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双胞胎幻影
“萧若水!”
听到萧如风那穿过几重墙壁,带动周围空气的震动,直冲她的耳膜,堪比佛门狮子吼的叫声,若水连忙一面答应着一面从浴室里跑出来。
她转身的时候,衣袖不小心扫到架子上的肥皂盒,肥皂盒摔到地上的声音令她回过头去,扶着四百度的近视眼镜好不容易找到已摔成两半躺在某个角落里的肥皂盒的同时,她的脚踩上从盒子里摔出来的肥皂,整个人都向后滑去。
“啊啊——”
如风听到姐姐的惨叫跑到浴室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姐姐顶着一头梳到一半的头发,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仰天摔倒在地上,左手扶着自己的眼镜,右手抓着一个摔破的肥皂盒,脚下还粘着一块被她踩得变形的肥皂。
如风哀怨地悲鸣一声,几乎就想一头撞死在浴室的门上。她不过就是叫了若水一声,结果若水又给她搞出什么状况来了,天生丽质聪明活泼运动万能的她怎么会有这种姐姐?而且还是双胞胎姐姐?
而这个做姐姐的居然还好意思就这样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颤颤地叫她的名字,“如风……”
那是假象。如风提醒自己,这女生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无助。她只是在博取同情。但是——
重重地叹了口气,如风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就是该死地对姐姐从小用到大的这一招没辙。
“谢谢。”若水好不容易站稳了,向如风道了谢便想去收拾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浴室,被如风伸手拦住。她抬起头,看到妹妹拧到一起去的两条眉,怯怯地又叫了声,“如风?”
如风再次乏力地叹出声,“算了,我来。你先去换衣服。”
“哦。”若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弄湿的衣服,答应了声,回房间去了。等她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出来之后,发现如风已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还顺带泡了两杯茶,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虽然她的脸色让那杯茶看起来有几分鸿门宴的气氛,但若水歪着头想了两秒钟,决定还是忽略不见好了。于是她走过去,捧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摆出天使般可爱的笑脸来:“啊,如风你茶泡得真好。”
如风铁着一张脸。“可是我的人现在很不好。”
“咦?为什么?”若水偏了偏头,摆明了在装傻。
“你,你,你还有胆问为什么?”如风站起来,伸手指着对面那张摘了眼镜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拖地刮花家具的漆,擦桌子打破我最爱的马克杯,在浴室梳个头能梳出大闹天宫的布景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浇花的时候把花盆摔到楼下去了,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啊,我只是运动细胞少了点,平衡能力差了点么。”若水微微低了头,小小声地辩解。
“外加精神不集中是吧?”如风哼了一声,挑起一条眉来,“呐,姐姐,告诉我你刚刚在浴室里摔倒的时候,想的是微积分还是新学的德语单词啊?”
“没那么深奥,只是在想燕七怎么会看上郭大路而已。”被挑明了她常常出意外的根本原因,若水反而笑起来,坦诚布公地宣布她今天走神的内容是因为昨夜看的古龙小说。
如风重重地叹息,伸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天呐,既生瑜何生亮,老妈她在生了我这么个优秀可爱的女儿之后,为什么还要生出你来折腾我?”
“那个,提醒你一下——”若水淡淡微笑着,举起一只手来,“我才是先出生的那一个。”
于是如风很乏力地坐回沙发里,一腔怒火都化成无奈的叹息。
想她萧如风叱咤风云二十年,从校内到校外,简直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拥有FANS无数,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女生就只会无可奈何地叹息?若水是专门用来克她的么?
看到妹妹的表情,若水笑出声来,“你特意叫我回来是为了指责我一心两用以至于刮花了家具打破了杯子么?”
她一提醒,如风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差点要把正事忘记了!”
她抓住姐姐的手,以一万分勤恳的声音说,“姐姐,请你替我去参加英语四级的考试吧!”
若水睁大眼,“什么?”
如风闪动着一双如星星般的眼睛,“我要是过不了四级,就拿不到学位证啊,拿不到学位证就毕不了业,毕不了业自然也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也就是说……”
若水伸出一只手来,打断她,“四级又不难。你加把劲就过了。”
“吓?”如风叫出声来,“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IQ有150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过六级,还有空去学第二第三第四外语啊?什么叫四级又不难?我可是一看到英文单词就头痛呢……”
“是吗?你玩英文游戏的时候明明没有半点头痛的样子啊。”依然是不愠不火的声音,若水再一次打断她。
这次轮到如风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样子,“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这样活泼可爱的妹妹,你一定不忍心看我因为用脑过度而提前进更年期吧?”
若水一口茶喷出来,笑,“拜托,用脑过度和更年期完全搭不上边好不好?何况你这种永远是拳头走在大脑前面的人,怎么会有用脑过度的危险?”
如风收回她的手,板起脸来,看也不再看她,只望着窗外一气说下去。“不帮拉倒,要是爸妈回来看到我因为脑细胞死亡过量而变成植物人的话,也一定不会怪姐姐你照顾不周的。反正你一向都没有照顾别人的能力,从小到大也只是我跟在你后面帮你善后而已,幼稚园的时候保护你不受邻班的小胖子欺负,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从学长那里抢回你的书包,初中三年级的时候痛打想非礼你的色狼……”
§§§第2节:俏丽短发
若水头上挂下来一大滴汗,连连摆手打断如风的话,以免从两岁到二十岁诸如此类的事情被她说上好几个小时。
“是是,你对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只要你有差遣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样可以了吧。”
如风回过头来,露齿微笑,伸出右手来,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耶!”
