如此吧,我只顾看着他的眼睛,却不知何时,在下面人群惊讶声中他已经挥动手指,轻松地就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一手环绕着我的腰,一手执一把挂着玉佩的玉箫,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大宋边界,大漠长河。
我问他,我杀了人,你不觉得我该死吗?
谁说杀了人的人就一定该死?不过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不会再救你。说罢,他就转身欲走,说不清为什么我急忙拽住他的衣角。也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可怜无依的小女孩,可是那一刻,我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后来我知道那叫,宿命。
我知道,我要好好活下去,可是你一走,他们又会烧死我的。我企图乞求他的怜悯,可是没想到,他却这样冷漠:命是你的,守不守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也许,是我想太多,他根本就是个怪人,但在他临空而起朝大漠的另一边疾步敢去的时候,我还是不甘心地喊了一句,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也许是我的一时恍惚吧,好似看见他于风沙中回过头来对我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流星般,转瞬即逝。就算日后回忆起来,都辨不出真实还是虚幻。
接下来的半月里,我像老鼠一样流窜在城里的每个角落。是的,我没有逃离那座城,因为我相信他会回到这里。只是,当时的我也不知道那种笃定相信的坚定,究竟是从何而来。
但,我是真的等到了他。
那天下了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我躲在一座破旧的寺庙里,口里塞着从隔壁酒楼偷来的烤鸡,一阵风过,门窗都被吹得沙沙直响的时候,我吓得一不留神整只鸡都掉到了地上,来不及去捡,就看见门外有个黑影,我探寻着走过去,那人便直挺挺地破门倒了进来。
竟然是他。
我惊喜的同时却发现他受了重伤,胸前插着一柄锋利的刀刃,血流得满身都是,却都已经干涸。这个怪人,竟然也不拔刀,就这样走了少说也有十几里地。
他昏迷了五天。
之前我为他找来草药治伤时,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伤得了他呢?直到,夜里他烧得迷糊,口中只念着,阿衡,阿衡。我便想起娘亲,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喊着父亲的名字。
莫非,这个阿衡,就是能够轻而易举伤到他的人?
{玉箫}
他醒来时,看见我并无太大的意外,只是淡淡地打量我一眼,便不再多言。
我们在破庙中相处了数日,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沉默地吹箫。那萧声,如泣如诉,如残月的光辉扬扬倾洒,又如淅淅沥沥的雨,无限凄清。
我不懂音律,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性格才变得如此怪异。又究竟受过怎样的伤,才会有吹出这样令人怅惘悲伤的曲子。
有一日,他累极闭目打盹,我心生好奇,便想取那玉箫来看,谁知我刚拿到手中,那枚绑在尾端的玉佩就砰地一声掉了下去。
他在惊醒的瞬间就用手指扼住了我的喉咙,只差一分力,就足以让我毙命,但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我,沉默地将玉佩重新绑上去。
真的很难形容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我以为对他而言我始终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如此,他才会差点为了一枚玉佩要了我的命,也是如此,当我追在他后面跑得鞋子磨破了,脚被沙石磨得血流如注的时候,他也没有看我一眼。直到,当有江湖仇家从天而降,我想都没想就用双臂抱住那人手中的剑时,他才再一次出手救我。
事后,他脸上难得有些表情,是觉得亏欠还是有一点点心痛,我看不出。只听他厉声道,你可知,我若慢一步砍掉他的手,那么失去手臂的人就是你!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我不怕。
是的,从那时起,我开始隐约知道他的身份,江湖中最离经叛道,狂傲不羁,生性孤僻,却又重情义的侠士,黄药师。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就是江湖。
他问我,可愿学武?
我点点头,他便带我上船。
那时我脑海中幻想的是,一处幽静的小岛,三两房屋,无人打扰,闲云野鹤,悠然自得的生活。可是跟幼年一样,我预想不到未来。
{风过}
那是一座孤岛。
岛上只有三两桃花,但我看得出他爱极那桃花,眉眼间都显出难得的柔情来。
于是我背着他,用偷来的钱财,抓了些打家劫舍的恶霸,逼迫他们做佣人来岛上帮忙,修建房屋,打理院子,还有种桃花。
每颗种子都是我亲自筛选,来年,这座孤岛便俨然被翻新一样。看得出来,他对此很满意。有一日,他在桃花丛中吹箫,我端茶给他,他接过,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才道,若华,你跟我学武也有两年了罢,难道不知道下毒,是最为武林所不齿的事情吗?