基于如风那个胜利的“耶”,若水在三天后,顶着一头新剪的俏丽短发,换了副隐形眼镜,穿了如风的衣服走进了枫叶大学的校园。作为交换,如风则戴着副平光镜代替若水去师大上课。
和她念的事事中规中矩的师大不一样,枫叶大学显然要开放和洒脱得多,从那扇校门就可以看得出来。校门仿照了悉尼歌剧院的立体造型,无论从正面侧面或是高空俯瞰,都有如一片烈烈燃烧的枫叶。
据说这所一流私立大学的名字纪念了它创始人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顺带地这种浪漫便被延伸到学校的每一处:造型奇特的校门,风格各异的教学楼和宿舍楼,美丽的金急雨林,以及随处可见的有着灿若云霞的红叶的枫树。
若水在学校里的某个广场站了半晌,勉强学着如风的样子,不停地回应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甚至老师的笑脸和招呼。如风这丫头,似乎遍地都是熟人啊。
从如风的角度来想,向一个熟人问自己念了一年的学校的某个教室在哪里,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呢?所以若水放弃了随便抓一个人来问英语四级的考场在哪里的念头,继续站在那个广场中央,以发呆的姿态努力回想如风跟她讲过的路线。
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重重地搭上了她的肩膀,若水压抑着不快转过头去。一张男生的脸,浓眉大眼,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活力,这时正无比灿烂地向她微笑,“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啊?就快开考了呀。”
她想如风提到过这个人,她也在如风的影集里看过到他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得像在拍牙膏广告,无一例外。所以她记得他的名字,一个阳光而健康的名字,叫做杨帆。
若水斜眼瞟到他手中半透明文件袋里的准考证,于是大力地拍着他的肩,大声地笑,“可不就是在等你嘛,走吧。”
杨帆扬起眉来,喜形于色,一面带着若水往考场走,一面已顺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男生的气息和体味压过来,若水微微皱了眉。
她想她永远都不可能像如风那样可以完全忽略性别的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她对于男生的碰触,有一种下意识的抵触情绪。即使是笑容如此温暖的男生,她也完全不喜欢。
这时候的如风,正坐在若水的位置上打盹儿。讲台上的白胡子老头讲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反正听了也听不懂,不如不听。
没过多久,在老教授说了一句什么之后,教室里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特意坐到角落里的如风。
同桌的女孩轻轻推了她一下,如风揉着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叫你答问题呢。”
“吓?”如风一惊,睡意全消,反射性地站起来,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连老师在问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斜斜地低下眼,向同桌送去求助的秋波。
那个女孩子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讲台上的老教授已经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他的问题。
如风没听懂。
那是当然的,她在心里悄悄说,如果她能随随便便听到这种程度的口语的话,她的英文过级考试哪里还用得着若水出马?
所以,她厚着脸皮,大咧咧地说,“sorry,Idon"tknow.”
教室里先是静了片刻,然后便哄堂大笑。
如风怔在那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她说错了吗?没有吧,这句是她说得最溜的英文耶,从初中到大学,几乎每次上英文课她都要说一次的,怎么会说错?
她偏起头来,看着旁边那个用课本掩了嘴极力想忍住笑的女孩子。
她的课本上写了好大的德语两个字。
如风脑袋里轰的一声。
她想,这下玩完了,她,以萧若水的身份,在若水最得意的德语课上,很得意地用英语大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
若是别的人说不定还没什么,可她现在是师大外语系年级第一的萧若水啊。
于是就在这一刻成了笑柄。
若水将答好的试卷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又改了几道题的答案,估计着大概是七八十分的样子,正符合如风“马马虎虎能过就行了”的要求,便站起来,交了卷。
时间还很早,考场外没什么人,依稀能听到远处操场上的欢呼声,大概是在进行什么比赛。
若水禁不住又皱了皱眉。若是如风,一定欢呼着飞也似地跑去了吧。
她和如风是双胞胎姐妹,长得虽然相似,性情和爱好却大相径庭。她喜静,如风好动。她习惯动脑,如风则习惯动手。她不擅长同人交际,如风则天南地北什么人都可以扯到一块儿去。她平时喜欢看书听音乐,如风则喜欢打球运动和一帮朋友到处疯。这样迥异的姐妹居然相亲相爱地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活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啊。
“如风。”
有人在后面叫,若水回过头,看到杨帆正匆匆跑来。于是她停下脚步,等那个男生跑到自己面前,先喘了口气,然后才笑着开了口,“你还真快。”
§§§第3节:充血的红色
“那个又不……”若水本来反射性地就想说“那个又不难”,但想到她现在是以如风的身份在说话,于是话说到一半便咽下去,轻轻笑了笑,“那个又不是一直坐在里面就可以做得出来的。”
“说得也是。”扬帆笑着,很自然地又将手搭上若水的肩,“反正也不会做,我看到你出来就跟着交了卷。”
若水皱了眉,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下,但却忍不住多看了这男生两眼。“就这样跑出来,万一没过怎么办?”
“没关系啊,反正我们艺术类的学生在这个上面放得很松,过不过也无所谓啦。”
“吓?那你还报?”若水眨了眨眼,钱和时间多得没地方放么?
“那不是因为你报了嘛,我们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杨帆拉起若水往操场那边走,“不说这些了,我们去看球。”
若水不由自主地被他拖着走,落后他半个身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杨帆的耳朵是一个充血的红色。