他说的是我为了他在岛上的清净而将毒药撒酒里请下人们喝,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也许别人会觉得这样做实在太狠,可是我只想他开心而已。
果然他眼中有称赞的神色,若华,你很像当年的我。
他一笑,风过桃花,真真是形相清癯,湛然若神。我真的很想很想,喊他一声药师,可是还没得及,那个叫衡的女子就出现了。
{黯颜}
岛上有很多日常必备品,都是他每月亲自出去选的,这次也不例外。
集市上好玩好看的东西太多,但我只买了一截镶金的墨色线绳,还有一盒胭脂。
他是在买茶的时候,撞上了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我听见他惊喜地喊,阿衡!可是那老态龙钟的老婆婆只说了一句,你认错了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表情,虽然在岛上他也曾醉酒吹箫,也曾神情悲恸,但是从未有过这样剧烈起伏的情绪。
后来,我才知道,他并非冷漠,也并无无情,而是所有的热情,所有的心力都给了一个人。
就是数日后,被他带回的那个老婆婆。
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这就是那个叫他魂牵梦绕的叫衡的女子。看着她,我的心突然浮起一丝雀跃,我是不信,世上会有男子忍受得眼前的这个女人。
可是,我又错了。
他告诉我,那次经过漠北正巧救下我,都是因为他要去金国寻找衡。曾经,她将一枚玉佩挂在他的箫上,作为定情之物,相约一生。后来却因为一些误会,他们才渐行渐远,如今他得知衡还深爱着他,甚至为了他,喝下了能使美人一夜白头的毒药,他的心痛,他的感动,他的怜惜,一点点一滴滴都写在了脸上。
那以后的一月,他找了许多医书和毒王盛典来看,我也一并帮忙,终于找到了其中记载的解毒之法。
虽说能解燃眉之急,却也不是万全之策,因为方法不过是衡的身上转移到一个内功深厚的人身上,日后能否将毒完全排出,都要看造化。
我知道我拦不住他。
假如说之前我还曾有幻想,有希冀,那么当他惊喜万分地拉着衡粗糙的手说,你放心,暂且一试,就算不行,我黄药师此生也会对你不离不弃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他的心,太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灼灼}
想必他是拼尽了全力,否则以他的内功修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虚弱地倒下去。
衡姑娘也在吐出一口黑血后昏迷不醒,我正不知所措时,却从岛外来了数名少年,他们自称皆受过黄大侠的恩惠,听说他在此隐居,特来拜谢。
其中一个精于盗墓的少年得知现在的情形便说要去皇宫偷来灵芝,只是京城路途遥远,眼看着他已经奄奄一息,我才下了决心孤注一掷。
只是没想到当我为他疗毒的时候,会被叫个陈玄生的少年发现。
当我体力不支地倒下时,他正巧经过将我揽在怀中,来不及开口说一个字,我已经晕了过去。
后来,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与其他几名少年一起拜了他为师,分别更改姓名,那个叫陈玄生的少年改作玄风,梅若华这个名字,也终于变成上辈子的事情。从那天起,每个人都喊我做,超风,只有玄风暗地里还是喊我,若华。
他说,若华,你好美。
那比起衡师母又如何呢?我轻佻双眉,问道。
他却叹息,何必比呢。
彼时桃花开得正艳,晚霞落日,甚是灼眼,眼泪就这样毫无忌惮地滚落,跌碎。
{如是}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呵,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又有了这样既亲密又疏离的关系。
每次看见他们在一起,赏花,作诗,吹箫,跳舞,把酒言欢,我的眼睛就会模糊,我的心就会疼,连呼吸也一并压抑。
可是我忘了,大概他们也忘了,快乐,从不曾长久。
没有多久,岛上就来了一位江湖中的客人,他身上怀有一本武林至高无上的秘笈。彼时江湖上腥风血雨,杀戮不断,便也是为了它。却被衡姑娘略施小计拿到手上看了一遍,竟然就记了下来。
但所有人包括他也没有想到的是,衡会因为默写那本秘笈而殚精竭虑,最后生下女儿时油尽灯枯至死。
一切来得那样快,他悲恸至极,一夕忽老,发誓永不学秘笈上的武功,当然,也不许我们这些弟子偷学。
当他独自吹箫时,当整整七日他粒米未尽时,我猜不到想不透,他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往,让他如此沉迷,如此缅怀,修了埋香冢保存衡的尸身,同时也修了一座船,打算将女儿交给我,然后去和衡实现那个生死相随的承诺。
彼时,我的眼睛已经一天天地模糊起来。于是我抓着玄风的手求他,帮我!
我也是敏感的女子,从玄风叫我若华那天起,我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果然,他没有拒绝。只是那时的我,还没想到这个面冠如玉看似脆弱的少年,也会有那样的坚定与决心。
秘笈是玄风偷的,但被人赃并获的却是我。
当他一脸愤怒地拿剑抵住我的喉咙时,我笑了,黄药师,你自己为了个女人放弃这天下所有人穷极一生想要得到的秘笈也就罢了,凭什么也要阻止别人?
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那把剑,已经刺破我的肌肤。
这是玄风拼尽全力挡开了他的剑,救下我,跪倒,求他逐我们出师门。
他很轻易地就默许了。
我想,失去了挚爱,身边每个人都是多余的吧。
听说,我和玄风离开桃花岛之后,其他的师兄弟们也相继被他赶出了岛。最后,只剩下他与还在襁褓里的婴孩相依为命。
日子,是苦是悲,是寂寞是感伤,我都无从得知了。
{离去}
玄风最终还是将秘笈烙印在自己的肌肤上,将秘笈带出了桃花岛。
当我的视线模糊到连桃花的颜色都看不清的时候,他在黑暗里抱着我,说只要我们炼成秘笈里的武功一定有办法逼出我体内的毒。
他还说,若华,你为什么这么傻,明知道师傅的眼中永远不会有一个你,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吸毒,要知道他内力深厚,而你……
我轻笑,捂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不用再说。我们以后的生命都与他无关了。只要,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为了小师妹,活下去就好。
因为只有他活下去,我才能活下去。
当然,最后一句我没有说。
{良夜}
我的眼睛彻底瞎掉之后,脾气变得焦躁不堪,玄风费尽心思哄我开心,可是都没有用。
有一次,他带我去集市,正好让我听见两个江湖小混混说黄药师不过就是个老邪物,手就不由自主地拔了剑。几乎不费除灰之力地,那两个人就毙命在我的剑下。
我人生里第一次杀人,是为了娘亲。第二次,是为了他。
玄风一定惊呆了,可是他只说若华,只要你开心,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后来我但凡听见江湖上有人辱骂黄药师都会动杀机,有些人恐怕连自己究竟死在什么人手上都不知道。
也许杀戮太多,江湖上有人给我们取了“黑风双煞”的名号,有人闻之丧胆,自然也有人打着除恶扬善的招牌对我们痛下杀手。
那段闯荡江湖的日子,若不是有玄风,我想我大概一天也过不下去。很多次,我都想咬牙忘记他的笑,忘记桃花岛,因为我想给玄风一个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风餐露宿,朝不保夕,还有时刻提放着数不尽的仇家。
若不是我的执迷与任性,也许玄风也就不会死。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我们中了仇家的埋伏,玄风为了救我,挡了数剑。
临死前,他握着我冰冷的手说若华,你回桃花岛吧,你是为他中毒失明,他会救你的,也会原谅你。我摇头,他便落泪,说那你怎么办呢。
反而那一刻,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得不到最想要的爱,却也得到了最好的爱。
只是,心中的执拗始终不能放下。
{潮生}
玄风死后,我苦练秘笈上的武功,即便双目失明也总算不至于受制他人。
吃不饱不要紧,穿不暖也不要紧,难以忍受的是日以继夜的孤独与思念。也曾偷偷回过桃花岛,听说小师妹已经长大了,性格刁钻古灵精怪,都得至他的真传。
那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只知道岛上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开,已经不知多少回。
我以为再也不会与他相见,却不想得到上苍垂怜,让我在一次江湖的恶斗中与他重遇。
他已经不唤我若华,而叫我超风。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惊讶,他说你的眼睛……
我朝他笑,没事,师傅我没事。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师傅吧,一晃神,泪就落下来,也就给了敌人可趁之机。自从失明之后我的听觉就格外敏锐,当听见他身后的异动,我便什么都顾不得,挡了上去。
皮开肉绽那一瞬,我知道桃花的宿命的化作春泥,而我的宿命,只是他。
我听见他问我为什么。彼时不知隔开了多少日与夜,我终于又被他揽在怀中,那种暖,原来一直没有变过。我明明看不见,却好像看见了,他笑的样子。
没有为什么,只是身不由己,非如此不可!
我轻声答,攒足最后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截之前买的线绳递给他,用它来拴住玉佩,就再也不会掉,这样衡姐姐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沉默良久,是下雨了吧,否则我的手背上怎么会有水滴落。
师傅,你能为我吹一曲碧海潮生么?
其实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可是怕他拒绝,更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因为我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情若露白,便只能如烟消散。
然而,熟悉的曲调真的响起,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那一年,第一次踏上桃花岛,他摘下一朵桃花别在我的鬓间,说灼如桃李,灿若芙蕖。
假如,我再早一点,再早一点遇见他多好,我也可以是像衡那样温婉的女子,而不是满身戾气,沾满杀戮与血腥。
我求他,将我埋在桃花下,这样年年花开,我都能看见春风里,他的笑。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九阴真经》,这部电视里面的桃花飞扬的景色是我见过拍的最好看的。
我仿佛看见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段。看见里面有个眉目深艳,很少笑,笑起来却清丽难言的女子对着满目的桃花流泪的样子。
爱上一个人,却不能够在一起。人生再长,风景再美,无人共享。良辰美景不过是虚设。她始终站在那里,用泪滋润每一朵桃花,用生命等待每一期花开。只是她的心,不愿意再开了。寂寞和疼痛是土壤,她把自己埋在里面,不愿醒过来。醒过来又怎样,看见一张黯然所伤的脸,是自己永远都无法安慰的悲伤。那么,不如沉睡。寂静地在他身边,听他的箫声,来年化作桃花飞落他掌心。
不过是因为,太贪恋他掌心里那一瞬的温暖。化作春泥,也无妨。
我曾想将生死都许给他,心灰沉在炉火里,香屑浮在面容上。
可是,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